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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他掐自己手心,努力稳住,一旁拂陵轻车熟路拭去血污。
    宴语凉:“他吐血、吐了好多……”
    语无伦次。他总觉得岚王会冷,拉了被子想将人裹一裹、抱一抱暖着。可伸手过去,只见岚王亵衣散乱,胸腹上赫然一条黑色纹路。
    黑色的,蛇形。
    “千机……”
    拂陵:“陛下竟还记得千机蛊?”
    宴语凉恍惚点头又摇头。
    奚行检说,岚王数年前南征越陆时曾习得当地巫蛊之术,还担心他将这毒蛊用在皇帝上。
    但为何。
    拂陵:“岚王当年奉命南征越陆,不幸中了这毒蛊,幸而寻得药草抑制多年无事。只是之前数月洛水水患封路,部分药草无法送到,因而此次发作岚王只能生生捱过……”
    “捱过去,他,要怎么捱……”
    奚卿说此蛊很是阴狠,会叫人痛苦难当。
    “自是不好捱。”拂陵道,“好在药草都在快马加鞭的送,缺的最后一味‘叶浮沉’明早也该到了。”
    “为何,一直不跟朕说实话。”
    “……”
    拂陵:“主子生性好强,平日里哪天在陛下面前不是装束齐整、连一片衣带扣都不愿出错,蛊毒发作这般狼狈样子又怎能愿意陛下看到。”
    “若非今夜陛下特意过来,拂陵又自作主张……”
    “但所幸这几日里,陛下送来的书信礼物,每一封每一件,都很让岚主慰藉。”
    “岚主纵是昏昏沉沉,每日也总要打起精神听奴才念信,疼得被子都抓破了还笑。”
    “陛下送的坠子,岚主也戴着了。”
    凌乱青丝边,那堇青石的风筝长坠子,正一半散落在青枕上。烛火之下,堇青石的光芒耀眼刺目。
    宴语凉一时怔着说不出话来。
    第20章
    那夜,宴语凉于点绛宫中一直待到天明。
    拂陵:“陛下,是时候回去了。”
    宴语凉:“朕不困,朕想在这多陪他一会儿。”
    拂陵:“陛下的心意往后可慢慢让岚王明白。眼下岚主一会儿该醒了,陛下就行行好,给岚主留一点颜面……。”
    宴语凉点头起身,五味杂陈。
    拂陵:“陛下您去哪儿。”
    “朕回宫。”
    拂陵:“……回宫不妨走正门。”
    失魂落魄、龙爪已经摸到了宫墙准备爬的皇帝:“啊?”
    ……
    一路出门,拂陵抱着拂尘相送。
    “前些日子,陛下说是要选秀六宫、开枝散叶,岚王病得起不来,可又怕陛下真去开枝散叶。”
    宴语凉一时心梗。
    “朕只是随口,且朕不知岚王他……”
    却见拂陵伸手拿来一只鸟笼。
    “这鸟是岚主养的。那几天陛下闹得凶,岚主无法,总说让拂陵把鸟儿送去给陛下解闷。眼下陛下既是要回宫,不如一并顺路拎回去吧。”
    宴语凉接过鸟笼。
    掀开帘子看了看,里头是一只挺可爱的鹦鹉,摇头摆尾的墨绿色,很是神气。
    拂陵:“陛下走了以后,这两天便不要再来,在楚微宫放宽心等着。岚主服下药修养两天,恢复了精神肯自会第一时间去看陛下。”
    这时,笼内鹦鹉突然学起舌来:“笨蛋!笨蛋!”
    宴语凉:“……”
    拂陵:“大胆笨鸟,知道你面前之人是谁么?竟敢大不敬,当心皇上要诛你的鸟九族了。”
    未成想,鹦鹉变本加厉:“笨蛋阿昭!笨蛋阿昭!”
    “……”
    “……”
    拂陵汗颜:“这,陛下,岚主在养它时绝不曾教过它这个。”
    鹦鹉:“岚王千岁!岚王千岁!”
    “岚王和合如意!岚王长乐未央!”
    “嘎——阿昭笨蛋!”
    宴语凉见过拂陵那么多次,从没见过他慌。这次却是真慌了,若不是隔着笼子瞧他都恨不能把鹦鹉的嘴给捏上。
    鹦鹉又叫:“拂陵,拂陵!”
    “拂陵,拂陵,阿昭醒了没有?阿昭醒了没有?”
    “为何还是不醒?为何还是不醒?”
    “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神明在上,无他所愿,唯愿阿昭病痛悉除,长命百岁。病痛悉除,长命百岁!病痛悉除,长命百岁!”
    “阿昭笨蛋!阿昭笨蛋!笨蛋!”
    冬天的早上风依旧冷,阳光刺眼。
    笼子被拂陵接过去。
    宴语凉愣了一会儿。低头,衣襟上似乎有水渍,一滴两滴。
    ……
    天微明,没有下雨。
    他失忆没哭、重伤没哭、“失宠”没哭。直到此刻抱着膝蹲下去。
    “……”
    “陛下以前,只会为江山社稷落泪,”半晌,拂陵喃喃嗓子微哑,“若是岚主知道陛下也会为他,一定……”
    “陛下也无需太过忧心。”
    好一会儿,他伸手扶皇帝起来:“岚王身上的毒蛊,全赖了陛下当年四处寻医问药、探访仙医,已寻得了的解药药方。”
    “只是那药方虽有,却一直少了三味稀世罕见的珍贵药材,至今只能缓解却不能根除。”
    宴语凉吞了几口咸涩,抬起发红的眼:“什么珍贵药材?我泱泱大夏地大物博,就没有种不出的药材。”
    “你把那药方抄一份给朕,朕拿着去问太医,老太医见多识广。还、还有,藏书阁关于药材有那么多的医书,朕……”
    ……
    皇帝回宫,很快药方也送了进来。
    宴语凉急急翻起,一时愣住。
    ‘饮离散’‘穆天冬’“湖心黛”……
    他全部有印象。或者说,不止有印象,这些药材生在哪里、长什么样、性状如何,不用翻医书也无一不清清楚楚记得。
    拂陵:“这药方陛下多年来一直挂在心上,从来不忘。记得也不怪。”
    宴语凉:“可公公说过,当年朕待岚王不好。”
    拂陵垂眸,幽幽叹了一声。
    “也并非是全然不好。”
    “该怎么说。”
    “陛下,拂陵十二岁入宫,迄今已有十六年了。一路走来只知道世上最是难测人心,而比人心更难测的,是帝王心。”
    ……
    拂陵走后。
    宴语凉眼眶依旧很痛,却不曾闲着。
    先是找老太医细细问那药方,又将记得的、新翻书翻到关于药草的线索一一笔墨记下。
    老太医按说是太医院最见多识广的医者,可关于这些不寻常的药材与药房,结果知道的竟还没皇帝多。
    实在是这些药材太过罕见。‘饮离散’据说只于大漠深处偶尔生长,‘穆天冬’在瀛洲古文才有记载,而“湖心黛”听闻只生越陆一片湖心海中……
    鹦鹉:“呱——笨蛋阿昭!笨蛋阿昭!”
    宴语凉本来怕一只绿鹦鹉换了主人空虚寂寞,还特意叫樱儿找了一只白色的雪花团子文鸟来陪它。万没想到文鸟一来,鹦鹉一兴奋就更闹腾了。
    鹦鹉:“嘎,傻鸟!傻鸟!傻鸟!”
    文鸟:“叽!”
    鹦鹉:“傻鸟!傻鸟!”
    文鸟:“叽叽叽叽!”
    “好了,你别欺负人家普通鸟。”
    宴语凉戳戳那鹦鹉,声音闷闷的:“傻鸟,来跟我学,笨蛋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