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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铜芝宫,泥金砖被摔裂的麒麟古砚震戛,听了回报的容裔周身冷煞:“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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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殿临池的小轩无人出入,容玄贞一眼望见华云裳薄醉捧心之态,人都呆了。
    他何曾见过此等天女模样,这些年瞒着太子妃收罗的胭脂绝色,加起来竟无一人拟得上眼前佳人,登时轰然魂飞,心痒难挠。
    连表面张致也顾不上铺垫,太子怔怔近前一步,声量轻得怕吓化了她:“华姑娘可是醉了,不妨到孤的东宫歇去,孤为你舀茶备汤。”
    云裳心头悚然,瞬间明白太子何意,连礼数也顾不得,道声“臣女不敢”便拉韶白走。
    容玄贞急切地扯住美人袖头,吐息间酒气扑面:“华姑娘脸色不好,这样出去孤如何放心?”
    云裳不可思议太子私底竟不检到这个地步,生母寿辰便敢款曲胡来,还是对高公之女!心脏突突地直往嗓子眼儿迸,用力抽出袖管往门口跑,容玄贞慢落一步,反而得趣地舔舔牙。
    门外守着两个东宫仆射,见太子盯上的女子跑了出来,意外地对视一眼,犄角合围般堵了上来。
    临机的云裳神思飞快,在酒气和心疾的刺激下反而迅速镇定,不等他们动手,转身折道向池塘方向跑。
    她不能喊人来暴露这桩事,到时吃亏的必是自己,便是假作落水,也好过与太子有任何纠葛。
    同时心底痛骂,哪个没长眼的学生口口夸太子德瑜柔顺来着?个吮疽舐痔的,通通都该剥除士籍!
    一行骂一行跑,到了竹阑边,才发觉远处看着疏落,实则竹杆遮遮映映地将那池塘栏得严实,想跳水也不是轻易的事。
    云裳试了两回,除了半缕发丝被枝叶勾散,寸地也难进,心头发急,一只绣鞋蹭脱在那竹窠里头。
    一耽的功夫,从容含笑的声音追到身后:“华姑娘急着去哪,这里四处无人的,走迷可就不好了。”
    那只毛毛躁躁的手又来捉她,云裳忍着恶心缩足避开脸,厉声道:“殿下自重!”
    却不知染酒音绵的女子,气怒到十分也似薄怒含嗔,抓得容玄贞心痒难挠,几欲将人欺压在竹排上。
    “姑娘转身让孤瞧一眼可好,孤愿亲自登门向聿国公求娶姑娘做侧妃,只消姑娘伴孤左右,哪怕将来的后位……”
    “将来的后位如何!”
    平地响起一声质问,一阵环佩声急趋而至。
    但见蝴蝶面具在婉湘君脸上怒翼飞张,傅婕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看见华云裳与太子在那处拉拉扯扯的狼狈模样,眼里闪过恶气得出的快意。
    不是名门贵淑吗,不是伶牙俐齿吗,今天倒要看看你怎么死!
    容玄贞看见这倒胃口的女人,兴致顿时没了一大半,不悦道:“你怎么来了?”
    “臣妾若是不来,还不知殿下将许出去什么,”婉湘君盯着竹下那狐狸精天然成媚的脸蛋,目光下移,看见她褪了绣鞋的纤纤足弓,眼里冒火:“也不会知道聿国公府的千金,这样不知羞耻!”
    “胡说什么!”太子甩袖喝斥,一脸回护美人的神态。
    云裳转瞬认清眼前的形势,定是傅婕不知从何处看出端倪,禀告了太子妃赶过来治她——殊不知反而帮她搬来了救星,当下速判利弊,宁得罪太子妃也要与太子划清界线。
    她右出一步,敛色道:“臣女见过太子妃娘娘,臣女来此醒酒,并不知太子殿下行止……”
    “你衣衫不整的还敢狡辩!”
    婉湘君步摇上的流苏气得珰珰乱响,“不是蓄意勾引太子,身边岂会连个婢女也不带,乡下来的东西,怎么抬举也上不了台面!”
    “姑娘!”正这时,韶白梨花带雨跑来护在云裳面前,脸颊坟起三道老高的指印,正是方才在阁中拦太子被打的。
    云裳气得手抖。
    傅婕勾唇对太子妃附耳道:“娘娘瞧,连身边的人都如此楚楚狐媚样儿,方才又在一个人都没有的阁子里,说不定有何图谋,幸好娘娘英明,赶来得及时……”
    那婉湘君眼看从阁子里又跑出来个小妖精,本已气得牙齿打颤,听了傅婕之言,怒沸盈怀:“反了天了,还不都给本宫跪下!先将那小丫头捆起来!”
    容玄贞将要拦着,余光往云裳袅袅身段上一溜,转了念头:
    婉湘君这婆娘向来善妒尖酸,见他临幸一回别人,恨不得生剥了对方,眼下不如委屈美人儿片刻,好教她知晓谁是疼她的、谁是迫她的,等日后留在东宫,也好知道该怎么承欢讨好自己。
    傅婕见太子都没意见,颇觉心头畅快,眼瞅那被吓傻的贱人呆呆不动,在太子妃身后似笑非笑:
    “劝妹妹服一服软,赶紧向娘娘认错悔过,咱们娘娘宽容大度,说不定还能从轻……”
    “好笑。”云裳低着头吐出两个字。
    “什么?”傅婕错愕。
    婉湘君透过面具的两洞森黑眼眸扎在华云裳身上,恨不得立刻就将人押入暴室。
    “我说,好笑,非但好笑,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云裳将韶白护到自己身后,抬起头,注视面前这些荒唐人,脊背一节节挺直。
    她先前竟还想着大事化小,给彼此留脸。可她想省事,这些蹈金踏玉的高位者可不愿意讲理。
    既如此,这些腌臜事捅到太后跟前又如何,教别人晓得了又如何,什么名节不名节的,揉碎压扁了能当一顿饭?
    就算被阿爹知道,他只会肚皮一拍鹤补一换,佩刀入朝为她做主。
    她问心无愧,有何好怕的?
    风絮吹乱了女子的鬓发,细婉的眉梢却凝出两抹不折英气,云裳苍白着脸,强忍胸痛一字字道:“错不在我,我为何要跪?”
    容玄贞诧异地挑动眉头,连向来颐使矜然的婉湘君也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她说,该跪的是你们这起混账。”
    猎猎玄风凭空而来,太子还没反应,当胸挨上窝心脚,气息闷厥,人已跌出去半丈。
    婉湘君吓得失声惊叫,慌忙俯身查看太子,抬头却见金蟒衣上蟒蛟利爪磨牙吮血,煞然立于当面。
    双袖轻轻一提,竹下的轻盈女子被他打横抱在怀内。
    “哎!”云裳天旋地转地呼了一声,后背被坚实的臂弯揽住,臀瓣却隔着轻薄裼衣贴上男子紧致的腹肌,脸面瞬时酲红。
    她挣扭着要下来,容裔垂眸看她,泼墨的眸底有汹涌的暗流:“别动。”
    他叫她别动。
    云裳怎可能任人这样抱着,推躲间露出浅碧的罗袜,一瞬想起自己失了鞋子,眼皮下两片羞红似胭,更欲滴落。
    好,往后都不用见人了。
    眼见着容裔不肯放手,云裳在一人面前丢脸抑或成为满宫笑柄间迅速两害相权,银牙轻咬,重新将脚缩回裙底,把整张脸藏进热烘烘的胸膛。
    背运、丢人、没脸,堂堂江南妙色评主的脸面——卒。
    第24章 捉迷藏吗?
    耳鬓相磨咫尺近,容裔低头看了羞涩的女子一眼,眼中闪过自己都没察觉的踏实满足。
    再抬头,眸中清柔尽化冰霜,不重的语声字字威压:“把这些人给本王押起来。”
    一声令下,暗处蝇卫倏然现身。太子被那一脚踹得到现在还起不来,嘴角洇着不自然的红,婉湘君看出摄政王要动真格的,来不及想他何以与那贱人举止亲密,跪在那里颤声道:“皇、皇叔不可如此,殿下身份尊贵……今日又是母后大寿……”
    “既然不想好好过,那就别过了。”
    想起方才目睹的一幕,容裔心里发狠,只一眼没顾到,这些人就上赶着作死,要是没有蝇卫盯着,今日她的遭遇……
    容裔拦腰抱着云朵一样轻盈绵软的姑娘,居高阴翳地扫视三人,“本王的石室滋味不错,你,只等着太后向本王讨人吧,你,等着婉慈亲自来赎,至于你——”
    他瞥过傅婕的目光与睥睨蝼蚁无异,让傅婕本已凉透的心绝望如死。
    为什么……她惨白着脸身抖如筛,姓华的小贱人明明已经插翅难飞了,摄政王怎会突然出现,又为何如此护着她!我该怎么办,谁能救我?摄政王他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啊……
    “王、王爷饶命……”傅婕想爬过去求饶,才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下一瞬被面无表情的蝇卫扳紧肩膀,毫不怜惜地扣住嘴巴。
    “求、呜——”咔嚓一声,傅婕一条胳膊被蝇营暗卫手法娴熟地卸了下来,这回她连叫都叫不出,直接疼厥过去。
    容裔目不旁视,带着云裳纵身而去。经过太子身边,又想起方才他盯在小花瓶身上黏糊的眼神,寒目如刀,抬脚补了一下子,靴底在那虚张声势的白蟒上狠狠碾过:
    “这对眼珠子若不想留,就剜下来喂鹰!”
    云裳被容裔对太子的处置吓着了,贴耳听见九蟒裼服下的心跳怦怦怦,心想他怎么比她还气?
    转念又一想,摄政王代监朝政,又身为太子的长辈,见太子这般祸害宫闱不长进,惩戒也在道理之中。
    再者说太子的所作所为,他该!
    随着容裔带她离开,云裳心口的疼痛逐渐减轻,注意力便落在那只被风吹得清清敞敞的脚上。
    她一时怕仅以遮羞的松松罗袜被吹下来,一时又怕自己被过往宫人看见,只好缩足缩脑地往暗处躲,恨不得把身子团成一个团儿。
    感到怀里人儿与自己贴近,容裔怒气稍缓。可怜的小花瓶,方才她定是吓坏了,才会主动来寻求自己的安抚。
    也好。
    他的手臂不由箍得紧了些——上回在那胭脂铺,她便很喜欢嗅他身上味道,果不其然,即使小花瓶不记得前世事,这本能的依恋却抵赖不得。
    他虽素不喜亲密,看在是她的份儿上,以后她想闻,就让她闻个够好了。
    一路托着玉人肌骨回铜芝宫,云裳一路都将双手掩在胸前,不曾攀他脖颈,以这样的姿势抱着人,饶是容裔也薄汗微出。
    关了殿门,他才将小花瓶放下来,女子立刻退避三尺远,腰侧那片被握住的皮肤仿佛烙了个火印似的,余温久久不散。
    鬓沿香汗未褪,云裳只想快刀斩麻速速结束这场事,低脸蚊声道:“劳烦王爷为小女寻双……”
    容裔压根没听见,在提前布置好的殿阁内,怀着自己那点忐忑的私心问:“你可还记得此地?”
    嗯?何有此问?
    云裳此前从未入过皇宫,连这座宫殿是何宫也不知,没好意思看人,随声低转杏眸悄顾左右,远的未见,却发现离殿门很近处码放着清一色的……
    高脚花凳?
    那阵势都不是三个五个十个八个,而是数不过来的一排,整整一排,长长一排!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了谁家木匠的作坊。
    别人屋内设影壁,要么用屏风要么用多宝槅,这一位可奇,摆一排木头凳子。
    他说话更奇,卸下了片刻前的雷霆侵骨,男人微低着头,幽长的眼神带些不敢惊破的希冀,声音低靡地问:“你要不要,找一找?”
    云裳退后两步,终于抬头正视这个时而威冷凌人,时而……奇奇怪怪的男人。
    从他的神情中看不出丝毫促狭捉弄之意,的确是在认认真真、诚恳无比地请她——找找。
    所以外边刚出了这么大事,寿筵如何收场都未可知,他转头却若无其事地要她找什么呢?
    捉迷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