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光头高层站出来喝道。
    首领转过身，阴鸷的眼神扫过一张张脸，淡淡道：“你，还是你们？”
    众高层有的毫不妥协对视，有些人低下了头，但无一例外，都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面对生死存亡之际，首领与所有高层出现了分歧，宛如双方之间裂开了一条鸿沟。
    “如果我坚持呢？”首领平静道。
    光头高层沉声道：“发射核弹需要两把特制钥匙、系统权限、你的指纹和瞳膜，权限你有，而钥匙你却只有一把，另一把在副统领身上，他站在我们这边。”
    首领扫视了一圈，“他人呢？”
    “自然不在这里，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首领摇摇头，“看来你们早就私下做出了决定。”
    “不要冲动，我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不要白白送死……”光头高层劝说，才说了几句，便忽然顿住了，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在他说话的时候，首领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把发射核弹的口令密钥，赫然包括本应属于副统领的钥匙。
    “你、你怎么……”
    “天啊，快点放下！”
    “钥匙怎么会在你这里？！”
    “副统领呢？”
    众高层神色剧变，语无伦次，骚动起来。
    首领攥住钥匙，默不作声。
    “把钥匙交出来，我们不能让你为所欲为。”光头高层尽力控制住脸上的肌肉才没露出惊怒与慌乱的表情，声线颤抖，另一只手悄悄背在身后打手势。
    首领摇头，漠然看着众人，淡淡道：“梅尔高，五天前你与红枫私下联系，多罗门德，欧迪芬那和你达成了一些小约定，里努，瑞岚答应给你提供保护……”
    他一口气点了在座大部分人的名字，迎着众人惊愕的脸色，缓缓道：“你们投降后的结局，自然和其他萌芽战士们不同，所以不用大义凛然，你们想做什么就来吧。”
    众高层脸色阴晴不定，从骨子里升起被看透的恐惧。
    曾经的首领虽然让人生畏，但他们还能大致揣测一下，可自从战局倾颓后，首领就越发让人看不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准确来说是零号逃出包围圈之后，首领就变了。
    仿佛成了一汪看不透的深潭，战局节节败退，他却始终平静如水，似乎绝境也无法引起他丝毫的愤怒。
    大门打开，几十个执行官走进来，默默包围了首领，众高层退开。
    这些执行官全都是他们的人，开战以来，萌芽执行官死伤惨重，而众高层有意识保护他们的嫡系力量。一个大势力，谁都有自己暗中的算盘与私自的力量，萌芽的凝聚力来自于仇恨，而并非忠于特定的一人。
    众人没有再说话，光头高层打了个眼色，执行官们蠢蠢欲动，各色异能与气焰纷纷亮起。
    五彩斑斓的光线中，首领叹了口气。
    “我送你们去见副统领吧。”
    ……
    距离总部极远处是六国的联合阵地，无数武装部队待命，挂载着导弹的战斗机群在空中盘旋，引擎的轰鸣声划过天际，声波与震动横掠，地上的帐篷与载具装甲板微微抖动。
    地面导弹车处于随时可以发射的预备状态，各路卫星与探测装置时刻关注着总部的导弹井与空中情况，一旦有黑乎乎的东西升天，第一时间就可以拦截，让其在空中引爆，并且动用最后的手段，倾泻所有导弹，将萌芽总部化为焦土。
    作战会议室中，六国各自的代表军官齐聚一堂，焦急等待。
    “距离最后通牒还有七小时三十二分钟五十二、一秒，萌芽还没有回应。”红枫军官不停看时钟。
    “我觉得应该延长通牒时间，让萌芽再三考虑，不要做出仓促莽撞的行动。”欧迪芬那代表说道。
    没人理他。
    瑞岚军官冷着一张脸，道：“我们与四名萌芽高层私下联系，上次传回讯息，他们正在尝试说服萌芽首领。”
    其他各国暗暗点头，他们都做了相同的举动，在这种绝境面前，不少萌芽高层识时务，愿意做出交易，换取安全。
    六国的条件自然是要求萌芽投降，让人质活下来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距离上次通话已经过了一小时二十分，现在还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继续等，我们有时间。”
    各国军官有一搭没一搭讨论，目前的局面就是这样，他们立于不败之地，给了萌芽选择，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海夏军官沉吟道：“萌芽首领到底是个什么人？根据暗网的情报，萌芽首领来自灭亡的歌兰，萌芽组织的前身是明莫克，我们翻阅了所有卷宗，却始终查不到萌芽首领的确切身份……”
    本尼特把汉尼斯查到的情报交给六国，认为以六国的势力，应该能查到更多的细节，然而六国对此也一筹莫展，萌芽首领就像一个没有过去的鬼魂，积压如山的卷宗和文献没有任何记载，汉尼斯查到的资料就是全部了。
    “歌兰不是被你们瑞岚灭掉的吗，你们有资料吗？”星龙军官问道。
    瑞岚军官摇头，“我们甚至查过了当年接收和处死歌兰人的平民名单，没有一个符合的，我们国内派人走访了原歌兰地区，依然一无所获……我怀疑暗网的情报是否属实。”
    ps：（下一章12点前应该能写完……）
    第284章 最后的尾音（上）
    “呼……”
    沉重的呼吸声如同破败的风箱，沙哑中混合着血痰攀爬喉咙的粘稠感。
    啪，沾着鲜血溅射痕迹的面具掉落，靠在桌角，透过狭窄的眼孔，可以看见房间千疮百孔，满是战斗的痕迹，几十具尸体静静倒在地上，血泊逐渐扩大。整个中控室只剩下首领还站着，所有执行官都死在了他的拳下，众高层惊恐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都没了气息。
    首领吐出一口血痰，深吸一口气，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鼻腔，他忽然撕心裂肺咳嗽起来，足足咳了两分钟才消停。
    激战勾起了他的暗伤，一个多月前的埋伏战，他被韩萧伤得很重，一直没时间休养，最后成了暗伤。
    每次体会到隐隐的痛苦，他就不可避免想起韩萧，自己落到这样的境地，全拜韩萧所赐，直到现在，他依然充满仇恨，只是这种激烈的情绪再也难以翻涌，余下的只剩空寂。
    首领来到总控台前，调试出核弹发射选项，然后脱下手套，验证了指纹、瞳膜、权限与通行口令，两把钥匙插进孔洞，只要各自旋转一百八十度，就能激活发射，在最后一步的时候，满是疤痕的手指捏着钥匙，却迟迟没有拧动。
    首领靠着椅子，仰起头，双眼没有焦距，似乎在发呆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嘟嘟嘟——”
    屏幕角落出现小画面，是一则通话请求，来电方赫然是“零号”。
    首领面无表情，按下了“同意”，大屏幕跳出韩萧的脸。
    看见满地的尸首，韩萧眉头一挑，他发起通讯一是想看看萌芽这边的态度，二是想见首领最后一面，不过这副场景让他基本明白了情况，摇头道：“看来你已经决定了。”
    首领眼神透出怅然之色。
    “没想到最后会输在你的手上，你这只……蝼蚁，一步错步步错，我的一切被你毁于一旦……你现在想干嘛？确认自己的战绩么，我就在这里，随便你看吧，我的生命、萌芽的覆灭，会在你的事迹添上浓厚的一笔，你是赢家，自然有权利肆意欣赏自己的战利品。”
    “我和你说过了，这片星空很大，这颗星球只不过是一粒微尘，在这里发生的大事宇宙里无人在意。”韩萧摇头，大敌得以解决，但他神色很平静，毕竟他是个放眼星辰大海的男人，缓缓道：“我只是觉得，做了这么多的事，死之前还要憋在心里，多难受。”
    “你要我向死敌倾诉？”首领嘴角一咧，狰狞的长相越发丑恶，懒懒靠在椅子上，身体松弛下来，“确实很有意思。”
    韩萧耸耸肩，直入主题，“命运之子是怎么回事？”
    首领大笑起来，笑了一阵才停下，摇头道：“命运之子，不过是个可怜虫而已，看得到未来，能影响命运，却没办法主宰自己的生死，注定是别人手里的工具……你也有预知能力，说不定命运之子就是你最后的下场！”
    韩萧不置可否，道：“说说你自己吧，你好像是歌兰人？”
    首领脸色一变，喃喃道：“你们查到了啊……是的，我曾经是歌兰人，那时候我还是个年轻人，热血、愤慨，当时国内爆发明莫克事件，我加入反抗组织，我游行，抗议，反对，想从一个糜烂的政府中挽救自己的祖国。”
    然而，战争突然爆发了，瑞岚入侵，内忧外患之下，我的祖国被碾碎，所有人都亡国了……”首领语气忽然咬牙切齿起来，“听见了没有，我们被叫做‘内忧’！我做错了么，反抗做错了么？没有！我们的初衷只是争取应有的权利！只为了让祖国变得更好！
    我们无限接近胜利，曙光明明就在眼前，然而战争毁了这一切，歌兰灭亡，我的朋友全都被处死，像这种不安分守己的人，清除掉是最好的处理手段，幸存的歌兰国民宛如被阉割的家畜，不得不变得温驯，便于管理、使唤，只有极少数人侥幸逃了出来，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不是大人物，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孑然一身，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如同行尸走肉，直到我看见歌兰边境被瑞岚封锁，我熟悉的国旗被烧毁，取而代之升起的是瑞岚的国旗，那时候，我醒了过来，我知道自己背负了什么使命。
    歌兰虽然不完美，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与黑暗，但是……它依旧是我的祖国，灭国之恨，唯有……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首领吐出一口浊气，目光飘远，曾经的画面仿佛在眼前浮现。
    “可是在时代的洪流中，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不过是飘萍，生命如同蝼蚁般脆弱，为了穿过战区，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辗转一个又一个难民营，我被人当做猪狗，麻木地承受着毫无尊严的生活，但我的血是燃烧的，无论怎样的危险，我告诉自己活下去，仇恨填满了我的心脏，它让我的心跳始终没有停下……最后我成功穿过了交战最激烈的地方，没有停留，也没有寻求庇护，我转向去了荒野。
    我知道，没有力量谈何复仇，于是我在荒野生存，与野兽搏斗，把自己当做一块顽铁，千锤百炼。”
    谈及此处，首领指着脸上与手上的伤疤，淡淡道：“一百七十六处伤疤，我换来了力量。”
    韩萧挑眉，“你原来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首领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一个普通人？”
    想了想，韩萧点了点头，示意继续你的表演。
    首领继续道：“在荒野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回到战场，我听说明莫克组织还存在，多讽刺，一个为了恐怖统治而生的工具，却成了幸存下来最纯正的歌兰势力。于是一个计划在我心里浮现，我暗杀了明莫克的首领，将组织改名为萌芽，隐藏下来，默默发展，我也戴上了面具。
    战争充满了机会，无数人失去国家，流离失所。于是我定下了萌芽的理念，给他们画大饼，去创造一个所谓的新世界……理念向来能驱使共鸣者，不是我去利用亡国之徒，而是他们心甘情愿被我利用，这就是仇恨，他们甚至不管自己牺牲之后，能不能达成目标。
    把我个人的欲望，上升到一个群体的欲望，我就能获得许多的助力，萌芽就是这样汲取战争的养分壮大，迅速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庞然大物。”
    首领语气充满恨意，却又怅然若失，一直以来坚持的事业被人毁了，除了愤怒以外，个中滋味复杂无比。
    “然后……你出现了。”
    “你把树，砍倒了。”
    第285章 最后的尾音（下）（修）
    韩萧语气玩味：“比起你曾经……和即将造成的污染，我觉得砍掉你们这棵树更环保一点。”
    前世，一直没有玩家挖掘出首领的来历，兵荒马乱的年岁，的确很难找到一个失踪普通人的真实身份。听完首领的讲述，韩萧对他有了个更清晰的了解。
    首领是个坚定的爱国者，幸运逃脱瑞岚侵略的少数歌兰人，隐忍坚韧，为了获得复仇的力量主动在生死边缘寻求突破，从一介普通人成长为星球顶峰的超能者之一，是个枭雄般的强者，行事偏激。
    如今走投无路，选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见仇恨已经烙印在了骨髓中，刚很烈。
    “星球主角的经历果然很有传奇色彩，每一个主角型的人物，身上都有可以深挖的事迹。”韩萧暗道，心情复杂。
    在自己还很弱小的时候，首领就像一座横亘在眼前的大山，韩萧不得不小心翼翼运作、变强，最终有了正面为敌的力量，打崩了萌芽。
    萌芽是1.0版本海蓝星的大反派，韩萧前世作为玩家的时候也参与过这条主线，但如今身份转换，自身起到的作用堪称翻云覆雨，体验截然不同，虽然韩萧表现得很冷静（主要是防止乐极生悲），不代表他不享受胜利的果实，心里还是有着一些成就感。
    首领摇头道：“我没想到一个逃脱的试验体，竟然会成为最大敌人……其实在你偷走机密突破我的埋伏后，我就知道萌芽必败无疑，我没有束手待毙的习惯，可是无力回天，不过是垂死挣扎。”
    因为早有预感，所以无论战局如何倾颓，首领也不意外，亲眼看着一手创立的组织一步步滑入深渊，平静中带着五味杂陈。
    “对我来说，败就是死，六国想要看到我投降，想要接收萌芽这些年积累的所有机密知识……我会让他们什么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