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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钗儿看着蕊儿,丝毫不觉着意外:“凭她一个人找不到这儿来,是谁指使你的?”
    “没有人指使,是我自己的主意。”蕊儿一点惊慌之色都没有,她瞟了眼正迷惑不解的金凤儿:“据我所知你不是巴不得她死的吗,我如今把她送到你这里,你怎么不动手呢?”
    “蕊儿你、在说什么?”如果不是知道她在跟钗儿说话,金凤儿一定以为这句是冲自己说的。
    “你听见了,”蕊儿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虽然想你们两个都死,但却也知道,十七没有那么容易给杀死。”
    金凤儿惊呆了:“你、你……到底怎么回事?”
    钗儿却还是那么淡淡的神色:“你为什么这么做?”
    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脸,蕊儿慢慢道:“你猜呢。”
    想了想,金钗儿问:“你是为了给冯公公报仇吗?”
    “嗤,”蕊儿冷笑起来:“给他报仇?那个老东西,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金钗儿突然想起来一个细节,脱口道:“原来是你给冯公公的药里加了蛊毒?”
    蕊儿的脸上浮现很冷的一点笑,切齿痛恨地:“他活该,如果不是因为不能公然在东厂虐杀,我定要多折磨他一些日子,绝不会轻易让他死。”
    金钗儿的目光转向旁边的凤儿:“你难道……”
    她欲言又止,下意识地咬了咬唇,才说:“是为了十四哥?”
    这句话却像是一根针扎过来似的,让蕊儿忍不住轻轻一颤!
    同样为之惊颤的还有金凤儿,她已经尖叫着跳起来:“你们在说什么!蕊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70章 安排
    蕊儿是冯英的人, 金凤儿当然知道,如果说她跟十四认识……也不是没可能的。
    只不过蕊儿从来没有跟金凤儿提过而已。
    甚至于上次金凤儿去毒害冯英,那颗毒药是经过蕊儿的手改了的, 她都不知道。
    金凤儿本来觉着蕊儿是根肤浅的墙头草, 懂得见风使舵而已。
    且在太子抛弃她的时候是蕊儿留下,十二要对付她的时候也是蕊儿挺身而出, 所以金凤儿一点没怀疑她对自己的“忠诚”。
    不过,金凤儿虽然“欣慰”于蕊儿对自己的“忠诚”, 但在心里还是极为不屑地鄙夷蕊儿的愚蠢, 毕竟假如她是蕊儿, 之前给自己那么欺负, 此刻一定要变本加厉地讨回来,可这个蠢丫头却反而乖乖地跟定了自己。
    直到现在, 金凤儿突然觉着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她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就像是跟太子李应在东厂里的反目一样。
    金凤儿感觉到不安跟不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叫嚷的声音太大,或者也牵扯到了脸皮, 金凤儿只觉着自己的脸上那痒痛的感觉突然更强烈了几分,她忍不住低呼了声, 伸手去抓自己的脸。
    蕊儿很镇定地看着她, 并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 只是转头对金钗儿道:“你不动手吗?”
    金钗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
    她的耳畔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如果是别的人, 或者你可以动手, 但她是你的嫡亲的姊妹, 天地人伦, 你绝不能杀害自己的至亲,一旦背负上这个罪名,只怕你终生都卸不下这份负担。”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我向你保证, 她不会逃脱干净,如果你非要她立刻就死,我也可以立刻前去杀了她,总之绝不许你亲自动手。”
    这是那天白梼跟她说过的话。
    对钗儿而言,除了身上的血脉大概相似,她跟金凤儿,实在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她恨不得从不认识金凤儿。
    如果说当初在小时候给金凤儿骗进宫的时候她还不懂是怎么回事,可后来长大,经过那些尔虞我诈,早就清楚了。
    这个人明明是她在世间的至亲,但竟然是推她进火坑地狱的人,等后来失忆进了侯府,耳闻目濡,才知道那个人一直没变,在她手底更多了许多受害者。
    可纵然如此,无可辩驳,金凤儿仍是她的亲生妹子,其实在十四出事之前,钗儿并没有想要斩尽杀绝的决心。
    直到十四身亡,在东厂她听金凤儿说起为何害十四,她心里恨不得立刻杀死金凤儿,同时她心中又多了另一个无法原谅的仇敌,那仇敌不是别人,却就是她自己。
    如果说金凤儿是直接害死了十四的人,那么她就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恨不得把金凤儿杀了,让她下去给十四赔罪;同时也恨不得把自己杀了,因为她没法儿原谅自己。
    那天白梼带她回去后,金钗儿也曾开诚布公地问起了十四的事情,她问白梼事先知不知道。
    白梼的回答并无任何迟疑,也非常简单:“殿下是在事后才告诉我的。”
    钗儿盯着他的双眼,知道他没有说谎,白梼不会对她说谎,但是她知道,自己如果还要继续问的话,恐怕会听见她不喜欢的答案。
    废太子之所以那么快的倒台,就是因为私藏兵甲之事,这件事的由头起因却是冯英对于金凤儿的信任,金凤儿借冯英的手害死十四,一是私心要十四死,二就是为了李应的上位铺路。
    钗儿到底在东厂长大的,皇室的龃龉并不陌生,白梼是李应一派的,在这件事中还差点给牵连,如果说白梼并未参与李应的密谋,她不相信。
    退一万步说,纵然白梼不知十四的事,但一想到十四哥的死溅出的血所沾染到的那些得利的人之中……还有一个是白梼,他的白衣上也有十四哥的血,钗儿无法忍受。
    再加上金凤儿说的那些十四为她而死的话,她实在没有办法继续心安理得地做她的威远伯夫人。
    望着自己的手,看着这干净略有点粗糙的手,自打离开京城后,她一路隐姓埋名而行,但见到身患疾病或者被病痛所困之人,仍是忍不住会出手相助。
    闲暇时候她想起自己在侯府没恢复记忆时候曾渴望的:那时候她因为知道自己针灸的技术高明,所以很希望她是一个大夫,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简直再好不过了。
    没想到如今阴差阳错的仿佛走上了这条路,但心里却并不觉着怎么高兴。
    她心里空了一大块,她知道是什么,可却不想回头。
    毕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而她曾经跟白梼说过:她要离开。
    “我不会杀她。”钗儿喃喃的,将手轻轻握了起来:“而且,你不是已经做了吗?”
    蕊儿眉峰一动,却并不怎么惊讶:“你果然听出来了?”
    钗儿道:“你不该带她来。”
    蕊儿眼神变了变,却咯咯地笑了起来:“怎么了,你是觉着我抢了你杀她的机会呢,还是……觉着我不该出手?”
    钗儿还未言语,金凤儿已经没法儿忍受了,只是她也没心思再去追问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她的脸,越来越难受。
    她左顾右盼的,终于发现在墙根的简陋架子上放着一个铜盆,盆中仿佛还有些水,她立刻冲过去,捧起水向脸上浇落。
    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滴落下来,她本来以为是水滴,但很快察觉手感黏糊糊的,金凤儿愣了愣,皱眉看了看手指,发现是一些颜色古怪的、半是粘液的东西。
    “真恶心!”她忍住还是恨恨地骂了声,甩去之后又赶紧捧水洗脸。
    可是脸上的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发加重,最后连手都不能去碰到脸皮,一碰就钻心的疼。
    她的心开始慌了,模糊中看到水盆里映出一个蓬头垢面的丑陋的脸!简直如同看到了水鬼浮游,即将从浅浅的水盆里冲出来抓住她,金凤儿惊叫了声,踉跄后退,竟跌倒在地上。
    蕊儿跟金钗儿一左一右望着她,金凤儿惊魂未定,看看水盆又看看钗儿,最终扭头道:“你、你快帮我卸了残妆,我、我要恢复我原来的脸。”
    蕊儿漠然道:“你不是已经恢复了吗?”
    “已经恢复了?”金凤儿有一点高兴,眼神中闪过一道光,但这笑容跟光又很快消失:“可是我刚才看到……”她茫然地,心有余悸般扫了眼那水盆,绝不敢再靠前一步,只道:“镜子,我需要镜子!”
    钗儿垂着眼皮,默然不语。
    金凤儿却突然想起自己随身带着此物的,只是一时着急忘了。
    于是忙急不可待地伸手入怀中掏出了一方特制的铜镜。
    这镜子甚是清晰,是她从王府带着从不离身的,因是上供之物,极为精致难得,甚至细微的皱纹都能照的出来。
    金凤儿举起铜镜,抬手撩了撩鬓边发丝,看向镜子里。
    镜子中出现的,是一张她从没见过的脸。
    确切的说,是从未见过而跟“美貌”扯不上任何关系的脸。
    金凤儿呆怔,惶惑地:“这是什么?明明还没除掉嘛。”
    她想起先前蕊儿揭下面具的动作,忙伸手去下颌跟脸颊处摸索,但不管她怎么摸,却找不到什么面具,反而把自己的脸抠的生疼。
    “怎么回事?这是……”金凤儿举着镜子,害怕自己是眼花,拉远了看,那张脸越发惨不忍睹,忙凑近了,却更看清楚了这脸上的种种缺点,眼睛似乎往外凸了些,鼻子太细,嘴巴太薄,腮却微凹,甚至皮肤都粗了许多?!
    金凤儿呼吸急促,叫道:“不对不对,你快帮我除掉……”
    蕊儿的眼神很冷:“我说过已经除掉了。你要不信只管自己想法儿。”
    “胡说!”金凤儿声嘶力竭,“这不是我的脸!”
    “先前或许不是,从此之后这就是你的脸,”蕊儿微微一笑,突然跟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不过你最好别再想要谋害人,这般大声大嚷的也不成,否则的话,这张脸还是会变的,而且……只怕越变越难看。”
    “什、”金凤儿的那个“么”戛然而止,像是怕面对似的,望着蕊儿不怀好意的脸色,她改口:“你是……玩笑的吧?蕊儿?你忘了我们来的路上说过的话,以后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蕊儿抱起双臂:“是啊,你还说要把我当成你的亲姐姐看待,可是你的亲姐姐就在跟前,我实在想不出,你对她有什么好处。难道是我眼拙?啊十七,你能告诉我么?”
    金钗儿摇了摇头,却并不是回答她,而是不想再继续下去。
    不知为什么,自打离开京城,远离了白梼跟侯府,她心中好像没什么看重之物了,也没什么更重要之事了。
    她不想杀金凤儿,她也不想再跟蕊儿多说,只淡淡道:“你带她走吧。”
    金凤儿此刻正又装起胆子在看手中的铜镜,她左手举着镜子,从门内走到门外,对着阳光细看,右手在脸颊上跟脸上各处不住地摩挲,想要把那一层并不存在的易容面具找到,掀开,她没意识到脸颊因为她的挠抓已经破了,鲜血顺着脖颈向下蜿蜒。
    她像是疯魔了似的焦急嘀咕:“不、不可能……不,我一定是在做梦!”
    先前她还在想,倘若没有如她一般绝世的美貌,那实在没有任何活着的必要了。
    所以此时的这个局面,简直是比被太子李应设计并舍弃还要可怕而让她绝对不能接受。
    屋内,蕊儿嗤地一笑:“你不杀她,但你也不打算管对吗?”
    金钗儿点头:“这个人跟我无关。何况她并没有性命之忧。”
    蕊儿又是一笑:“你看得出我用的是什么蛊?”
    金钗儿道:“我曾经听十四哥说过,他的一个师姐炼制过一种易容蛊,会利用蛊虫游走吞噬而改变人的容貌,却不会伤人性命,他说的应该是你吧。”
    蕊儿的眼神有瞬间的惘然:“原来他跟你说起过我?”
    她低了低头,像是忍不住,说道:“冯英派我盯着这个人,可是她的狡诈出乎我的意料,我知道她设计了十四后已经晚了。”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沉了下来。
    金钗儿本来并不怎么关心的,在蕊儿说完,却心头一动。
    蕊儿却变了语气,有些狠地说道:“不管是冯英,她,还是你,我一个都不想饶恕。我本来想你先杀了她,我再杀了你,没想到你居然不想给十四报仇……你怎么对得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