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地牢终究是地牢,脏污,阴暗,就算有吃有喝有睡,依旧是在坐牢。
不知何时,地面爬过来一只灰扑扑的老鼠,这老鼠竟似不怕人又爬上了床。
傅之曜眸眼动了动,温和地看着这只灰鼠,缓缓地伸出手,小老鼠竟跟有灵性似的,稳稳地爬上了他的手掌。
常人对传信鸟禽十分敏锐,对于阴暗不见光的老鼠,却鲜少会注意到。
傅之曜轻轻地摸了摸老鼠的脊背,苍白的手指移到它的脖子,猛地收紧。
小老鼠吱了一声,四肢弹蹦了几下,便再无任何反应。
傅之曜看了一眼旁边的牢房,转了个方向,抽出床板底下的匕首,慢条斯理地剥开老鼠的肚子,取出一颗黑色丸状物体。
捏碎后,里面赫然有一张纸条。
看完后,傅之曜眸子里的光幽幽暗暗,若深渊。
过了片刻,傅之曜拿布条堵住口鼻,一只浑身通体雪白的小猫儿寻着味儿悄无声息地来到地牢,津津有味地啃噬起了温热的老鼠肉。
看着餍足而消失的白猫,傅之曜似想起了什么,凉薄的唇勾了勾。
似愉悦,似讥诮。
第16章 安分些
坐了两个多月的轮椅,屁/股都快生疮了,沈琉璃的腿已然大好,只是行走依旧没以往那般利索,她认认真真地按照大夫的建议,坚持每日做复健,疏通血脉经络,好早日摆脱对轮椅的依赖。
绿绮小心翼翼地扶着沈琉璃在院中走了一会儿,见沈琉璃额头渗透出细密的汗珠,忙道:“小姐,休息片刻吧。”
“不妨事,再走一会儿。”
沈琉璃慢慢地走动着,时不时吃力地抬起腿做一些简单的动作,饶是如此,没多久便累得再也走不动了。
绿绮便扶着沈琉璃坐在轮椅上稍作休息,又拿起帕子细心地擦拭沈琉璃额头的汗水:“小姐,莫急,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这还不到一百天,小姐已经能坚持走大半个时辰的路了。”
“我才不急。”沈琉璃口不对心道。
三个月过得实在太慢,双腿迟迟无法痊愈,就没法早一天将傅之曜放出地牢,就必须得按照梦境中虐他的时间按时去虐打他,这不是加重他对她的仇恨值吗?
虽然,自己刻意减少鞭打次数和减轻下手力道,可那还不是打吗?
一想到傅之曜报复她的手段和凌/辱,沈琉璃就心烦意乱,那股子郁结的烦闷怎么都挥之不去。
本觉得已经够恼的了,结果侯府的管事老伯又给她送来了一个炸/药级别的消息。
炸的她头晕眼花,手脚无力。
宫中的昭阳公主竟给她下了一张帖子,邀她三天后前去山涧南溪亭参加曲觞赋诗,甚至要求她务必带上傅之曜。
这帖子下的……真是一言难尽呢。
她与昭阳公主可没什么好交情,反而结的梁子可深了,一言不合就能上鞭子的那种。
因为昭阳公主是萧景尚的胞妹,曾为了嫁给萧景尚,她没少跑到昭阳公主跟前献殷勤讨好卖乖,可昭阳公主心中的嫂子人选竟是赵降雪,特别看不惯她这倒贴的做派,没少在萧景尚跟前说她坏话,后来她知道昭阳公主拿了她的好处却不帮她办事,然后就与昭阳公主翻了脸,本就不对等的关系,结果彻底闹掰了。
昭阳公主也是个不爱学习的,爱拳脚功夫,自此,两人一旦对上没少互殴。但是,昭阳公主功夫学的没她好,多数是被她虐的那个,只是昭阳公主特不要脸,打不赢的时候,就会找帮手,她也没在她手上讨到多少好处。唯一好的就是,不论是她挂彩,还是昭阳公主受了伤,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在父母跟前告状,因为觉得丢脸。
所以,即使有时她将昭阳公主打了,也屁事没有。
这种关系下,昭阳公主给她下帖子能有何好事,分明就是一场鸿门诗。
闲的慌竟还学那魏晋之风,搞什么曲觞流水,昭阳公主脑子里的学问也就比自己多那么一丢丢。
沈琉璃抬手摸了摸心口,想到即将发生的事,两眼一翻,直接就想晕死过去了。
这场鸿门诗对她不友好,对傅之曜可谓是恶意满满了。
梦境中,她因为腿骨折整日呆在侯府内,乍然收到帖子,明知道自己同昭阳公主关系糟糕,依旧兴颠颠地去了。
除了有外出放风的意思,也有在京中贵女圈证明自己好人缘的意思。
结果可想而知,被打脸了。
不仅如此,还害得傅之曜差点归西,但遗憾的是,傅之曜坚强的活了过来,没有归西。
沈琉璃愁眉苦脸地盯着手中帖子,仿若这是烫手山芋,猛地丢开,垮着小脸道:
“不、想、去!”
绿琦道:“小姐,不愿去的话,不若推了吧。小姐有腿伤在身,就推脱行动不便,遵医嘱需卧床休养,倒也不至于落下话柄。”
绿琦是真心为她着想。
若是红玉的话,估计是百般撺掇着她去了。
沈琉璃眸眼微动,意味不明道:“我怕疼,还是去吧。”且到时随机应变吧。
这可是虐傅之曜的一个重要事件,如果不去,心疾发作,可能要疼上整整一天,疼断气了都有可能。
之前刚患上心疾,搞不清楚状况和规律时,她没按照梦境中该虐打傅之要的场景去打他,结果就疼了一晚上。宫中的御医来了好几拨,开的各种治疗心疾的药方,皆不能缓解分毫,最后还是用了麻药将她弄晕了,她才得以解脱。
那种犹如无数刀子扎你心脏,却偏偏疼不死的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三天如期而至。
傅之曜从地牢出来洗浴一番后,便被绿竹引到了前院。
沈琉璃身穿一袭纯白的百褶长裙,头戴素净的白玉发簪,腰佩翠琅,面似芙蓉,眉似柳,肌肤如雪,一双乌黑漆亮的眸子眼波流转,甚是勾人心弦。
少女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神色恬然,她的怀里抱着一只白猫,纤纤素手缓缓的抚过白猫的毛发,猫儿舒服地发出喵喵声,吐出粉嫩小/舌舔/舐着少女的手心,惹得少女咯咯轻笑。
这般纯净的笑容,干净无辜的长相,真是难以看出这其实是个心肠不怎么好的姑娘。
傅之曜远远站着,若有所思地瞧着这一幕。
目光落在舔舐沈琉璃掌心的白猫身上,傅之曜神情动了动,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划过一抹若有似无的恶趣。
沈琉璃觉得手心被小猫儿舔的有些痒,便收回了手,她养的这只猫儿不吃老鼠,嘴巴叼得很,吃食可比普通老百姓的都还要精细。
只要不吃老鼠,她便不觉得恶心。
沈琉璃喜欢小猫,可却不喜欢猫吃老鼠,这还是让人从他国寻了只被专门训练过不吃老鼠的猫儿,要不然她再喜欢,也不会养的。
何况,她的猫每天都要洗上一次,比人还要干净。
眼眸余光瞥见那抹颀长的白衣身影,沈琉璃想到傅之曜对猫过敏,正打算将小猫放走时,却发现他盯着自己的猫看得出神,那种眼神莫名的让她极其不舒服。
沈琉璃恼怒:“你这是什么表情?”
傅之曜脸上呈现出一种被她抓包的尴尬,颇为不好意思道:“大小姐,我只是觉得这猫似乎胖了一圈,也不知是长胖了,还是怀小猫了?”
“胖了吗?”
沈琉璃俏脸上的怒容有所消散,疑惑地拎起小猫儿,左右打量了一翻,她每日都要撸一回猫,实在看不出来。
随即,将白猫递给了绿竹:“你去称称,它是不是真胖了”并接过绿琦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手。
绿竹掂了掂白猫的重量,又看了一眼白猫的下面,低声道:“小姐,可能真是长胖了。”
沈琉璃瞥到猫腹下的某个物件,差点忘了这是公的,脸色顿时黑了黑:“傅之曜,你逗我玩儿呢?公的会怀孕吗?”
傅之曜无辜道:“大小姐,请息怒。我只说了可能,我并没近身接触过大小姐的小猫,并不知道它是公是母。”
“行了,闭嘴。”沈琉璃沉着脸挥了挥手,看着他那副伪装的面孔,就想打人。
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你可知道本小姐今日给你机会出去透口气,是做什么吗?”
傅之曜薄唇抿成一条线,沉默地看着沈琉璃,没有作答。
那意思是,你让我闭嘴的。
沈琉璃没好气道:“本小姐问你话,你敢不回答?”
“知道,绿竹姑娘已经告诉过我了。”傅之曜说。
“知道就好,安分些,别惹事。”
语落又惊觉不对,找事的分明是自己,还有昭阳公主她们。
第17章 你敢不敢让他当众验伤?……
傅之曜低眉应了一声:“是,我听大小姐的。”
看着傅之曜这副过分顺从的模样,沈琉璃甚至有一种错觉,当初对她放狠话以及噩梦中那个性情乖戾、暴怒无常戴着獠牙面具的大魔王傅之曜,是否真是眼前这个人?
你瞧瞧,苍白的脸色,似没有血色,病弱的身躯,似风吹一倒。
如果寻常人长成他这样,哪儿能经得起如此多的辱打和折磨,估计几棍子下去就一命呜呼了。
可你看着他长着一副病相,除了身体较寻常男子虚弱外又没有任何病症,你说他虚弱吧,他偏偏能承受住如家常便饭一样的鞭打,就算被打的半死不活,却又怎么都死不了,命硬着呢。
要不是大夫屡次给他治伤也没查出古怪,她还以为这不是个人,是个怪胎呢。
哪个病秧子有他这么顽强的生命力?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匹肤。可上苍给他的磨砺是让他从一个任人揉捏的软骨头变成暴君,搞的天下生灵涂炭吗?莫不是上天专门降了个祸害。
沈琉璃胡思乱想之际,傅之曜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接过了绿琦手中的轮椅,推着沈琉璃往府外而去。
绿琦跟在后面,看着前面两道身影,白衣翩飞,唯美如画,觉得单以相貌来说,小姐同质子殿下甚是般配。
而且,不论小姐如何打骂质子殿下,质子殿下对小姐都无怨言,面上不曾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怨憎。
如果不是质子殿下身不由己的处境,真是个顶顶好的男子呢。
只是,小姐对质子殿下不仅无心,且还狠。
……
到了府门口,沈琉璃发现沈珍珠竟然也在受邀之列,愣了愣,旋即明了昭阳公主的心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自己与沈珍珠一嫡一庶,嫡庶姐妹间自有间隙,让自己在庶妹面前丢尽脸面,岂不更痛快。
沈珍珠捻起帕子,说:“大姐姐,我正等着你一道出门呢。”
沈琉璃哼了哼,什么都没说,转身上了马车,便吩咐车夫驾车走了。
身后还跟着一列侍卫,排场甚大。
昭阳公主可是嫡公主,向来看不起庶女,也就是为了膈应自己才勉勉强强地给沈珍珠下了帖子,在场被邀请的基本都是高门嫡女,就算沈珍珠表现的再如何温婉端秀,那些姑娘其实打心底都瞧不上,沈珍珠之所以等她一道出门,不过就是为了缓解到场时的尴尬和冷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