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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可惜了,我以前还觉得他人挺好的,他还请我吃过烤鱼呢。”
    “有什么可惜的,他险些害死林师兄,死不足惜。只是少阁主究竟是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为了这种人忤逆阁主,打伤同门……”
    顾杭微微侧过脸,几人连忙闭上了嘴。
    方才与李闲庭缠斗的宗师落到顾杭身边,请示:“阁主,现下如何是好?”
    顾杭看向仍在结界中困斗的慕鹰扬,道:“将此人拿下。”
    “是。”
    宗师御剑于结界上方,正要出手,耳旁忽然响起一道惊雷,碧空如洗的天骤然大变,狂风骤起,云剑阁弟子素白的衣袍被吹得呼啦作响,有几个修为较低的弟子甚至被吹得后退了几步。
    乌云密布,遮天蔽日,黑压压的天仿佛要坍塌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众弟子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在渡劫吗?”
    “看这架势,起码也是个宗师级别的人物,怎会在东观山上渡劫。”
    年轻的弟子可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宗师看出了蹊跷,面色凝重道:“这不是渡劫,而是……”
    顾杭看着萧玉案落崖之处,神情又肃穆了几分,沉声道:“结阵。”
    一道又一道惊雷打下,云剑阁的弟子纷纷祭出本命剑,数十把剑聚拢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将惊雷挡住剑阵之外。
    电闪雷鸣之中,一人从悬崖下方腾空而来。那人一袭青衣,面无表情,总是带着悱恻柔情的眼眸中荒凉冰冷,找不到一丝温度。
    慕鹰扬看到他独自一人,嘴唇颤动了两下,道:“师尊,我师兄呢?你没有把他带回来吗?师兄他……”
    李闲庭一言不发,冷漠地看着云剑阁中为首的顾杭。
    “师兄他在哪里!”慕鹰扬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
    他越哭越伤心,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眶中溢出,反复重复一句话,最终泣不成声。
    顾杭亦回望着李闲庭,道:“阁下大道将崩,殊死一搏,只会两败俱伤。既然萧玉案已身死,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大道将崩?”李闲庭低下头,缓缓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怎么可能。”
    萧玉案是他修无情道最大的阻碍。萧玉案不在了,他也成了一个彻底的,无情之人。
    轰地一声闷响,强大真气的冲破剑阵,逼得顾杭不得不唤出本命剑,挡在一众弟子之前。“阁下执意如此,那便休怪顾某剑下无情了!”
    ……
    一场大战之后,东关山上满目苍夷,寸草不生。萧渡踏上这片荒芜之地时,一切已归于平静。
    孟迟道:“看来我得到的消息不假,这里确实有过一场大战——顾杭和李闲庭的大战。”
    萧渡看着脚下的焦土,道:“有他的消息么。”
    孟迟面露难色,如实相告:“据说顾杭受了不轻的伤,正在云剑阁闭关休养。而顾楼吟……”
    萧渡打断她:“我问的是他。”
    孟迟叹了口气:“我四处查访,仍未探查到萧公子的消息。顾杭似乎没有把他带回云剑阁,或许是李闲庭和慕鹰扬二人把他带走了罢。”
    萧渡沉吟片刻,道:“派人在山中搜寻,看看有何线索。”
    孟迟道:“是。”
    萧渡顺着大战后留下的痕迹,走到了悬崖边,垂眸看去。
    悬崖深不见底,除了一些蟠缠的古藤和搭棚的怪松,什么也看不见。萧渡盯着悬崖下缭绕的云雾,眼眸深深暗暗,喜怒难辨。
    不多时,孟迟便来汇报:“尊主,有发现了!”
    孟迟发现的是一间农舍。农舍的门窗上贴了不少喜字,屋内摆设整齐,红绸横挂,似要举办什么喜事,可里面却一个人都没有。
    孟迟道:“尊主请随我来。”
    萧渡跟着她来到一间屋子。孟迟打开衣柜,一件件红色的衣衫映入眼帘,和他身上穿着的一样。
    萧渡道:“他在这里住过。”
    “是的。”孟迟道,“我猜测,萧公子本来是要在这里和顾楼吟成亲的。不料云剑阁得知了这件事,上山来拿人,恰好李闲庭也在,两方相持不下,这才有了这场大战。”
    萧渡呵地一声冷笑,“李闲庭不是不管他了么,都把人送给我了,还多管什么闲事。”
    满屋子的红色着实令人心烦,他素来爱红,不知为何看不惯这些“喜”字。狭长的眼眸眯起,门窗上的“喜”陡然碎成了粉末。
    “我从未说过不管他。”
    孟迟一惊,这个声音是……
    萧渡不紧不慢地转身,见到来人,扬唇一笑:“你居然还在。”
    李闲庭脸色极其难看,真气不稳,显然也是重伤在身。萧渡道:“看来你和顾杭是势均力敌,不分伯仲啊。”
    孟迟问:“你还敢回来这里,不怕云剑阁的人追杀么。”
    李闲庭看向衣柜里的红衣,道:“我来替阿玉收拾东西。”
    萧渡道:“他果然在你那里。”
    李闲庭漠然道:“没有。”
    萧渡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语气却仍是漫不经心的:“他不在你那,能在哪里。”
    李闲庭看着萧渡,一字一句道:“萧渡,阿玉死了。”
    孟迟惊呼一声,双手捂着嘴,眼眶刷地红了。
    萧渡无动于衷,好像只是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死讯。“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李闲庭平静道,“他从东观上的悬崖上跳了下去,穿着他最喜爱的红衣,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孟迟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萧渡沉默许久,终于有了一声轻叹:“可惜了。”
    李闲庭笑了,“好歹兄弟一场,你只有这三个字?莫非,你修的也是无情道?”
    “好歹兄弟一场,我……我去送送他。”
    孟迟哽咽道:“尊主。”
    萧渡语速极快:“我自己去便是。”
    萧渡独自一人回到悬崖边,再次看向那深不见底的崖底,再也忍不住,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那是他的,心头血。
    第19章
    在不停的下落中, 萧玉案闭上了眼睛,同时在思考一个问题。【都有】说他跳崖之后会安然无虞,可悬崖这么高, 他下落得这么快, 他一失了修为的肉体凡胎,到底如何才能安然无虞。
    萧玉案的问题很快便得到了答案。耳畔的风声逐渐变小,他下落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托住了他。他就像是一张风筝, 飘飘摇摇地落下, 眼看就要落入崖底时,那双无形的手化为有形, 稳稳地抱住了他。
    他这是……被人救了?
    萧玉案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他的意识变得模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着他入睡。彻底坠入黑暗的前一刻,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顾楼吟喜欢的人,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死了。”
    ……
    眼前是无边的混沌与黑暗, 萧玉案感觉到一阵清风袭来,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药香味。长睫微微颤了颤,他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所处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山洞,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下雨, 山洞里却温暖干燥。他躺在一堆干草上, 不远处有一火堆,柴火烧得劈啪作响。火堆旁坐着一位白衣少年,正低头查看药罐里的药。
    这位白衣少年,萧玉案认识。不仅认识,在最后一个月,他们二人几乎是在朝夕相处。也正因如此, 他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肯定是他坠崖的时候摔坏了脑子,出现幻觉了。
    但无论他怎么睁眼闭眼,白衣少年依旧真真切切地坐在他面前。萧玉案张了张嘴,哑声道:“……洛兰?”
    洛兰闻声看来,笑道:“你醒了。”
    萧玉案茫然道:“真的是你?”
    洛兰道:“真的是我。”
    “你不是……”萧玉案回忆起坠崖前的情形,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突然出现的林雾敛等人身上,还真没注意洛兰去那里了。他上下打量着洛兰,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个少年和之前不太一样。虽然是同一张脸,但气质完全变了,语气和眼神都透着一个十四五岁少年不该有的沧桑和成熟。
    萧玉案警惕起来,道:“你究竟是谁。”
    “你别怕,”洛兰的声音如醇酒般沉稳,“我既救了你,自然不会害你。”
    这话萧玉案是信的。洛兰想对他做什么有的是机会下手,不用等到现在,也不用大费周章地救他。但他也敢用自己的头发打赌,这人肯定有古怪,不简单。
    萧玉案挣扎地坐起身,环顾四周,问:“我们现在在哪里。”
    “云剑阁,栖月山。”
    听到“云剑阁”三字,萧玉案的表情像是活吞了一只有很多脚的虫子。洛兰笑着解释:“栖月山虽处于云剑阁地界,但离主峰甚远,鲜有人至。正所谓弩下逃箭,越看似凶险的地方实则越安全。”
    “但你去通风报信也就越快了。”
    “你放心,我不会将你未死之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云剑阁的人。”洛兰顿了顿,“也包括顾楼吟。”
    萧玉案道:“哟,都直呼少阁主姓名了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洛兰笑道:“你就当我是‘洛兰’吧。”
    “我看是你在把我当傻子。”萧玉案道,“我问你,这一月在东观山上照顾我的人是你吗。”
    洛兰点点头,“是。”
    “那之前在云剑阁的洛兰,是你吗?”
    洛兰不说话了。
    “果然是在那个时候换的人啊。”难怪到了东观山后,洛兰对他态度有所改变。“真正的落兰去哪了,不会被你灭口了吧。”
    “我是那种人么。”洛兰好笑道,“他回乡探亲了。”
    “那你又是如何变成他的样子的?”换颜之术萧玉案以前也听李闲庭提及过,无非是残忍地把人的脸皮活活剖下,再用于自己身上。但此法只能换张脸,改变不了声音和体型。而面前的“洛兰”连声音和体型都和之前的洛兰一模一样,再巧也不能巧成这样罢。
    “此事不急,我日后再说与你听。”两人说话间,药已经煎好,咕噜咕噜冒着泡。洛兰将药倒入汤碗,放到嘴边吹了吹,递给萧玉案。“事发突然,我只来得及带这些药。”
    萧玉案认为洛兰做的没错,只能带一样东西是他他也带药,没有什么比好的身体更重要。他虽然重获自由,但身体还是原来的身体,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又是蛊又是毒的。【都有】的良心大概喂了狗,明明都说要给他一条命了,也不顺手把他的毒和蛊解了。
    萧玉案想到了什么,问:“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坠崖的?”
    提到这件事,洛兰也觉得不可思议。“我本不知道,但是我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让我去悬崖底等你。我将信将疑地去了,没想到真的等到了你。”
    萧玉案心下了然。他想再和【都有】说句话,可无论他在心里说什么,【都有】都没有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