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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节
    “不是军法,不是家规。”
    云琅来了兴致,翻了个身:“我凭什么要听?”
    “只是同你商量。”
    萧朔抚了抚他的发顶:“你若不同意,便亲亲你,哄你答应。”
    虽说两人都饱读话本,该看的不该看的一应看了不少,萧小王爷这般学着话本温柔小意起来,也实在太过难得。
    云琅实在难得见这种机会,尤其听萧朔这样一本正经说出来,几乎忍不住唇边笑意,故意咳了一声:“那自然不答应……”
    萧朔揽着他,深深一望,在云少将军唇畔落了个吻。
    点水的吻,透着酒香,沁过肺腑心脾。
    云琅耳根一热,兀自强撑:“不答应。”
    萧朔吻上他的眼睛,将浓深睫根蕴着的隐约潮气吻净了,唇畔蹭了下轻颤的睫尖。
    云琅打了个激灵,嘴硬:“不——”
    萧朔将人揽起来,一臂护住肩背后心,吻净了少将军负隅顽抗的所有声音。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少将军叫琰王殿下亲烫了, 自琰王殿下的腿上蹦出去,又朝阴山里的戎狄部落讹了三百匹马。
    ……
    一宿宴饮,次日高卧。朔方军精锐暗中巡城不断,应城军马却不曾有过半点要出城突围的动静。
    “倒是有些别的动静。”
    景谏带人巡了一夜一日, 天晚才回营, 披甲进帐:“昨夜应城强征耕牛五头, 给那群金人供上去了。”
    “耕牛?”刀疤愕然瞪了眼睛,“襄王疯了?生怕他这城里不打起来吗?”
    白源坐在一旁, 将药炉放下,摇了摇头。
    “没疯?那是怎么想的, 粮食再不够也不能杀牛啊。”
    刀疤费解:“开春正该是犁地的时候,应城里没有多少流民,都是本城百姓。守着祖田, 给多少银子也没人肯卖牛的。”
    “不征牛, 也没有别的办法。”
    景谏哑然:“昨夜那肉香酒气,我闻着眼睛都快绿了, 何况金人?”
    “少将军给过他机会, 以金人昨夜那般动摇的战心战意, 只靠应城兵马也能解决干净。”
    白源道:“倘若他能醒悟, 当断则断,也不会行此下策。”
    朔方军设宴诱敌,暗地里不知布了多少兵马,一来是防备城内突袭, 二来也是在等应城内的动向。
    倘若襄王一派能当真有些骨气, 先忍痛断了这把谁也握不住的双刃刀。纵然两方敌对,朔方军也不是不能出手相助,先一同抵御了外敌, 回头再来彼此清算。
    “给了一宿的机会,可惜。”
    景谏叹了口气,接了一碗热腾腾的藿菜羊肉羹,一口气喝净:“箭在弦上,如今只怕谁也退不得了。”
    帐内一时没人说话,炉火静烤着泛苦的药汁,不知是谁低低叹了口气。
    应城里不只有铁浮屠,有叛军,还有寻常的百姓。
    朔方军围而不攻,不只是因为攻城太耗兵力,更因为一旦攻城,以襄王狠辣心性,定然将平民尽数驱赶着顶在前面、押上城头。
    “不攻城,少将军不也有不攻城的打法么?”
    白源笑道:“有好消息,马匹盔甲已到了大半。加上昨日忽然多出来的三百匹马,再给我一两日,就能配齐了。”
    “好事啊!”刀疤一喜,“到时候还按老法子,三面紧一面松,放个口子让他们钻。只要敢从乌龟壳里头出来,看他们还怎么拿别人当挡箭牌!”
    “依我看也是好事。”白源拨了两下火炉,看向云琅,“少将军不说话,是否我们漏算了什么地方?”
    “嗯?”云琅撑坐起来,笑了笑,“也不是。”
    他已用不着再喝参汤,身上虽还有些亏损,慢慢调理食补便已足够,如今白源的药是拿来祛湿理气的。
    不归楼这些年攒下来的上好药材,有不少在戈壁草原才长,京城都难得一见,全砸在了云少将军的身上。
    北疆风沙干燥,等过了早春的霖雨,更能将这些年积在筋骨间的湿寒散得干净些。
    云琅攥了攥手腕,接过先锋官吹得不烫了的药,喝了两口:“我在想,战局倏忽变换,唯有这仅剩的一两日……谁也动不得。”
    “我们动不得,是因为要等马,还要等大军赶到。”
    景谏想了下,点头道:“襄王与金人憋在应城内,僵持拉锯,进退两难,自然也动不得……还有哪一方?”
    云琅不语,将药碗放在一旁,一只手探进了小王爷的袖子。
    萧朔看了看云琅神色,自袖中摸出块糖,单手剥开糖纸,搁在了尽力保持威严的少将军掌心:“朔州。”
    景谏愕然:“朔州?”
    虽说此次云琅来北疆,本就是冲着收复朔州。可朔州毕竟已被占了十数年,中间有过几次交割,也无非是从辽人手里输给了西夏,又套着西夏的壳子塞进了金人的馅。
    谁心中都清楚,要夺城池不可急于一时。纵然兵力足够、合围清缴,遇上鏖战日久的,半年一年也都是寻常事。
    “朔州……不在一两日。”
    景谏担心云琅着急,迟疑着劝道:“攻城夺地,蓄势缓压。朔州不同于其余北疆城池,是当真易守难攻的屯兵重镇,急不得——”
    “夺城有什么难的。”
    云琅手上利落,屈指敲了小王爷掌心两下道谢,飞快将那块糖塞进嘴里,含去了要命的苦味:“难的是夺城以后,我若将金人赶出来,雁门关拦不住,满地乱跑便麻烦了。”
    景谏:“……”
    “少将军说不难,我就信不难。”
    刀疤从没怀疑过云琅,没心没肺嘿嘿一笑:“少将军只说做什么,我们去做就是。”
    “阴山里除了戎狄,应当还有不少流民。”
    云琅将药碗向身后藏了藏,坐起来道:“只是藏得太深,不易找到。”
    当初云琅离开北疆前,人力已竭军力已疲,实在无力再收复朔州。朔州的百姓被迁去其他城池了一部分,剩下的无处安置,云琅曾想过将他们带回中原,愿意跟着走的却寥寥无几。
    安土重迁,骨肉相附。带不走又不肯朝异族狼崽子低头的朔州人,散进山里成了流民,以采药为生,只等着复土归家的那一天。
    “白岭能采到那株老参,应当不是碰巧。”
    云琅忽然想起来,看向白源:“白叔叔,当初那些事,后来同我大侄子解释清楚了吗?”
    白源:“……”
    “轻车都尉这些天一直混在城外,不归楼都给下属打理了。”
    刀疤举手告状:“我们猜测,是为躲他儿子。”
    “不归楼转运马匹,白大哥只在暗中调度,不肯出面。”
    景谏压了笑,点头附和:“我们猜测,也是为躲他儿子。”
    “……”白源一阵头疼:“好了,此事是我家事,不劳——”
    云琅笑道:“不劳诸位费心,我自设法对得起他便是了?”
    白源一滞,抬头看向云琅,没说出话。
    云少将军……当真记仇。
    当年云琅卖了马,要只身南下时,白源不便暴露身份,也曾试图学着岳渠的办法,用萧朔之事留住云琅。
    云琅执意要走,对白源说的,也只这一句“此事是我家事,不劳诸位费心,我自设法对得起他。”
    “当初胡先生是怎么教我的。”
    云琅终于寻了个机会,笑吟吟翻旧账:“家事家事,不正是朔方军大家的事?”
    白源坐了半晌,终归泄了气,扶额苦笑:“是。”
    “这些年,我们一样是本该死了的人,本该死了的人活着,便是为了些还不能立刻就死的事。”
    云琅笑了笑,缓声道:“白叔叔,你是为替朔方军引源头活水,不得已隐瞒身份,你心里比谁都难过……小白岭能懂这个。”
    白源用力攥了攥拳,他的手攥得几乎已有些发白,慢慢松开,低声道:“可是——”
    “能懂的。”云琅轻声,“我们在乎的人,定然有值得我们在乎的地方。你想要保护他,焉知他不是豁出命来,也想要设法护住你。”
    云琅:“我们本该更相信他们。”
    白源狠狠一颤,下意识抬头,肩背绷了绷,看向一旁静坐着的萧朔。
    当初的端王世子、如今的琰王殿下,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他们其实没有一个人真正清楚。
    云琅走后,那个在云州城养了九个月马的怪人,曾来过一次不归楼。点了一杯凉水,一夜冷月。
    那人付了十九两七钱三分的银子,说是买这一夜清净月色。小二喜出望外,连连说遇上了个疯子,这钱来得容易,往后天天有月亮看才好。
    后来账房核对,替云琅医治用药的花销,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九两七钱三分。
    “况且我找白岭,也是真有正事。”
    云琅笑了笑:“他采药的本事应当有人指点,若请他帮忙,应当能找来阴山里的流民药农。”
    阴山太大,他当初绕了十来天,也只来得及绕清楚了对着应城的几处要塞险地。
    但朔州人藏在山里,日日翘首望着的是旧土故城,甚至一定有人曾改头换面,悄悄冒死潜回去过。
    去寻先祖灵位,去寻至亲遗物,去找回那些纵然丢了命也不能丢的东西。
    如今金兵主力被困在应城之内,朔州城中虽然还有铁浮屠,却没有主将下令,是最容易被打散的时候。
    若能找到这些人,这一两日间,说不定还有可施为处。
    “今夜要落春雨了。”
    云琅按了下手腕,将手拢回袖中:“春风吹春柳……一场春雨看河开,两场春雨看燕来,三场四场耕牛走。仗打得快些,今年还能有收成。”
    “少将军——”白源瞪圆了眼睛,“想在今年春耕前,收复朔州城?”
    “若是冬天我抽得出空,冬天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