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芸儿这样低的姿态哀求, 一旦传扬出去,那在本地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卢大夫对于邵瑜倒是十分信任,闻言心底微松,但转头看向女儿时,却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感。
邵瑜又道:“他会不会复赌,这件事谁也说不清楚,但只要我活着一天,我都会好好看着他。”
“且日后无论他跟谁成亲,我都倾向于将家里的钱财资产,交给他媳妇,这样日后如果他故态复萌,他媳妇拿着钱也能另外过日子,如此,勉强也能不算害了好人家的姑娘。”
听邵瑜这般说,卢大夫越发可惜,这么好的婆家就与自己失之交臂,只因婚嫁是大事,他又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要万分慎重。
“爹,邵伯伯都这样诚心了,您就给大宝哥一个机会。”卢芸儿说道。
卢大夫到底没忍住,瞪了女儿一眼,说道:“你就这么非他不可,我如果不允,你是不是还要跟他私奔?”
卢芸儿闻言不说话,这倒把卢大夫气个够呛。
邵瑜见父女闹成这样,说道:“芸儿,你爹也是为了你好,大宝那样的过去,我这个当亲爹的,都不会对他完全放心,你爹无论是反对还是同意,都是情有可原,你也不要怨他。”
卢芸儿不情不愿的点点头,但还是轻声说道:“可我还是想嫁他。”
卢大夫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说道:“你一个姑娘家,说这样的话,还要不要脸面了。”
邵瑜赶忙安慰道:“在这里屋里说说,我不会对外人说。”
卢芸儿看向邵瑜,问道:“邵伯伯也不想我嫁给大宝哥吗?”
邵瑜摇头,说道:“我不是不想,只是怕你未来吃苦,会害了你一辈子。”
“可我什么都不怕,我相信他未来一定会变好,我也会帮着邵伯伯一起规劝他。”少女眼神坚定,目中满是对未来的信心。
邵瑜倒不觉得她这样太过直白,反而十分欣赏这样的姑娘,喜欢谁就努力去争取,比那些藏着掖着反而错过姻缘的姑娘好了太多。
且即便到了此时,卢芸儿也没有说什么赌气威胁的话,可见她心中还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卢大夫看了她这样子,也直叹气,他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虽然执拗,但也不至于真的做出私奔或者威胁之类的事情,只不过会这样一直闷闷不乐下去。
“不如这样,也别先一棍子打死,给大宝一个机会。”邵瑜忽然说道。
卢大夫闻言微微一顿。
邵瑜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后,卢大夫心中虽然仍有疑虑,但却也忍不住升起一抹希望来。
邵大宝来到卢家的时候,整个人都十分诧异。
他从前在医馆救过卢大夫的命,因而卢大夫也曾请他来这里吃过饭,对于卢家他也并不陌生。
“今日说的事情,成或不成,你都一个字也不许往外说,可知道?”邵瑜沉声问道。
邵大宝尚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邵瑜一脸严肃,他也跟着紧张起来。
“如果顺利,你就会是卢家的女婿。”邵瑜说道。
邵大宝听到这话,立马心都提起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境改变,邵大宝此时看着卢大夫,只觉得这个往日里最和蔼的老头,此时似乎变得很可怕。
“先前我跟你提的四个要求,你能答应吗?”邵瑜问道。
邵大宝原本是个对于传宗接代十分固执的人,经过先前邵瑜的劝说之后,他此时态度并没有过去那般坚决。
如今邵瑜旧话重提,邵大宝沉默许久后,终是轻轻点头,道:“爹你说的,我都可以接受。”
“是真心接受吗?”邵瑜又问道。
邵大宝想了想,说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她的付出并不比我少,这都是她应得的。”
卢大夫听他这样说,看向邵大宝的眼神也不像之前那般似是在盯着一个仇敌。
“我没想到你居然能有这样的认识。”邵瑜也不禁感叹,眼前这个邵大宝,跟从前似乎真的不太一样了。
邵大宝又朝着卢大夫说道:“我之前不知道是谁看上了我,却没想到居然是芸儿。”
卢大夫闻言立即瞪眼,道:“怎么?你还挑了起来?”
邵大宝赶忙摇头,说道:“芸儿是天上的云,能得她的青睐,是我三生有幸。”
卢芸儿相貌姣好,是附近几条街巷里的年轻
人心中的女神,也正是因为对方条件如此好,邵大宝从来不敢对她起心思。
此时一想到这样的女神,愿意青睐于一文不名的自己,邵大宝心中有得意,但更多的却是惶恐,惶恐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会让对方失望。
卢大夫听了这话,心头的一口气稍顺,紧接着说道:“我家芸儿自幼循规蹈矩,但你这小子到底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邵大宝立马说道:“卢叔叔,我是青州人,意外来到这里,从前读过几年书,如今靠着父亲做货郎生意,这些,您都是知道的。”
卢大夫听了这话,眼神一凝,问道:“好好的,为什么书不读了?”
邵大宝听到这问话,心下顿时一跳,他纠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邵瑜,似是想让邵瑜帮他拿个主意。
但邵瑜却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一样,只低头研究眼前的茶杯,似是里面有什么好东西一般。
卢大夫已然知晓他的过去,此时见他不答话,心下不由得有些失望,便说道:“既不能说,那便不说就是。”
邵大宝知道自己的过去十分不堪,他很想撒谎,但却忽然记起邵瑜从前无意中的教诲:“欺骗能带来一时的安宁,而实话却能换来长久的安稳。”
邵大宝心下想要的是长久的安稳,但又害怕自己将过去和盘托出,那卢大夫就不会将女儿嫁给他。
“我也不是一定要打听什么,嫁女是大事,难免要多问几句,只要你身家清白,我自然愿意将女儿嫁给你。”卢大夫说这话,颇有些火上浇油的意味,似是在故意引诱邵大宝撒谎一般。
而此时躲在里屋的卢芸儿,听到这话忍不住跺了跺脚,只觉得亲爹这是故意给邵大宝下套,好让他往坑里跳,卢芸儿顿时急得不行。
邵大宝听了这话后,原本有些犹豫的神色竟然一扫而空,转而说道:“我的过去……并不清白。”
卢大夫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了,他没想到邵大宝居然真的就这么实诚,将自己的过去彻底和盘托出。
卢大夫想起邵瑜先前说的话:“如果一个人在面临巨大诱惑前,还是愿意冒着失去诱惑的风险,直面自己的过去,那这个人,还有救。”
如今邵大宝这般实诚的表现,便说明了他还是一个有救的人。
卢大夫转头看向里屋那扇关着的门,他隐约可以见到门背后那道纤细的身影,他也明白,自己这个女儿马上就要出嫁了。
“我过去不堪,但如今已经认识到那时候的荒唐,如果卢叔叔您不信任我,因为这些事不肯将芸儿嫁给我,我也不会有半点怨言,芸儿是个好姑娘,她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邵大宝说完这一番话,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心下一松,就好像自己做成了一件大事一般。
他知道自己如果肯撒谎,那这门婚事多半已经是十拿九稳,但一想到对方待自己这么好,连彩礼也不要就愿意下嫁,这样的真心他不愿意辜负。
邵大宝从前对别人的好意好不珍惜,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倒是明白谁的好都不是应该的。
也从来没有女子向他表示过爱意,因而卢芸儿的这份心意,他才会格外放在心上。
他此时看向卢大夫,就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人,等着卢大夫给他下最后的判决。
卢大夫沉默许久,方才说道:“你要是敢负了我女儿,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邵大宝闻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邵瑜,轻声说道:“爹,我要娶媳妇了。”
邵瑜笑了笑,说道:“人家不要彩礼,但你还能真不给吗?”
邵大宝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看向一旁的未来岳父,说道:“卢叔叔,我攒了一年,攒了五两银子,全都给您。”
“我要你的钱干什么,不缺你这点臭钱!”卢大夫虽然知道眼前的混小子真的在改好,但一想到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大白菜就要被人收了,看邵大宝的眼神还是十分不耐烦。
“卢叔叔……”邵大宝一时有些无措。
邵瑜朝他使了个眼色。
邵大宝立马改口道:“我一个男人要钱也没用,想给芸儿妹妹拿着零用,虽然不多,但我会慢慢努力的。”
邵大宝此时越发想着,等开年了就去乡下卖货,那里虽然路远,但因为交通闭塞的缘故,东西也更好卖一点,跑一趟能抵得上在城里跑好几天。
如今眼见自己要娶媳妇了,邵大宝只觉得心中有了无限动力。
卢大夫听他这样说话,倒是接过这笔钱,说道:“我不要你的钱,这些芸儿出嫁的时候都会带回去。”
邵大宝攒了这么久的钱,此时全被老丈人拿了,他反而笑嘻嘻的,说道:“不用带回来,芸儿妹妹花了才好,只要她开心。”
卢大夫瞪了他一眼。
里面的卢芸儿,听了这话,心下甜丝丝的,越发对未来充满信心。
终身大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还是邵大宝从前不敢想的人,他一直到回家的时候,还颇有些晕头转向,要不是一路上有邵瑜拉着,他也不知道往树上撞了几次。
待回了家,邵瑜又拉住他,问道:“你如今也不是一个人了,也要养家糊口了,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开年就去乡下跑货。”邵大宝将自己的打算细细说了起来。
邵瑜听了,又问起他具体打算往乡下带什么货物,听完邵大宝的想法后,他沉默下来。
“是哪里不对吗?”邵大宝问道。
他从前还怀疑父亲的钱来路不正,如今当了这么久的货郎,倒也明白了邵瑜那个杂货铺的经营模式。
邵瑜似乎总是有本事拿到大量便宜的货物,然后卖给其他的铺子,邵瑜的杂货铺,比起零售,其实批发的业务更重,也正是因为这般,即便铺子里客人不多,邵瑜每天只要有几笔成交,就能带来巨大的利润。
邵大宝对于父亲的赚钱能力,自然十分认可,因而此时才会有这般一问。
邵瑜开口说道:“不要总想着从别人身上获得什么,要多想想自己能为别人做什么。”
邵大宝听了这话,倒是一知半解,想要细问,但邵瑜却没有多说了。
转眼便是元宵节,邵大宝提前在邵瑜的杂货铺里定了许多头花,元宵节许多往日不出行的女子都出门了,因而邵大宝觉得元宵节卖头花一定能好好挣一笔。
他在卖货之前,先从中间挑了十朵头花来,巴巴的跑到了卢家。
虽然两人的亲事算是定了,但卢大夫见到邵大宝,还是半点好脸色都没有。
“卢叔叔,今日是上元节,芸儿妹妹可要出去玩?”邵大宝殷切问道。
卢芸儿待在里屋,刚想出声,但卢大夫已经直接说道:“没空,她还要读书。”
说完,他就直接关上了门,将邵大宝锁在外面。
卢大夫虽然已经接受了要嫁女的事实,但对于邵大宝还是觉得不顺眼。
只是等他一转身,便看到女儿正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爹爹?我何时要看书了?”卢芸儿问道。
卢大夫一听这话,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能矜持一点吗?别人家一来就巴巴的去了。”
只是这样的好心劝解,对于卢芸儿却没什么用,她只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婚事都定下来了,还有什么好装的。”
她越是这般,卢大夫却越是不放心,越是想拦着。
“男人就是这样,越是不容易得到的,才会越发珍惜。”卢大夫苦口婆心的说道。
卢芸儿却道:“大宝哥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