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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9章:廷辩(下)
    “中书大人……”听乐天要自己当场背诵,那御史面容立时憋的通红,对乐天怒目而视,便是其他御史眼中也是含着怒意。
    在诸多朝臣眼中看中,乐天让那御史背诵《国语》有羞辱其的味道。究其原因,这国语是明经科进士必读之物,一是明经科地位又不如进士科,二来乐天的年纪比那张御史要小上十几岁,虽然官职比对方高,但羞辱之意也不言自明。
    《国语》,又名《春秋外传》或《左氏外传》,是华夏最早的一部国别体史书,记事时间自西周中期到春秋战国之交,前后约五百年的时间,相传为春秋末期鲁国左丘明所撰。相较于《左传》,《国语》所记事件大都不相连属,可以当做《春秋》与《左传》的补充。
    “既然这位御史大人不想背诵,我便也不强人所难!”乐天一笑,接着自顾自的说道:“若乐某没有记错的话,‘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是国语《召公谏厉王弭谤》中召穆公劝慰周厉王之言。”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是华夏历史上流传甚广的一句话,此言在朝堂上的大臣又岂能不知,周朝的第十代君王周厉王为政贪婪暴虐,百姓纷纷指责他。召穆公对厉王谏言老百姓忍受不了暴政。
    但厉王听了勃然大怒,找到卫国的巫师,让其去监视批评国君之人,按照卫国的巫师的报告,就杀掉批评国王的人。国人不敢说话,路上相见,以目示意。结果三年后周国百姓无法忍受暴政反抗,将这个暴君放逐到彘地。
    借《召化谏厣王弭谤》,乐天显然是在引经据典、旁征博引。
    随即乐天目光扫视群臣,又接着言道:“继召公谏厉王弭谤后,先前始皇帝亦禁百姓言国事,读书人不可议国政,甚至始皇帝为此所杀之人要比周厉王更甚,更有诸位熟知的焚书坑儒之事。
    汉高祖皇帝灭秦亡楚后亦曾立过‘妖言令’,凡‘黔首(百姓)’议论朝政者均弃市;汉后魏晋南北诸朝也承袭了两汉的作风,诽谤朝廷者、百姓议国政者立斩不涉,严重者甚至要夷灭三族。”
    大家都是读过书的,乐天说的这些事朝堂衮衮诸公皆是明白的紧,事实上感觉乐天是在说废话差不多。
    “我大宋开国至今,历代君臣皆君明臣贤,素‘不以言获罪,不因文入狱。’”乐天拱手向天,对大宋历代先皇以示尊重。
    随后乐天将目光投向那一众御史,同时扬了扬手中的报纸,神色间立时带着几分怒意,斥道:“然仅仅是一份于坊间流传的报纸,诸位御史大人竟然兴师动众,将其拿到朝堂上遑议,更要将其查封停办,莫非是要开历史的倒车,让我大宋重归旧时之愚昧,更要令当今圣上蒙上昏聩之名,汝辈是为何等居心?”
    乐天的话说的很重,令那一众三十多个御史讷讷不能言语。
    朝堂上,三省六部三使司诸位官员本身就是来看热闹的,自然不会替一众寻常成天寻自己过错的御史说话,只是在一旁看着事情的继续发展。
    报纸是个新生事务,朝堂上这一众官员心中在赞叹乐天其思妙想之余也是忌惮的很,但这份中华日报操控在乐天的手中,便令乐天掌控了舆论权,今日可以在报纸上批评御史台,明日便可指责自己这些人。
    见一众御史讷讷不成言语,乐天开始乘胜追击“周厉王为防止议论朝政,留下了成语‘道路以目’,秦始皇帝为防百姓、儒生、方士议国事,留下成语‘焚书坑儒’,难道尔等要让陛下做那昏聩虐之君,更要在史上为陛下留下个‘宣和禁报’的成语么?”
    听得乐天之言,丹墀之上的徽宗赵佶立时间哭笑不得,对于办报之事自己尚未开口,乐天便为自己准备了偌大的一顶帽子,若自己真的将这报纸停了,这偌大的帽子真的就坐实了。
    看到乐天为天子挖了一个大坑,朝中一众大臣哭笑不得之余,在心中也是惊叹,乐中书就是乐中书,在朝堂上表现出战斗力比之从前更是强悍。
    看到乐天仅凭一人之力,将一众御史压在下风,白时中不得不出班指谪乐天,道:“乐中书,你这是在劫持圣意!”
    童贯虽然早就看不惯乐天,但在旁边细观知道在斗嘴上,自己绝不是乐天的对手,冒然出言定然会身后其辱,再说自己属于武臣一类的角色,实不便与乐天这等文臣耍嘴皮子。
    做为一众御史的后台,而且自己是自己这一党里级别最高的文官,白时中自然要出面了。
    “劫持圣意?白大人为下官扣了好大一顶帽子!”乐天闻言挑眉,又言道:“白大人出身于科举,怎么见识却如同荫封赐下的进士一般!”
    “你……”被乐天当面说成见识浅薄,令白时中气恼却又说不出话来。
    荫赐的进士出身,在学问与见识上自然比不上正经的科举进士,连同身份与是低的很。事实上乐天也是赐下的进士出身,但乐天是在琼林宴上得到徽宗当场考较的,而且乐天才名在外,所以没有人敢拿乐天的出身说事,甚至在所有科举进士的眼中看来,乐天这个出身与正牌进士毫无二致。
    “陛下!”没理会白时中,乐天向丹墀之上施了一礼,又转身向朝中文武百官拱手,道:“朝中的诸位大人,乐某虽然才疏学浅,但却知堵塞言路与国家兴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听乐天这般说话,徽宗赵佶与百官皆是凝神屏息听乐天说下去。
    乐天言道:“自先秦、两汉、汉末三国乃至魏晋南北朝以来,我华夏于隋代开言禁,终隋朝文皇帝一世,百姓可以畅谈无阻议论国事,百官可以直谏皇帝过失,这是华夏历史上破天荒、也是第一次言论自|由时期,没有一个文臣是在隋文帝在位时期因为议论国事而杀头,没有一个百姓因为品谈政治而受牢狱之灾。
    隋朝文皇帝不但光明磊落允许百官直言皇帝过失,还担心百姓遭官员欺压敢怒不敢言,允许百姓直接上|访向皇帝伸冤奏官员不法情事,每次百姓告官,隋文帝都是站在百姓一边,凡察属实情无论被百姓所告官员品级有多高、与皇帝关系有多亲密,一律秉公办理严惩不贷。
    而且隋文帝还是中国皇帝首创百姓直接上殿告御状第一人,鼓即位初年,乃诏:‘申敕四方,敦理辞讼。有枉屈县不理者,令以次经郡及州,至省仍不理,乃诣阙申诉。有所未惬,听挝登闻鼓,有司录状奏之’。”
    隋代的历史,朝中大臣心中皆是知晓,于朝堂外悬置登闻鼓,允许百姓击鼓鸣冤,直接向皇帝申诉,便是隋文帝的发明,本朝登闻鼓制亦是延袭之。
    说到这里,乐天瞟了一眼那些上疏御史,冷笑道:“隋朝文皇帝驾崩后,炀帝何曾效行文皇帝之行,《隋史》数百言皆言其弊,短短的十四年间隋之国祚便断于其手,尔今汝等身为御史谏台,却不思忠言劝谏君上,只为完成每月任务而应付差事,于小节之事纠弹百官,却不敢明谏天子,实乃徒耗国帑米粮,为人臣所不齿也!”
    虽然乐天将话说得很是平淡,然而听在一众御史耳中却是心中难受到了极点,肚子里更是有苦说不出的委屈。
    朝中下下谁不知道谏台是个难做的活儿,自唐后藩镇之乱后,本朝君王防微杜渐,采取强干弱枝虚外守内之策,使皇权势愈盛,谏台官给事中们不敢再似前朝一般指谪君王过错。转而干着御史的活,使谏台制度几近名存实亡,其间是凡指责过天子过失的谏台官,有不少都被贬谪流放。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但眼下是拿大道理来压人,乐天自然要利用谏台官上的这个漏洞,让这些御史们无话可说。
    听闻乐天之言,朝中一众官员在心中哭笑不得,乐天拿隋史说事某种程度上是在道理上绑架了帝王,至于谏台御史们更是被乐天骂了个体无完肤。
    显然乐天觉的骂的还不过瘾,又接着言道:“御史台有御史百余,然而为何其余御史在人不为报纸之事上言,皆因其余诸位御史大人皆看清堵塞言路与国家兴衰之关联,岂是汝等鼠目寸光之人所能相及的!”
    得!这次骂的更重了,而且乐天骂的是不留一分余地。
    只骂的那以张御史为首、联名上疏要求查封中华日报社的三十多个御史冷汗直流,却又不能说什么。
    骂完了,乐天还觉得不解气,随即向丹墀上拜奏道:“陛下,臣奏请陛下将这些尸位素餐之御史贬谪外放,别选用开明正直之朝员充实御史台,以正我大宋之朝纲!”
    以往乐天与朝中大员的争执上,虽然咄咄逼人但却是留有余地的,然今天却是究追猛打,几乎不给对方留一丝情面更不留一分余地。
    细想下来,朝中一众大臣也是明白过来,这些联名上疏要查封中华日报的御史皆是童贯、蔡京一党舌簧,既然对乐天是不利的,乐天自然乐得棒打落水狗。但在一众朝臣眼中看来,这是乐天与童贯公然撕破脸皮的表现。
    之前还在为乐天的咄咄逼人感到不爽,但一想乐天要对付的是童贯,心中又不禁高兴起来,童贯之威令朝野不敢言,细想下来眼下似乎只有乐天这个奇葩能与之抗衡一二。
    看麾下一众御史全军覆没,胡师文不得不出班奏道:“陛下,臣以为乐中书之人不妥,我朝不以言罪人,御史大人们也不过是行闻风奏事之权,奏各抒己见之意,纵是言语间有所不当,也不应贬谪外放,若如此朝中还有谁人肯出言上谏?”
    乐天也是跟着奏道:“胡大人此言差矣,御史奏事各抒己见又有何不可,但若有见识浅薄的鼠目寸光之辈混于御史之中,留于朝中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