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泽边说话边缓步走近：
    “我在这边陪客户……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你是来做什么？”
    凌冉泰然自若的指了指警车：
    “我来协助办案。”
    李嘉泽明显喝醉酒了，他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才了然的点点头：
    “原来你真的兼职做警察。”
    凌冉：
    “噗，警察哪有兼职做的？我只是给他们帮忙。”
    李嘉泽对警车明显没有兴趣，迷离的目光又转回凌冉身上，他咧开嘴笑着：
    “既然有缘碰到，要不要……一起再喝一杯？上次的话题是不是还没聊完？”
    凌冉：
    “……不了，我不喝酒，况且李总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跟女士待在一起。”
    李嘉泽露出明显的失望，平常一直没有表情的脸，此刻眉梢眼角都浸透着软软的渴求，像只耷拉起耳朵、被雨淋湿的大狗。
    就连一直对李嘉泽铁石心肠的凌冉，看到他这副模样，也没忍住心软了一下。
    李嘉泽小小声的，微微凑近了凌冉耳朵：
    “不喝酒也行啊，你喝果汁，我喝咖啡……就是想……聊一聊啊……”
    凌冉犹豫半晌，转身往旁边走去：
    “那我们找个咖啡店。”
    李嘉泽顿时笑了起来，双手甚至在空中挥了一下，看那样子好像是想鼓个掌。
    李嘉泽的贴身助理表情已经裂开了，这会儿赶紧跟着李嘉泽，小心问道：
    “要开车过去吗？”
    李嘉泽摆了摆手，在下属面前依旧维持着表面的风范：
    “你和司机都回去吧，不用管我，有凌冉在，她不会让我出事的。”
    助理答应一声，茫茫然的走了，他怎么听着，李嘉泽这说的好像那种偶像剧女主会说的话啊？
    凌冉走在前面，她刚跟王明打电话说自己有事，笔录之类的明天再去，警局对线人是有一定自由度的，凌冉这个请求并不过分，王明很快答应了。
    此时已是深夜，这附近商圈里，只有肯德基还开着门，凌冉不客气的走进去，要了一个汉堡套餐，又要了两杯速溶咖啡。
    李嘉泽坐在肯德基小小的木头椅子里，酒醒了一半，左右看看，又尴尬又新奇，但还强行保持着自己霸总的风范。
    凌冉端着食物走过来，餐盘一放，整张桌子就被占满了。
    她看着李嘉泽左右张望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是不是从没来过肯德基啊？”
    李嘉泽点头。
    他学着凌冉的样子，端过咖啡杯，放在嘴边喝了一口，眼睛猛的睁大。
    好烫！烫的舌头都要掉了！
    但为了不在凌冉面前失态，李嘉泽迅速咽下了那口咖啡，迅速恢复常态，只有不断滚动的喉结，在提示他连喉咙都快烫熟了。
    凌冉捏了根薯条开始吃，蘸着番茄酱，吃得津津有味。她边吃边说：
    “我猜你肯定吃不习惯，就没帮你要吃的，你要是想吃自己去点。”
    李嘉泽看着金色的薯条，被凌冉细腻嫩白的手指拿在手里，站在番茄酱上，染上一点红，又送进凌冉唇瓣中间。
    那颤巍巍的一点红色，仿佛就在人心尖上颤动，看的李嘉泽觉得很美味。
    他小心的指了指薯条：
    “我可以尝试一根吗？”
    凌冉表示请便。
    李嘉泽学着凌冉的样子，用薯条沾了番茄酱送入口中，只吃到一嘴的香精味，和劣质油、并没炸透的土豆味。
    李嘉泽在各种星级餐厅，当然也是吃过薯条的，但那些薯条无不做的极其精致，或是外脆里嫩，或是风味独特，还会搭配上原产意大利的无添加高级番茄酱。
    现在这些……比李嘉泽吃过最难吃的薯条还要难吃好多倍。
    李嘉泽吃了一根就歇了念头，坐在窄小的凳子上，看着凌冉吃。
    凌冉吃饭的样子并不斯文，甚至显得粗鲁，她大开大合，速度又快，一口咬掉半个汉堡，落在餐巾纸上的生菜丝也要拿起来吃掉。
    李嘉泽并没有不适，反倒觉得，凌冉这样吃饭很符合她的性格。
    凌冉把汉堡吃完，剩下两个蛋挞，她配着咖啡小口吃着，抬眼看李嘉泽：
    “觉得不好吃吗？”
    李嘉泽爽快点头，温柔道：
    “以后带你去吃米其林两星的店。”
    凌冉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她转过头，示意李嘉泽去看餐厅里的其他人。
    这个时间，会来肯德基的基本都不是吃晚饭的。
    有四个高中生，围着桌子在小声讨论试卷的题，一人一杯圣代，早都吃得见底了。
    有一对老夫妇带着小孙子，只点一份薯条，两个老人珍惜的把薯条喂给孙子吃，自己不舍得吃一口。
    角落里，有两个油漆工模样的人，因为衣服太脏了，都不太敢坐在椅子上，只能站在桌边，狼吞虎咽那种最便宜的鸡腿堡，还有说有笑的。
    服务员正在打扫卫生，有位年轻服务员，拿着一盒没开封的薯条，趁着店长不注意，递给其中一位油漆工，小声说了句什么，那油漆工接过去，深深的弯腰谢谢她，而那服务员就是笑一笑，迅速转身走了。
    李嘉泽皱了皱眉：
    “那个服务员，是不是违规了？她把上一桌客人没吃的薯条给了另外的客人。”
    凌冉点点头：
    “确实违规。但，她是在做善事。”
    李嘉泽无法理解地看着凌冉：
    “你不是最讨厌违反规则的人吗？你怎么不去向店长举报？”
    凌冉吃完最后一口蛋挞，又喝完最后一点咖啡，她看向李嘉泽，语速缓慢的开口：
    “如果那两位油漆一个有八十老母，一个有三岁孩子，他俩今天拼命工作到这么晚，因为工头和客人吵架，只拿到一半工钱。
    他们平常从不吃肯德基这么昂贵的东西，地摊上八块钱一份炒面，量大管饱，可今晚他们没找到地摊，只能走进肯德基，点最便宜的鸡腿堡，他们害怕弄脏人家的椅子，甚至只能站着吃饭。
    他们其实也很想吃薯条，但他们必须把那薯条的八块钱，留到月底寄回家里，这样他们的孩子和老母亲就能多吃一口饭。
    也许那份送到他们面前的薯条，是他们这几周以来遇到的唯一一份善意，这种情况下，我再去举报那个服务员，那我是混蛋吗？”
    字字句句，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李嘉泽微微眯起眼，又转头看向那两个油漆工。
    两个人已经把汉堡吃完，轮流吃着那份薯条，都没有番茄酱，但脸上分明全是笑容，还互相聊天，应该是说了笑话，一起哈哈大笑。
    本来，那份薯条应该被丢进垃圾桶，可现在，它让两个历经生活艰辛的男人，获得了短暂的愉快。
    李嘉泽回过头来，认真看着凌冉：
    “你说的对。”
    凌冉脸上，有一种凝重的忧愁。
    她环顾一圈，叹了口气：
    “这就是人间啊。人间的本质，一点都不光鲜亮丽，不像电视里那样。普通人的人生，就是用自己双手勤劳奋斗，养活自己和家人，就是这样而已。大家，都要好好的啊。”
    李嘉泽以前从没见过别人有这种表情，他并不能为这种表情命名，但却莫名想起一句诗：生年不满百，长怀千岁忧。
    李嘉泽说：
    “嗯。大家都要好好的。”
    他顿了顿，又说：
    “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把钱都捐给公益组织，但现在我有点明白了。”
    凌冉偏头看着他，微笑道：
    “那你为什么也要捐款？”
    李嘉泽不假思索的回答：
    “因为你。”
    凌冉一愣。
    她大脑快速运转，试图为李嘉泽这句话，寻找合适的注解，但思来想去，还真的……只能想到那一方面。
    凌冉眉头紧皱，正要开口询问，就听李嘉泽忽然笑出声来：
    “呵呵……开个玩笑而已，你表情怎么这么认真啊？”
    凌冉这才放松下来，她呼出口气：
    “我这人，对玩笑话不太懂。”
    李嘉泽笑道：
    “能看出来，不逗你了。其实，我给公益组织捐款，主要是为了经营我自己的个人形象，从而稳住集团股价。这是很正常的商业行为。”
    绝不是因为你，别用那种马上要拒绝我的眼神看着我……李嘉泽心中补充道，悄悄擦去额头的冷汗。
    刚才他那句话，真是脱口而出，而凌冉那个表情，也真的是开口就要拒绝了。
    李嘉泽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卑微，但又觉得，卑微也无所谓。
    凌冉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随即问道：
    “李总，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