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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前面那人是越州知府万鹤,后面跟着一个裹着翠羽斗篷的姑娘,那瘦弱的身子在寒风里晃了晃。
    万鹤正要对乔宜贞拱手见礼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香风从自己身边掠过。
    他迷茫地看了过去。
    乔宜贞把他家女儿的手握住了,紧接着她的手还捂住了女儿的额头,再让丫鬟取下了女儿的斗篷,把自己的裘衣罩在女儿身上,头上的帽子甚至都取下罩在女儿的头上。
    万鹤有些迷茫,这是什么状况?
    他看着乔宜贞抬起头。
    在对方清凌凌的目光里,万鹤忍不住用手搓了一下鼻尖,眼神都有些游离,不敢去看乔宜贞。
    不知道为什么,他硬生生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出了指责。这让万鹤有些心虚。
    乔宜贞深吸一口气:“万大人,您女儿病了。先别站在这里了,进去再说吧。”
    按道理这样外地的生人求见,乔宜贞是需要核对身份之后,再斟酌是否让人进来。
    而现在,乔宜贞直接就放了人进来。
    就算是她扶着的小丫头不是池嘉木未来的妻子,她也不能见着小姑娘穿着不顶风的斗篷,就这样站在雪地里。
    万鹤连忙问道:“雯雯病了?”
    乔宜贞说道:“大人,进去说吧,庄子里头有大夫,我让人先给令爱看病。”
    万鹤摄于乔宜贞的气势,不敢多问,到了后来叹息一声说道:“我还不知道是哪户人家……”
    池嘉木扯了扯万鹤的手,万鹤见到了池嘉木,眼睛一亮,这小少年年岁和雯雯差不多,看着模样清俊得很。
    池嘉木行礼说道:“这是长青侯的庄子,我娘是侯夫人,我是长子池嘉木。”
    万鹤对着拱手,把怀中的官印给了池嘉木,“我是越州知府,免贵姓万,这是我的官印。”
    池嘉木头一遭直接见面就被人塞了官印,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官印,屏住了呼吸,脸上都涨红了起来,“万知府,我能看看您这方官印吗?”
    他见过外祖父的官印,见过外曾祖父还有父亲的官印,但是地方官员的官印尚未见过。
    不过池嘉木也相信,倘若是官印有假,他看一眼就可以知道。
    万鹤见到了他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是读书人,笑着说道:“各地知府的官印都的是羊脂玉,扣在纸面上是这样的。”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张丁忧书,递给了池嘉木看官印扣出来的模样。
    池嘉木注意到万鹤是因为父亲去世而免职的,他还回去了丁忧书,“万知府节哀。”
    小大人一样的池嘉木让万鹤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等到池嘉木瞪大眼睛,他讪讪说道,“你和我女儿差不多高,把你当做了她。”
    乔宜贞走得更快一些,风风火火地喊了大夫,让人给万佩雯看病。
    万佩雯走路时候一晃一晃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等到进入生了炭火的房间里,双腿一软就差点倒地。
    幸而乔宜贞一直拉着她,及时把晕过去的小姑娘给抱住了。
    万鹤看到了女儿腿软晕过去,直接被吓得心跳骤停。
    他不住地试图从女儿红晕的脸上看出端倪,“雯雯,这是怎么了?”
    这会万鹤没有了和池嘉木闲聊的心思,听大夫说是生了风寒,现在温度升的有些高,最好是用烈酒擦身子,他有些急了,“这……侯夫人,能不能借您的马车,我去买酒。”
    汗水从万鹤的鼻尖滑落,他焦急的神色写在了脸上。
    乔宜贞摇头,在万鹤要开口之前说道:“庄子里就埋着酒,我让人挖出来用。”
    万鹤松了一口气,继而意识到知道自己是遇上了好心人,现在可是禁止买卖酒水,他就算是赶着入了城,也没办法买到酒。
    万鹤躬身行了大礼:“多谢侯夫人。”
    丫鬟们打帘子进入,手中拎着银制小壶,里面盛的是乔宜贞吩咐让人煮得姜汤。
    乔宜贞因为在外脱去了裘衣,自己也喝了一小碗,对着万鹤说道:“万知府若是病了也不好,喝些姜汤吧,若是万小姐病好,您又病了,只怕尊小姐又要忧心。”
    女儿确实是早慧的性子,万鹤把碗中的姜汤一饮而尽,“多谢侯夫人。”
    乔宜贞让丫鬟捧来了热水,万鹤就顺手洗了手和脸,擦干净了手之后,再次言谢。
    “小时候万知府还抱过我,”乔宜贞看着对方一直道谢,就说道,“您是我长辈,不必如此多礼。”
    万鹤一直在南地为官,在脑中疯狂想了一阵,都不知道眼前人是哪家认识人的女儿,只得小声说道:“敢问是……”
    乔宜贞笑了笑,“我姓乔,家父户部乔侍郎。”
    万鹤一听到了是昔日同窗之女,当即笑了起来,“原来是你,不错不错,我确实抱过你,那时候你才丁点大呢。”
    万鹤没想到还没入城就见到了昔日里同窗的女儿,心中也放松了下来,既然是熟人之女,难怪乔宜贞这般心细,他自己是个糊涂性格,但是那乔珏确实是细心人。
    万鹤与乔宜贞坐在耳房里说话,里面的丫鬟把万佩雯的手心、脚心、躯干都擦了烈酒,很快她的温度就退了下来。
    差不多等到半个时辰,看到睡梦之中的女儿眉头舒展开,万鹤说道:“幸而遇到了侯夫人,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办。”
    “大人是为了奔丧而回到京都。”乔宜贞说道,“不如先把万小姐安置到我这里,晚些时候大人得空了再来接她?”
    乔宜贞知道一些万鹤的事情,他是万家嫡长子,但是母亲难产的时候去世,父亲再娶,后又生下嫡子,导致他这个嫡长子的位置做的尴尬。
    正是因为位置尴尬,所以奔丧之事务求做到尽善尽美,不留任何的争端,尤其是父亲去世之后,家里头是继母做主,他更是不能出差错。
    万鹤叹了一口气,像是不好意思地说道,“侯夫人也知道我家的事情?我、我虽然对雯雯这病不知道,有些失职,但是我还是疼她的,只希望侯夫人莫要误会我不疼爱雯雯。若是侯夫人方便,替我照顾雯雯一二,我万分感激。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再留下几人,他们是雯雯得用之人,我自己先回城里。”
    乔宜贞应下,安抚万鹤说道:“我让嘉木送送你,我就在这里守着万小姐吧。”
    “多谢侯夫人。”
    池嘉木送了万鹤出门,万鹤身上没什么东西,临末把身上一块儿玉佩取下来给了池嘉木。“别嫌弃,这玉说不得太好,但是雕工有些巧妙,小公子拿着吧。”
    池嘉木推辞不掉,最后拿着万鹤送的这块儿玉佩。
    这一块儿玉佩雕刻的是猫儿扑蝶的图案,正好玉佩里有点黄,被雕刻成了黄蝶,猫儿的神态憨态可掬,下面系着的丝绦也和京都里的络子打法不一样,颜色颇为大胆,用了好几种颜色,却不会觉得花里胡哨,反而显得生机勃勃。
    他拿着这块儿玉佩给了母亲,乔宜贞用一种奇妙地眼神看着玉佩,最后抬眼看着池嘉木。
    “你喜欢吗?”
    池嘉木点点头。
    乔宜贞把儿子的手合拢,“那你好好收着,晚些时候就可以用上。”
    “万知府这样走了,万小姐就留在这里?”池嘉木说道,“等会万小姐醒了,岂不是要哭鼻子?”
    池嘉木自己没有妹妹,不过两个弟弟就是这样,当时娘亲病了,爹爹把两个魔头送到庄子上,一个默默流泪,一个是哇哇哭着,恨不得还在地上打滚。
    池嘉木自己后来在书院里,也偷偷掉了眼泪。
    池嘉木想着孤身上路,父亲把自己撇在生人家中,想一想就觉得万佩雯有些可怜。
    乔宜贞瞧出了池嘉木所想,说道:“万知府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乔宜贞简单说了万家的事情,若是要是为了女儿多滞留在庄子,回头他继母就可以用不孝的名义压他,万鹤不在内宅里倒也罢了,主要是蹉跎万佩雯,他就没办法了。
    “你陪弟弟去玩吧。”乔宜贞说道,“我就不去了,在这里坐一会儿,就像是你说的,万小姐醒了,等会还纳闷是个什么状况。”
    “娘你和她好好说。”
    “我知道。”乔宜贞点头。
    池嘉木出去了,乔宜贞坐在床榻边,看着床榻上的小姑娘。
    她的皮肤有些黑,越州光线好,那边女子较京都的女子更为黝黑一些,所谓是一白遮百丑,那么黑了自然也会让人觉得不够好看。
    等到万佩雯养白后,她的容貌也不算太出众,眼有些过于长了,鼻子不够小巧可爱,唇瓣有些过于薄了,所以商翠翠才会自信,她远胜于万佩雯,池嘉木应当喜欢她才对。
    不过在乔宜贞看来,小姑娘现阶段是要比商翠翠好看得多。
    注意到她的唇瓣有些干,乔宜贞用筷子沾了点水,给她润了润唇。
    感受到了唇上有水,闭着眼的万佩雯嘴唇动了动,而乔宜贞干脆就慢慢给她喂了点水。
    “侯夫人,让我们来就可以了。”万佩雯的丫鬟说道。
    “没关系,我来吧。”乔宜贞是把万佩雯当做半个儿媳妇看待的,自然对小姑娘很是心细。
    万佩雯喝了水后,差不多又过了一刻钟睁开了眼。
    在明亮的房间里,她看到了乔宜贞,玉色烟罗裙,用金银丝滚边,这一份富贵和对方本身的清雅糅合在一起,形成了富且贵的气质。
    “小姐。”丫鬟连忙扶住了自家小姐,“这位是长青侯夫人,马车坏了以后,老爷带着我们下车求到别院里想要歇歇脚,侯夫人一眼就看出了小姐抱病,让人请了大夫看病。等到情况稳下来了,老爷就先带着人进了。老爷让我还有小夏、李嬷嬷留下。”
    这丫鬟显然是极其伶俐的,三言两语就把所有的事情说的清清楚楚。
    万佩雯开口说道:“多谢侯夫人,还恕小女失礼。夫人是与我爹爹有旧吗?我爹爹素来疼爱我,虽说忧心回家之事,也不会轻易把我安置在这里。”
    果然是个聪明孩子,乔宜贞想着就算是商翠翠貌美一百倍,她的嘉木也不会看中商翠翠,池嘉木喜欢的是能够红袖添香,和他一起读书的女子。
    “我父亲与万知府是同窗好友,也有书信往来。”乔宜贞说道,“你且放心,你醒了就喝药吧。”
    喝药的时候,万佩雯才露出了这个年龄段特有的娇气来,她小嘴嘟起来,眉心皱成一团。
    乔宜贞其实也让人准备好了梅子,打开了放在托盘上的油纸,捻起了一粒,送到了万佩雯的唇边,“吃一粒吧,这是蜂蜜做的青梅不酸。”
    就算是酸,万佩雯也要吃,这药的味道实在是过于销魂。
    万佩雯凑近了吃下青梅,果然是用蜂蜜腌制的,似乎还加了一点盐,让甜味对比的更突出,酸味作为辅料,绝对不会酸的让人大皱眉头。
    “觉得好吃?”乔宜贞用捻了一粒,“再吃吧。”
    万佩雯红了耳朵,她素来都是替爹爹操心的,娘亲很早就去世了,从没被夫人这样哄着,又吃了第二粒青梅,就不让乔宜贞动手了。
    “侯夫人,我若是喜欢,我自己来。”
    口中有梅子,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咬开了青梅肉,把中间的核吐了出来。
    乔宜贞:“你若是病的难受,怎么不和你爹爹说?”
    万佩雯:“我以为可以再抗一抗,很快就回京都了,要是离京都远耽误了还好说,眼见着要到城门口了,这个档口耽误了很是麻烦。”
    乔宜贞又问道:“那怎么穿的这么薄?”
    “其实马车上有炭火盆,不知道这么冷,就凑合用斗篷。”万佩雯这会儿整个人靠在引枕上,对着乔宜贞笑了笑,“是不是侯夫人当时看着我披着斗篷,就发现了我穿得太薄?我爹爹对我好,但是他对自己都是粗心大意的,这次冻着我,他自己都不知道。而且细算起来,其实还是我自己的错,昨个儿下午下了一会儿雪,我是头一遭见到了雪,敞开了帘子一直看,才有些难受,我以为可以忍一忍,没想到竟是没忍过去。”
    “你还小呢。”乔宜贞忍不住说道,“下次不要自己扛着,冷了热了一定要和你爹爹说。”
    “是。”万佩雯偷偷看着乔宜贞,心想着倘若是她娘亲还活着也定然是如此吧,她尝着口中青梅的味道,觉得那蜂蜜甜到了心底,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微笑。
    房门敲响,万佩雯看着进来了一个极其清俊的少年,可要比她在越州所结交的伙伴都要俊美,容貌上与乔宜贞有些相似,应当是侯夫人之子。
    “娘。万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