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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桌椅被撞开的声音发出哗啦哗啦的响,陶枝理也没理,握着他的手转身冲出了教室。
    走廊也关着灯,月光像银沙透过玻璃窗扬进来,她脚步又轻又快,像一只灵活敏捷的猫咪,飞快穿过走廊,跑下楼梯,跑出了教学楼的大门。
    她靠在门口的柱子上,一边笑,一边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不赶在保安之前出来,等会儿他要锁大门了。”
    江起淮站在她旁边,没说话,只垂眸,看着两人相握的手。
    她的手小小一只,只堪堪包住他的半个手掌,掌心相贴的地方湿湿热热,不知道是谁的汗。
    陶枝跟着他的视线垂下头,紧张和害羞的情绪来得后知后觉。
    她舔了舔嘴唇,故作镇定地说:“本来是打算期末考业绩达标了再……牵手的,作为奖励给我,这样就提前,所以你就当我赊个账。”
    江起淮没动,始终没什么表情。
    大概是,不喜欢的。
    陶枝默默地垂下眼,她努力克制住了心里一点点难过和失落的情绪,慢吞吞地把手一点一点松开,准备收回来。
    微凉的温度撤离掌心,她刚刚要收回手,下一秒,江起淮忽然抬手,重新抓回去了。
    少年的手比她大了一圈儿,修长的手指上扣,轻而易举将她的手整个地包裹进去。
    陶枝怔愣抬眼。
    江起淮抓着她的手,指尖微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动作带着几分亲昵的暧昧。
    “已经是你的了,还赊什么账。”他声音淡淡。
    陶枝压抑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哦。”
    “哦什么。”
    “就是想哦一声,”陶枝抿着唇角,“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答应一下也不行吗。”
    江起淮掀起眼:“也不知道刚刚是谁,牵都牵了,跑什么?”
    十二月底,地上铺了一层薄雪,刚出来的时候还没太觉得,在外面呆得久了,陶枝有些冷。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嘟哝道:“那我不是以为你不喜欢这样。”
    江起淮看了她一眼,牵着她往回走。
    陶枝亦步亦趋跟着他:“你干嘛去?”
    “去里面,”江起淮说,“等着季繁把你的外套拿下来。”
    教学楼一楼的大厅空荡昏暗,两边的玻璃展墙上挂着前段时间奥赛的获奖名单以及各种表彰奖状,陶枝抬起头,就看见了他的名字。
    江起淮,高二一班,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
    实验一中在帝都硬挤才能勉强能挤进前三,早年还有过几年竞赛班,后来也不设了,在全国数学竞赛强校的对比下毫无威胁,每年的一等奖基本上全都被隔壁附中和怀城一中包圆。
    江起淮是第一个。
    王褶子为此特地开了个班会,王副校长恨不得把他写进自己每一周的升旗仪式发言稿里激励大众。
    陶枝长久地看着那个名字,有些出神。
    楼梯口渐渐传来季繁的声音,看样子保安已经去楼上了,几个人拎着东西一边说话一边往下走,陶枝回神,抽了抽手,然后欲盖弥彰地背到身后去了。
    少女柔软温热的手脱出,江起淮掌心一空。
    他疑问扬眉:“地下恋情?”
    陶枝严肃地看着他,没说话。
    她总是会有些小小的,奇奇怪怪的在意和坚持。
    江起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行吧。”
    两个人就这么保持着小半米的距离,没人再说话。
    直到楼梯那边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混杂着脚步声和少年们的说笑声中,江起淮很突然地开口:“没不喜欢。”
    陶枝侧过头去:“什么?”
    他没看她,目光虚虚地对着前方空荡的大厅,停在了某处。
    “没不喜欢你这样,”他声音淡淡,“我说过了,你想做什么,做就是了。”
    她这样就很好,直白又干脆的。
    想得到就抓住,想达成就努力,想追逐就不会停下脚步。
    江起淮忽然意识到,也许就是因为这样。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明明知道自己无法给予她汲取充足养分的土壤,却依然舍不得放开她拼命地往前探向他的指尖。
    她好像总是能够时时刻刻地迸发出惊人又耀眼的光亮,带着足以夺走他全部理智的吸引力,让踟蹰行走在黑夜中的人忍不住想要贪婪地,不知餍足地靠近。
    像太阳一样。
    -
    没人发现前一天晚上有人在教室里干过什么荒唐事,一夜的时间过去,火锅味道散尽,第二天照常上课。
    圣诞隔几天就是跨年,陶枝前一天晚上玩了个尽兴,也不再作幺蛾子了,老老实实地学习。
    认真得连王二都有些不适应,上课的时候还特地调侃了她两句:“班长?这马上就跨年了,你们不再计划计划?”
    陶枝眼睛都不眨一下,庄重地说:“学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学习,学习大过天,跨年哪有数学题重要。”
    王二并不吃她这一套,哼哼笑了一声,到底想见识见识他们这一堆皮猴凑到一块儿能消停几天。
    陶枝就真的没再折腾。
    虽然江起淮说了让她不要纠结成绩那样的话,他们现在也已经是不纯洁的同事关系了,但这件事情对于陶枝来说并没有想象中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追到他,和追上他的脚步这两点,在陶枝看来并不矛盾,完全可以同步进行。
    还是想骑在他脑袋上。
    -
    跨年夜当天,江起淮放学早早回了家。
    江爷爷已经准备好了晚饭,餐桌上摆着几盘菜,小小的电饭煲放在桌边,米还没盛。
    老人家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对着眼前的棋盘一动未动,目光空空落在某颗棋子上出神,没有注意到他回来。
    江起淮回身,关上了门。
    防盗门的声音轻响,打断了老人的思绪,他抬起头,空落落地看过来。
    几秒钟后,他才回过神,神色缓和下来:“阿淮回来了。”
    江起淮“嗯”了一声,进了客厅,没多问。
    他摘下书包挂好外套,洗了手出来,走进厨房,拿了碗筷出来,盛饭。
    江爷爷闭了闭眼,才起身,走到餐桌前坐下:“没想到你今天这么早回来,炖了只鸡,也不知道这会儿好没好。”
    江起淮把米饭放在他面前,回身进了厨房:“我去看看。”
    砂锅座在煤气灶上小火煲着,鸡汤的鲜香味儿浓郁,江起淮掀开盖子用筷子戳了戳,确定熟了,拿了个大瓷碗盛出来。
    他转身出了厨房,江爷爷坐在桌前,筷子未动,笑吟吟看着他:“今天上学好不好玩儿?”
    江起淮坐在他对面:“没什么区别。”
    江爷爷继续笑:“有小陶在也没什么区别?”
    江起淮不出声了。
    江爷爷瞅着他:“我看这姑娘挺喜欢你的,性格也好,你对人家到底有没有意思?”
    问是这么问,他看着江起淮长大,少年什么性格,江爷爷比谁都清楚。
    记得人家爱吃鸡翅,喜欢草莓,小姑娘有点儿冒冒失失的,不一定哪天突然就来了,江起淮虽然从没说过什么,但自从上次以后,家里的冰箱里就一直冻着一大袋鸡翅中备着。
    江爷爷叹了一声:“这姑娘家境也挺好的吧。”
    虽然陶枝几次来都没什么架子,哄得他乐呵呵的,娇养着长大的小孩儿,身上的那股矜贵劲儿是藏不住的。
    少年手里的筷子顿了顿。
    江爷爷看着他,欲言又止。
    有些话,不必说出来。
    他这个孙子心里面比谁都有数。
    他生来就该是天之骄子的,有天赋也有傲气,不该生在这样的家庭。
    一顿饭沉默的吃着,江爷爷几次想要开口,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直到吃完。
    江起淮放下筷子,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老人有些浑浊的眼看着他:“你……”
    他顿了顿,还是没能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对于江起淮来说,那个人大概是不算他的父亲的。
    “他出来了。”江爷爷缓声说。
    江起淮唇角紧紧绷了一瞬,他倏地抬眼:“他来找你了?”
    “没有,”江爷爷赶紧说,“他也不知道我们现在住哪儿,说是回了老家,到处在打听。”
    少年唇线绷得平直,眸底暗色沉沉翻涌,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戾气:“他敢再来骚扰你一次,我让他一辈子都没法儿再出现。”
    第53章 咕噜噜 感觉有点儿粘人。
    江起淮记事非常早, 别的小孩儿好像幼稚园的时候的事情都只能朦朦胧胧地记个大概,但他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从两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记忆的最初是黑白的,有挤满了几十个床铺的大房间, 墙漆斑驳的昏暗走廊, 高大老旧的铁门, 穿着统一白色衣服的小孩儿成群结队地跑, 还有板着脸从没笑过的院长阿姨。
    色彩开始出现, 是遇见江清和的那一天。
    那是午饭后难得的活动时间, 小孩子们在草地上围成一圈儿做游戏, 江起淮远远地一个人在墙角的树下看蚂蚁。
    小小的昆虫排成整整齐齐的一条线, 细细爪子举着比他们身体还大的白色东西,一只只在树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