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静姝放下那位不知心性到底如何的堂妹,兴致勃勃道:“咱们去看看猫吧。”
“回贵妃娘娘,这是一对简州猫,原是四川名猫,从宋代就入宫廷供贵人赏玩了。极为聪明灵巧,又威风凌凌的漂亮。”
猫狗房的太监首领,弓着腰堆着笑,给贵妃介绍各种猫猫。
虽然贵妃已然定了一只异瞳波斯猫,但贵人们嘛,又不需要自己养猫,养几只都是可以的。
而贵妃要的越多,猫狗房的赏赐自然也就越多。
高静姝是带着平常在一起来的。
“你也挑一只吧。”
上回平常在来请安,听人说起猫来,眼睛一亮。高静姝看在眼里,这回来看猫,就带上了平常在。
波斯猫虽少,但猫狗房里,狸花、简州猫、黑猫等都很多。
平常在选了只黑猫,说小时候家里就有一只,可以镇宅。
两个人边说笑边继续看猫。
为防气味不好熏着贵人,这些猫狗并不搁在屋子里,而是在硕大的铁丝笼子中跳跃行走,甚至还有假山树木可以攀爬。
说是猫狗房,不如说是猫狗园林。
高静姝刚转过一处老柳,就瞧见羊肠小路的尽头,一个大太监一脚踢翻了一个小太监,她眼神好,瞧见那小太监额头磕在山石上,已经磕出血来。
“那是在做什么?”
其实不等她开口,只看主子眼神落在那里,问喜已经先一步动了,几步跑过去将两人都拎到跟前,还骂道:“娘娘跟前,也敢咋咋呼呼的动手?”
那大太监磕头道:“奴才是狗舍的管事史田,这小狗奴才偷吃细犬的肉干,叫奴才抓了个正着,这才踢了他一脚。”
高静姝看着那个小太监,瘦的像只猴子,一张脸上几乎只剩下了一双大眼睛,生的倒是颇为周正。
“你多大了?”
小太监吓得哆哆嗦嗦,头上的血既不敢擦,又怕腌臜了贵人,只能趴在地上:“十二了。”
高静姝看他的个头,还以为不到十岁呢。
史田要不是跪着,估计还得踹他一脚:“回娘娘话要加奴才二字!”
高静姝不用再问,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胃口原本就是个无底洞,要不是吃不饱,怎么会偷狗的饭吃。
“你是照料细犬的?”
“回,回娘娘,奴才是。”
高静姝笑了笑:“那你会不会喂猫?”
小太监浑身发抖,显然是明白了贵妃的意思,连连磕头:“奴才会,奴才会!”
高静姝转向猫狗房的总管大太监:“本宫再要一只简州猫,叫这个小太监去万方安和馆照料吧。”
“是,是,能得娘娘青眼,是这小狗奴才的福气。”
高静姝一蹙眉:“他难道没有名字吗?”
一口一个小狗奴才,都是太监何苦骂人。
总管太监脸一苦:还真没有。
还是史田忙道:“回娘娘,这些猫狗房的小太监,许多都是辛者库或者浣衣局出来的罪奴,没名没姓的,横竖是伺候狗的,就都叫小狗奴才。”
高静姝侧过脸去:她果然还是不喜欢这里。
这样的小孩子,她看见一个,带走一个,然而仍旧会无穷无尽。
就当是缘分吧,这个小太监正好出现在了她面前。
波斯猫金贵,刚足月的时候,猫狗房不敢抱给贵妃。但简州猫却有许多,连同平常在挑中的黑猫一起,直接就跟伺候猫的奴才一起打包送到了万方安和馆。
柯姑姑听说了此事,转身就出去调查了一二,看是否有人故意让贵妃看见打人的一幕,然后借机把这小太监塞进来。
猫狗可不是闹着玩的。
要是有意使坏,抓伤了贵妃的脸,亦或是在五阿哥来请安时伤了阿哥都是大事。
经柯姑姑严密的排查发现这小太监孤苦无依后,又亲自板着脸去吓唬了这小太监,告诉他若是猫猫犯错就打他板子。
之后才将他洗刷干净,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来送给贵妃磕头。
“简州怎么样?”高静姝看他跪在跟前:“是因为去看简州猫,本宫才遇到你,那你的名字就叫简州吧。”
小太监立刻磕头:“谢娘娘金口赐名。”
高静姝知他从前饥一顿饥一顿的,从未吃过一次饱饭,因而嘱咐问喜道:“这两三日,先不要给他太多荤腥油腻的,慢慢再让他放开量吃。以后你把他当金珠银珠一样看待,不要因他是照顾猫猫的,就饿着他。”
问喜连忙应下来。
金珠银珠是他两个小徒弟,跟着问喜,在贵妃宫里算是唯三有姓名的太监,日子过得很不错。
如今又多了个简州。
等和敬公主带着和婉公主来看猫的时候,波斯猫也已经落户万方安和。
两人各抱了一只猫。
宫里的猫被调理的都很温顺,爪子也剪得干净,若非蓄意使坏,断不会抓伤人。
“贵娘娘,这两只猫叫什么名字啊?”
和婉人如其名,是个生的婉约秀丽的姑娘,人也很文静,基本不说话,只是听贵妃与和敬聊天。
“波斯猫叫貂蝉,简州猫叫西施。”
和敬把猫猫拎起来看:“两只都是母猫啊?”
“不,都是公的。”
和敬:……
贵妃闭门撸猫,外面的局势却在变化。
内务府觉得如今这差事格外难当:随着娴妃的悍然崛起,三妃三足鼎立,现在哪个都不敢得罪,不然太容易夹在里头被当成了炮灰。
现在他们给三妃送东西都不敢分出早晚来,必须同时三路太监出发,争取同时到达,不给娘娘们发作的理由。
相比之下,关门撸猫的贵妃都显得好伺候起来了。
反正她是贵妃,皇后下她先挑。
春末夏初,天气温热,花香熏人欲醉。这样好的天气,最暴躁的人也忍不住要温柔平和起来。
然而今日内务府总管蒋礼财简直想死。
高静姝仍旧在九州清晏御书房磨墨。
初夏时节,她就换了一身樱桃红的纱袍旗装,皇上见了只觉美人如花,娇的像是吹一口气会散开的柔嫩花瓣一样。
“这颜色好,做一身骑装,等到了木兰,朕带你去骑马。”
高静姝点头应了。
李玉趁皇上跟贵妃说话这个搁笔的间隙,也连忙报:“回皇上,蒋礼财来回禀鲥鱼到京之事。”
皇上颔首:“让他进来。”然后又对高静姝道:“你来的巧,今日是有口福了。”
“圣祖爷在世时最爱鲥鱼,每年都从江南运来,因着鲥鱼娇气的很,离开水就难活,失了鲜美——还是当年曹家想出的法子,在岸边备好快马冰块,冰上还要包棉被淋猪油缓冻,鲥鱼一出水就放入冰中,快马加鞭到京城只需要三天。”
高静姝屈指一算,愕然道:“这简直是八百里急报军情的速度。”康熙爷当真是爱鲥鱼啊。
乾隆点头:“正是,因而先帝爷觉得劳民伤财,就废止了运送鲥鱼上京。朕前些年也觉得麻烦,朝中又有大事也就混过去了。今年边境太平,又无天灾,朕才动了这个心思。也算是追忆皇玛法。”
蒋礼财进门磕头请安,然后回禀:“今年共进鲥鱼七十桶,奴才清点过,保存的极好,活鱼仍有六十桶之多。”
皇上颔首:“倒难为他们。”
虽说六十桶,但一桶也不过五条鲥鱼,所以数量仍旧极稀少,每年这种稀罕玩意入京,东西都是次要,而皇上赏赐的脸面才是主要。
因鲥鱼容易死,皇上也不耽搁,立刻开始了分配。
高静姝发现,乾隆在这一点上大概真是雍正爷的儿子,大事小情都得他亲手处置,虽然他政务上未必有雍正爷那样劳模,但展示君威或是对臣子施恩这件事,绝对不会拉下。
“后宫留下十桶,太后处两桶,皇后处两桶,裕太妃处一桶。”说完侧首一笑:“贵妃处一桶,阿哥所一桶,和敬和婉是姑娘家自该娇养,也送一桶去。”
高静姝给他数着,这就八桶出去了。
皇上先说后宫,概因太后是亲娘,所以要展示孝道,其实并没怎么上心,只是随口给自己心里记挂的几处分了,然后脑子就奔着前朝去了。
鄂尔泰张廷玉,他准备好好敲打一下这两伙人。
再嘉奖一下不掺和进去的纯臣。
因贵妃在身边,皇上就想起高斌来,他倒是兢兢业业管着户部,一点不跟着两伙人瞎闹,还有富察氏,也是一心为主。
他的思绪漂开,蒋礼财不得不斗胆问了一句:“皇上,后宫另外两桶鲥鱼……”
皇上蹙眉随口道:“主位以上按着数分了罢了,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吗?要你何用!”
蒋礼财要给他跪了。
按着啥数啊皇上!
两桶鱼,十条,三妃两嫔,这是要了他的老命啊!
两嫔自然越不过阿哥们,一人一条罢了,可剩下八条,三个妃子,这怎么分?是不是天要亡他?!
然而皇上已经明显的不耐烦了,蒋礼财只能告退,几乎是哭着回了内务府。
这样简单的数目,高静姝还是能口算出来的,然后格外同情蒋礼财。
皇上见贵妃磨好了墨,浣过手,便亲自取了案上的镯子给她戴上:“这对儿硬红的宝石镯子光泽果然更好些。”
见贵妃甜甜一笑:“都是皇上的眼光好。”
皇上也觉得心情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