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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这西南洛水冬汛确实麻烦。在他们大夏,随着总是年景几年就有一次。
    上一次大灾是三年前,再上一次是七年前。类似的汛情总是每三四年就来一次,上游深秋雨水一直下个不停,然后下游就遭灾遭难。
    每次冬汛,朝廷都要收到一大堆折子,忙得焦头烂额。
    实在是灾区面积广阔又多山川丘陵,路也难走,百姓也多。朝廷一套忙下来,开仓放粮、游说富户,动作要快,又要防止官员办事拖延、相互推诿、中饱私囊等等等。
    每次治水都耗费极大人力物力,事后提拔奖赏一批办事尽力的好官,整治一批贪官污吏,举国上下无异于扒了一层皮。又总是刚查完,新的一轮冬汛很快又来了。
    宴语凉一直都知道这事不能一直如此疲于奔命。
    说到底,洛水河底淤泥不清除,河道不拓宽,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然而想要治标治本,却又得花大价钱、寻到有能之人,可这几年朝廷国库虽有结余,北方大漠国又蠢蠢而动、南方各族亦不老实,更不要说广开航路的西洋之国频频来访……
    既要友好邦交,又要想法子震慑这些外邦,也需绞尽脑汁,也需一堆银子。
    唉。泱泱大国、内忧外患、诸事繁杂、实在是难。
    想要解决,得一件件慢慢来,非一日之功。
    “……”
    瞧瞧他这失忆失的,绝了。
    自己的事情忘光了,国家大事倒是记得到时比什么都清楚,一件都没忘!
    当然,也不止国家大事。
    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自己即位前曾是个闲散二皇子。
    甚至记得自己这二皇子是个庶出。
    ……这么想着,倒也不慌了。
    虽然失忆,所幸并非一切全盘遗忘。
    那既然梦中还能想起一些旧时,那说不定养好身体再过两年,就什么都又想起来了。
    到时候便能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昏庸才会沦落得被权臣欺压。
    以及,跟这权臣大美人岚王之间,又到底是怎么一个渊源。
    “……”
    不过吧。
    他与这岚王之间的关系,好像不用恢复记忆,也已经呼之欲出。
    毕竟,还能是什么关系?
    堂堂天子甫一醒来,便撞上一个绝色大权臣对他又掐又砍、极尽忤逆,红着双目厉声控诉他没有心。
    可在他两眼一黑昏倒以后,却又不眠不休守着他照顾他、偷亲他手指。
    都这样了,还能让一国之君怎么想?
    种种迹象搭配小话本权臣男宠与狗皇帝的故事蓝本,不能更一目了然。
    大概唯一不同的就是,在那小话本里,从头到尾就只有狗皇嚷嚷着对权臣男宠喊打喊杀,而权臣男宠却始终好整以暇笑眯眯。
    毕竟话本里的男宠得的可全是实惠。
    成天春风得意、床上满意,就算被狗皇帝红着眼汪汪狂吠两声咬上两口,也全当情趣了。又怎会怨恨皇帝呢?
    他这边情况却明显复杂得多。
    岚王一边心疼他,一边红着眼想要砍死他掐死他。
    宴语凉:“……”
    所以说,他失忆前到到底得是个什么样让人牙痒痒的不同寻常狗皇帝,才能让一个那么好看又嚣张的大美人权臣爱他欲他生、恨他欲他死?
    屋内安静。
    忽然,一阵幽香倾轧。
    岚王俯下身,冰凉的发蹭着他的脸颊,声音低沉又危险:“阿昭,醒了?”
    “……”
    “装睡很好玩?”
    “……………………”
    不,并不好玩!宴语凉在被窝里瞬间僵直。
    岚王凉冰冰的手指伸过来,再度扼住了狗皇帝命运的咽喉。
    第3章
    岚王的手指没有任何温度。
    太冰了,冰得挺尸装睡的宴语凉生生一个激灵,装睡技能彻底破功。
    锦裕帝:危!
    人为刀俎朕为鱼肉,求生无门还偏遇上个阎王爷般的主儿。
    硬着头皮地睁眼。却不成想,烛火幢幢,直直映入眼中的是一双熬得血红的眼睛。
    “……”
    宴语凉这次吐血昏厥后又睡了整整三日,而岚王在这整整三日中始终不眠不休地和衣照顾他。
    事实证明,哪怕人间绝色也禁不起这般折腾。
    岚王的模样已疲惫得不能看。
    不止眼下一片黑青如重病一般,脸色也惨白如鬼,就连那本来好看的薄唇也已彻底干裂开来。
    也怪不得那红衣太监总是着急火燎地一直劝他要多休息了,确实是有点太过憔悴。宴语凉正这么想着,那惨白如鬼的岚王却突然俯身下来。
    一阵普天盖地的幽香,宴语凉躺平僵直。
    “阿昭。”
    完了完了朕死了。
    “阿昭,”他问他,“身上可还有哪里难受?”
    宴语凉:“……呃,啊?”
    “可还有没有哪里不适,有否哪里痛。”
    宴语凉:“……”
    许是那双浅色的眸子里血丝过多,离那么近着实有点吓人。又许是岚王一边言语关心,一边凉冰冰的手还死死掐在他脖子上。
    宴语凉一时间实在难以适应那语调里突如其来的温缓。
    幽幽烛光下,岚王瞳色清浅,压抑着什么情绪。
    片刻后,冰凉的手默默离开了宴语凉的颈子,只轻轻探了探他的额头的温度。
    宴语凉:“……”
    呃,这人咋就突然发善心了、不掐他了?
    火焰幢幢。
    岚王略带疲倦的浅色眼里已不见几日前的凶戾癫狂。
    他兀自垂眸半晌,也不说话。
    半晌俯身,动作小心地抱着皇帝半坐起来,从旁边温鼎里拿出一碗仍热的稀甜粥,舀起一口吹了吹送他嘴边。
    宴语凉:“……”
    岚王:“……”
    宴语凉:“……”
    皇帝不动,俊朗的脸上一片发懵。岚王的手则僵在半空,眼中缓缓浮起一丝愠怒,他咬牙:“吃!”
    一字千钧。
    宴语凉便没再犹豫,一口啊呜就把粥吞了。
    吃就吃,怕什么?岚王想弄死他早弄死了,总不至于还特意多此一举救活他后又再在粥里下毒吧?
    嗯,香!
    宴语凉躺了两个月,早就饿坏了。
    碧玉粳米粥颗颗分明,漂浮着点点干桂花,虽滋味清淡却十分香糯可口,他吃吃吃,几口便吃得胃口大开。
    再加上喂饭之人长得又下饭,他心情一敞亮感觉又能再多吃上半碗!
    心情敞亮……宴语凉一边吃,一边暗自佩服自己心大。
    堂堂天子一觉醒来失忆、吐血、昏倒、前途渺茫、险些被乱臣贼子掐死砍死、从头到尾两眼一抹黑,这一般人不得大哭几场么?
    而他居然还能做到既无忧思惊惧、也不愁云惨淡。
    还吃得欢,还一边吃一边认真欣赏喂饭逆臣的美貌与修长手指。
    如此胆识。
    他他娘的失忆前绝对是个人才!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概也不能全怪他色令智昏。
    因为,就算失忆受伤前途未卜,但能被这么一个绝美之人悉心照顾,难道还能有心情不好的道理?
    至于美人阴晴不定、脾气不好、凶神恶煞、动不动就拔刀什么的。
    就,做人要求也不能太高。
    人家好看都这么好看了,骄纵一点嚣张一点也是情理之中。嗯。
    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