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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是吗…”贺穆缓缓松了手。
    “穆哥哥,歌儿先走了,再见。”
    北歌行至门前,正欲下楼时,听见背后贺穆传来的声音,落寞到了极致:“不陪朕一起等星星了吗?”
    “夜来风冷了,陛下当心着凉。”
    贺穆闻言,苦笑一声,他未再开口,只听见耳畔,那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愈行愈远。
    ***
    北歌由侍从领着回到贺穆早早为她准备好的住处,一间疏阔雅致的院落,夜里又幽又静,院内栽了棵桂树,满园的桂花香。
    北歌路过院落,似见萤火虫星星点点隐在花树间,并不真切。她未多停留,入了房中,急赶了两日路,早已经乏了,明一早又要赶回大周,北歌很想睡个好觉。
    可是脑海中,贺穆在小仙楼上受伤的神情久久挥之不去,心底的愧疚让她辗转了一夜,也未能入睡。
    天蒙蒙亮时,北歌从床榻上起身,独自打水梳洗,换了身新衣,打包好行李,打算等天再亮时,就带着箫儿与贺穆告别。
    箫儿对萧放成见颇深,北歌一边梳头一边叹气,一会告诉他时,不知他愿不愿意同她回去。
    天大亮的时候,侍女推门而入,便见北歌一切已收拾妥当,连榻上的被褥都铺叠的整整齐齐。
    侍女们正诧异,便听北歌问道:“陛下住在哪?带我去见陛下。”
    其中一位侍女答:“回姑娘,陛下昨晚出府了。”
    “出府了?”北歌诧异:“陛下为何要出府?”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好像军中出了些事,陛下赶去处理了。”
    北歌闻言沉默了一会,心中难过的滋味更甚,难道他们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机会了吗……
    “那陛下何时能回来?”今日若不走,明日一早上路,路上少些休息的时辰,七日内也能回去大周。
    “这…奴婢更不清楚了,听守城的将军说,现在城门都封住了,不许随意进出,只怕情况严重,陛下是有的忙了。”
    “城门锁了?”北歌心头一急,贺穆明日若还不回来,她就要错过与萧放约定的时辰了。
    北歌着急的一时在房中踱步。
    忽然,她脚下的步子一顿,她转头愣看向一旁的侍女,目不转睛。
    两名侍女被北歌这般看着,不由心虚起来,她们低下头 :“姑娘若没什么吩咐,奴婢就告退了,姑娘若有什么吩咐,随时叫奴婢。”
    她们二人快速退下,将房门轻轻关上。
    北歌站在原地未动,身前的屋门一点一点关合,屋外的晨光一寸一寸的变窄,直至变成一道光线,最后消失在地面。
    北歌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她此刻才想明白,贺穆若是不想放她离开,回避不见也是一种法子。北歌叹气,她能理解贺穆不想放走她,可是她与萧放有约定期限在身,她从前骗过他很多次,也做错事背叛过他,这一次,她是认真的,她也看得出萧放的认真,她不能再不遵守他的承诺。
    萧放将信任都给了她,这一次,她不想让他失望了。
    ***
    北歌先去寻了北箫,将她要回大周的决定告诉给他,同时问他是何打算。
    “姐姐还要回去做什么?你在大周受的伤还不多吗?穆哥哥对你那么好,这是为什么姐姐,我看不懂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北箫一口气接连质问数声,他的反应比昨晚上的贺穆更激动。
    北歌瞧着北箫此刻愤怒的模样,才知道昨晚上贺穆的难过有多沉重。
    “姐姐记得自己在大周的日子有多难,曾经受的伤害也没忘,可是箫儿,侯爷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反倒是我,因为猜疑与不信任,给了他许多伤害。”
    “穆哥哥是对姐姐很好,对我们两个都很好,但有一种感情,不是因为得到好处的有多少,受到的益处有多少来评判的,也许你现在还不懂,这种感情与亲情、友情是不一样的,会很莫名其妙,但都有据可查,一旦决心认定了,就很难更改。”
    “…我是不懂,”北箫沉默了片刻:“我只知道,姐姐嫁给穆哥哥,爹爹与阿娘都会放心的。”
    “灵后祸国为虐,萧放也是个乱臣贼子,爹爹在时他便野心勃勃,如今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出兵,谁不知道他这是在造反。”
    “他若十分爱你,怎会把你投入狱中不管不问,若非找出证据,他一定会为了军中安稳杀了你。”
    “可是穆哥哥不会,他为了救你,急急带兵从京都前来救你,他同样是南齐的皇帝,却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把你放在第一位,为何在姐姐心中,穆哥哥还抵不过萧放。”
    北歌未再与北箫谈论下去,有些话,她说不清楚。
    就像是在那牢中的数日里,在黑暗中,她闭着眼,将过往的记忆细数一遍,她最最所愿的,就是能与萧放重新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等二更~
    第90章 第 90 章
    北歌策马出了城府, 她亲眼确认边城的城门的确封了,城上城下都设了重兵把守。北歌回想起那两名侍女心虚的神色,一时也拿不准是真的出事了还是贺穆为了躲她不让她回大周。
    北歌自知硬闯是闯不出去的,只得返回城府, 她只能等, 等贺穆回来。
    城府小院里, 北歌坐在桂花树下的摇椅上,闻着花香,这方小院, 昨夜她未仔细留意,今日一看,这里大致布景都是仿着皇宫里, 她的寝宫疏光殿来布置的。
    侍女见北歌出了一趟门回来后,就不急着要走了, 暗下松了口气, 她们烹了茶奉上来,便默默退下。
    北歌坐在院中等贺穆回来,下午的时候还让侍女拿了件披风, 她盖在身上, 躺在藤编摇椅上睡了一觉。
    北歌睡醒时天光渐暗,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光点落下, 晃着她的眼睫,她睁了睁眼,觉得光线有些刺眼,复又闭上,抬起手遮挡在眼睛上。
    忽然, 北歌动作一顿,她连忙拿下手,睁眼朝身旁看去。
    贺穆穿着一袭玄色长袍,身上的软甲尚未脱,佩剑就摆在一旁的石桌上,他搬一张矮椅,正坐在摇椅前,神色温和。
    “醒了?”他瞧她意外的小模样笑了笑。
    “…你回来了?”北歌有些意外,她原还以为贺穆有意躲着她。
    贺穆闻声点头:“昨天太晚了,没来得及与你打招呼。”他下意识抬起手想去探她的额头,但手伸到半空时忽然顿住,连他自己都怔了怔,他默默放下手,对她苦涩笑笑,解释道:“现在天气凉了,你还在外面睡觉,当心着凉了。”
    “午后阳光挺暖和的…我还盖了这个。”北歌说着,藏在披风下的小手抬了抬,贺穆在上看着,就想是鼓动的小山包。
    贺穆半晌没说话,像是深思着什么,痛苦又纠结。
    北歌见他是这幅状态,一时倒不忍心急着开口。
    她目光落在贺穆的软甲上,想了想问道:“我听下人说,军中出了些事?可严重?”
    “军中发现大周来的细作,封城抓了一日,下午的时候在河渡口抓到了。”
    北歌听了,心上不由一紧,大周的细作……那是谁派来的,灵后还是萧放?
    贺穆话落见北歌不说话,想了想又补充道:“…是灵后那边的人,大概是来探查朕为何突然亲自率兵来边境。”他说着一顿,半晌才又开口:“歌儿,朕有些话要与你坦白。”
    “在你与箫儿去大周前,灵后曾派了使者来见朕,想要朕借兵助她,朕一直未答应。后来你去了大周,朕有意让你躲着灵后和萧放,特意命人绕开长安、郑州,却不想你半路还是到了郑州,那位能救箫儿性命的医士偏不巧就是萧放军营中的人…得知你被他抓起来后,朕方寸大乱,恨不得冲到萧放军营,将你抢回来。”
    “朕想起了一直留在京中不肯走的灵后使节,想借她之力,将你从萧放手中救回来。所以留仙谷一役,朕借兵给了她,只是不想,她竟背着朕用阴险手段,想要加害你…你在留仙谷受伤,也有朕的过错。”
    “歌儿,朕知道你恨灵后,朕也并非真心借兵给她,只是想要将你救回来的下策…朕将实情告诉你,只不想你以后知晓了会误会朕的心,你若生朕的气,朕便道歉,好不好?”
    贺穆借兵给灵后这件事,北歌还是真的一点也不知情。
    她在战场上时,还未记起与灵后的恩怨,那颗落石,她没有多心,只以为是战场凶险。
    至于贺穆借兵给灵后,她相信他是无奈之举,他肯与她讲清原委,她自然不会怨他。
    更何况,贺穆不仅是她的穆哥哥,更是南齐整个国家的皇帝,最初灵后派使臣前来想要借兵时,一定是许以贺穆厚利,北歌了解灵后的为人,割地割送城池,她一定做得出来。
    那个时候贺穆作为南齐的皇帝,如此的让别人眼红的利益放在面前,他都没有动摇,可见他最初是真的不想借兵给灵后。
    其实换言之,贺穆并不亏欠她什么,反而是她亏欠他许多恩情,贺穆就算站在皇帝的立场上借兵,她又能说什么呢?但他愿意考虑她的心情,甚至在连她自己都记不得仇恨的时候,他还帮她牢记着,不肯借兵,她唯有该感谢他才对……
    北歌看着贺穆紧张自责的眼神,连忙开口安慰:“我怎会生你的气,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要帮她,而是想要救我。”
    “…你不怪朕就好。”
    北歌摇头。
    “朕去更衣,再陪朕去小仙楼吃顿饭吧。”
    ***
    北歌在摇椅上睡了一下午,晨起绾的发髻有些松了,她回到房中,重新梳洗了一下。
    她并未和贺穆一同去小仙楼,而是一前一后,她先到,过了一会,贺穆才至。
    她们在楼上坐了坐,便有侍者陆续端着菜上来,菜色不多,两道她爱吃的,两道贺穆爱吃的,还有一道中庸的汤。
    侍者们布好膳后,安安静静的退下。
    昨夜里,小仙楼中的布景全部撤去,两人对坐,场面很寻常。
    贺穆依旧一如既往的给她夹爱吃的菜,亲自端着碗给她盛汤,北歌接过汤时,察觉到了碗底的烫。
    与多晚上的气氛热闹相比今日在二人之间多多少少有些冷清。
    离别前最后一顿饭了,北歌不想留下遗憾,也不愿贺穆太伤心。
    她端起一旁的茶盏,对贺穆笑道:“穆哥哥,以茶代酒,多谢你。”
    “谢朕什么?朕若不肯放你走,你还谢不谢朕了?”
    “当然要谢,歌儿感谢也不是想你放我离开。”该感谢贺穆的太多了,她一一举例不知要说道何时,终究是要谢,万语千言不如凝成这一个字。
    “好啊,”贺穆也端起了茶盏:“多谢歌儿敬的‘酒’。”
    待这话题落却,饭桌上再次陷入了寂静。
    北歌默默的咬着筷子,即便是她,此刻也无法完全理解贺穆的心情,无法全然理解他的痛,无法给他最好的安慰。
    一顿饭在安静中吃完,北歌原以为贺穆会提议离开,却听他道:“朕昨夜没有等到星星。”
    北歌心头一颤:“那陛下今晚还要等吗?”
    “你愿意陪朕等吗?”
    她话落,他原本落向远处的目光忽然收回来,落在她的面上。
    北歌停顿片刻,对着贺穆的眼神,点头:“好啊。”
    夜幕在人间悄悄降临,晚风吹着铜铃作响,亭台中央的灯盏亮起,幽幽的光,将夜色薄雾吹散。
    北歌与贺穆站在围栏前,两人之间隔了半个人的距离。
    今夜的星星又多又亮,如墨夜色,有一群细碎的小星汇在一起,汇成了流转的星河,北歌仰头望着这样美的夜色,微微眯眸,她忽然很想知道,此刻萧放正在做什么。
    贺穆的目光从星河云海中收回,移向身旁、心尖上的人。
    她的黛眉终于不再轻蹙,不知她此刻在想什么,他该感谢今夜绚烂的光景能让她舒展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