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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这一帮忙便显出了慈姑的天赋。
    她似乎生来便于后厨一事颇有见地,脚店里往来客人多是脚力,她便做一个螺蛳烧芋头,芋头厚实顶饿,螺蛳算作荤味,加上浓油赤酱补充流汗损失的盐分,便叫往来客人赞不绝口,吃了又点。眉州的几个恶霸来寻衅,康奶妈垂泪哀求,慈姑却陪着笑捏一把铜角子递过去,又奉上一食盒热气腾腾的红烧蹄髈:“诸位爷叔大哥莫怪,家里掌柜的生病,我和娘亲勉力支撑,等有钱了自然与各位。”,又闲闲儿叮嘱大哥:“大哥,莫忘了今日去县衙里给县丞大叔送食盒。”连打带消,将几个恶霸解决。
    这许多察言观色江湖上的门道也都是那时习得,又哪里是刻意呢?
    第11章 卤肉面
    慈姑一顿连消带打,叫疾风心里多了许多忌惮,却也顺利盘下食铺。
    兄妹二人趁着工余擦洗桌凳、置办碗筷,五天后终于开了张。
    食摊位于北山子茶坊左近,挨着汴河,兴许是因着刚开张,明明食铺前头人来人往,却无人过来。
    虽然慈姑先前提篮去东角楼街巷卖芥辣瓜时说与从前的旧主顾:“我家要搬到马行街夜市上去了。以后还请多多惠顾。”,却也不知道那些旧主顾会不会过来。
    大松有些七上八下,慈姑却一脸无所畏惧,她开了火,将早就炖煮好的面汤加热。这汤由鸡骨头与猪棒骨、火腿一同炖煮而成,不多功夫雪白的奶汤便在锅里咕嘟咕嘟冒起了泡泡。
    “店家,这面怎么卖?”一个中年男子问道。
    来了生意,大松精神振奋,忙招呼他:“浇头不同价码不同,最便宜的三鲜面二十文一碗,最贵的子料浇虾臊五十文一碗。”
    那男子见布棚下一灶一柜,灶上两个大锅,一个大锅开盖,白水不断沸腾,另一个锅虚掩着盖,灶堂里火小些,但还是闻得见勾人香气。
    浓郁的香气叫男子一阵肚饿,他便选了个凳子坐了下来:“那我来碗面。”
    面早就手擀好切丝,放几张湿布盖着。慈姑利落抽出一把儿,轻轻儿放入锅中,雪白的面条在锅里翻滚着,她盖上了锅盖回身问:“要什么浇头?”
    男子茫然站起来:“有甚浇头?”
    大松便指点他看木柜,原来木柜上摆着一排几个菊花纹大瓷碗,里头分别装着凉拌鸡丝、笋泼肉、卤肉、三鲜、子料浇虾臊、炒鳝鱼等几样浇头。
    男子咽了咽口水:“来碗卤肉面。”
    大松笑眯眯道:“好嘞!卤肉面三十文一碗。”
    说话间面条已然浮在水面,慈姑捞起面条,又掀开旁边盛放高汤的锅盖舀几勺高汤放进去,原来适才男子闻见的是高汤香气。
    从菊花纹大瓷碗里夹好几块卤肉进去,又浇上一勺卤汁,而后撒上豆芽蛋丝葱末等佐料,这才端了上去。
    雪白的高汤香气扑鼻,内里浸泡着鱼儿一般的面条,汤汁中焦糖色的卤肉泛着诱人的光泽,再点缀上旁边嫩绿的芫荽末、雪白的豆芽、金黄的蛋丝着实叫人赏心悦目。
    男子捞一筷面条放进口中。
    面条筋道、爽口,只想叫人哧溜哧溜吸进嘴里,一根接着一根停不下来。
    再吃一筷子卤肉,一口咬下去,卤肉里的肉汁迸发在舌尖,肥厚多汁,瘦肉不柴肥肉不腻,两者相得益彰,酥烂鲜浓,着实美味。
    偶尔在口中若隐若现的芫荽末和豆芽,口感脆生生,散发着清香,正好解腻。
    大松适时递上一碟芥辣瓜儿:“客人,这是新开业本店赠送的小菜。”
    芥辣瓜儿甜酸可口,还夹杂一丝辛辣,直冲脑门,正是汤面绝配,男子吃着汤面就着瓜儿一会功夫便吃完了一碗,他擦擦脑门上的汗,浑身舒畅:“老板,再来一碗!”
    见此时店中人不多,慈姑借机做起了各种佐面小菜。
    她将汤底挪到地上的红泥小火炉上温着,而后架起了油锅,拿出一张如同一张渔网的猪网油切成小块,而后将早就腌制好的鸡鸭肉用猪网油包裹,再浸入蛋液,下锅油炸,这便是鸡鸭签。
    猪网油入锅,热油沸腾起来,冒着咕咕嘟嘟的小气泡,浓郁的食物香气扑鼻而来,“哔哔啵啵”的炸裂声不断响起。
    这吸引几个路人纷纷过来,这个要一碗三鲜面,那个要一碗笋泼面,生意瞬间好了起来。
    第一位客人已经结账,大松拿着那三十文笑得合不拢嘴,兄妹俩慈姑煮面,大松收钱点菜端面,忙得团团转。
    却见一辆青纱小轿停在慈姑食铺前头,前头两个婆子,后头两个丫鬟跟着。
    一时之间围了许多人过来看:夜市虽繁华,却少有人这般张扬。
    轿帘掀开,正是郡主身边的丫鬟芸儿。
    她生得明艳动人,又披金戴银,饶是见惯富贵的汴京人也忍不住在暗地里悄悄议论起来。
    芸儿坦然下轿,笑着与慈姑见礼:“郡主叫我来与康娘子贺喜。”
    原来是郡主派来,慈姑忙捡了一张无人的桌子请她上座,又端上一碗子料浇虾臊面,芸儿吃完便放下银钱就走。
    饶是如此慈姑亦是感激不已,夜市鱼龙混杂,他们又是两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小童,郡主这般张扬撑腰,叫那些眼红他们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更重要的是又有许多人见郡主的丫鬟都来此处吃饭,怀着好奇纷纷走进了食铺。
    这一晚生意出乎意料的火爆,兄妹俩直忙到夜里亥时。
    再核算收入,居然赚了两千多文,着实叫人意外,兄妹俩登时心满意足,连酸痛的胳膊都似乎不那么疼。
    *
    近来潘长娥着实不顺意。
    她本来是长公主府上的厨娘,因着长公主心疼女儿孕吐,便将她赐了过去。她本想一展身手好叫郡主满意,谁知郡主一闻便吐,反而聘用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丫头做厨娘。
    潘长娥来时仗着自己是长公主府上的人没少横冲直撞,可是郡主的厨娘各个背景不凡,有郡主父亲陈驸马府上送来的,有三爷为妻子特意寻来的,更有老夫人赐下来的,大家虽然各个低调,却从来不买她的账。
    更可恶的是,就连新来的小厨娘都比她更得大家的喜欢。
    这些天小厨房的厨娘们一开始还在她的煽动下敌视慈姑,可自打慈姑露了一手切豆腐的本领又好不藏私要教授大家之后,厨娘们便都纷纷倒戈。
    她如今非但没有大展鹏程,更连仅有的几个拥趸都丧失,谁想这几天外头大厨房几个厨子又借着搬运东西的机会常来小厨房请教慈姑,她躲在外头,一口银牙都几乎要咬碎。
    她本就瞧中了当中那个身量高挑长相清秀的潘大厨,谁知道那人居然对慈姑礼遇有加,对她却不理不睬。
    “真是个骚狐狸精!”潘长娥愤愤骂了一声。
    再想起听闻过几日郡主要办个花宴,她便心思痒痒,这花宴可是长脸的大事,若她能将此花宴主办权利争夺来,也能大大的扬眉吐气。
    一阵香风吹来——
    却是珠儿与迎春两个郡主的心腹丫鬟。
    潘长娥忙换上谄媚笑容迎了上去:“两位娘子想吃些什么?我自去做。”
    见是她,两位丫鬟忙回了礼:“原来是潘姐姐,我们不敢劳动。”对长公主身边的人,她们自然要尊重万分。
    潘长娥嘴上说着不敢不敢,心里却得意不已,上前打探道:“可是郡主要吃些什么?”
    两位丫鬟笑着拒绝她:“无妨,我们说与慈姑便是。”
    潘长娥心里恼怒,面上却笑问:“听说过几日郡主要办花宴……”
    珠儿迎春对视一眼,齐齐出声:“主子的事情我们做奴仆的不好打听。”
    说着便绕开她,只去里间寻慈姑:“慈姑,今儿郡主想吃些咸口吃食,莫要做错了。”
    慈姑站在灶间正炖煮一盅木瓜炖,额头细细密密汗珠,却不掩她墨瞳明亮,笑意和润:“我却煮了木瓜炖,是得求着两位姐姐帮我喝了。”
    说到吃的,珠儿与迎春当即笑了起来,一个说:“那我可不客气了。”,一个说“昨儿你才去吃了子料浇虾臊面,今儿却不能与我抢。”打打闹闹嘻嘻哈哈争那一碗木瓜炖。
    全然不似适才才说“我们不吃”的模样。
    潘长娥气得攥紧了拳头。
    凭什么?!
    慈姑做好了饭,端在朱红油漆托盘往外走,
    旁边立刻凑过来几个厨娘殷勤相帮:“让我来,康娘子且去歇一刻。”
    从前这些人众星捧月捧得可是她!
    潘长娥心里愤恨,见着宫嬷嬷带两个小丫鬟过来迎菜,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凑上前去殷勤相问:“嬷嬷,过几日的花宴可要我去郡主跟前等示下?”
    谁知宫嬷嬷只能眼皮子扫了她一下:“这花宴郡主已安排了叫康娘子主理,你们好好听她调度便是。”
    什么?!花宴已经归了她主理?!
    一个小丫头片子,见过什么世面?!
    凭什么把这等露脸的好事给她!
    潘长娥只觉肺腑之中怒火横流。
    就听宫嬷嬷说:“康娘子做事有板有眼,更不用提那一身的手艺,你们定要好好辅佐她。”
    “是!”诸厨娘纷纷应下。
    “不管你们从前多大的来路,来了郡主跟前便好好做事,不可恃宠而骄,不可节外生枝,可晓得?”宫嬷嬷扳起脸,沉声敲打。
    这话可意有所指,许多人目光齐刷刷看向潘长娥。
    潘长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几乎要气得晕厥过去。
    *
    “二夫人,陈牙婆给夫人送来些土产,巴巴儿在门外候着呢。”
    “不见。”王二夫人闻言眼睛浮现一抹厌恶之色,“在老夫人面前将我安插的臧牙婆挤走,如今又来献什么殷勤?叫她去寻老主子,看能不能赏她几根骨头。”
    自打上次在老夫人跟前举荐了个冒牌货厨子王二夫人的信誉便一败涂地,臧牙婆被支走仍旧用了那陈牙婆不说,便是老太太都给她好几天没脸。
    贴身丫鬟走近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二夫人,三房小厨房的潘厨娘,端了一盒点心求见。”
    “哦?”王二夫人眼珠子一转,抬手扬起右手,欣赏着自己手上的大红蔻丹,半响才冷笑道,“我不见她,你去偷偷儿找她,莫叫旁人瞧见。”
    第12章 鱼面
    过几日慈姑再上工便觉察出了端倪,腌鲊的缸里浮出一曾轻轻浅浅的白沫。
    鲊是将食物切条密封腌制的一种法子,如今大宋上下时兴吃鲊,有肉鲊、鱼鲊、蔬菜鲊例如茄子鲊各种食物,郡主胃口不好,慈姑便腌了大大小小好几坛,甚至还打算在花宴上呈上。
    谁知出了纰漏。出现白沫是腌制失败,整缸食材都会变得酸臭难闻。
    也是慈姑心细,若是寻常人不会查验鲊缸,只等花宴前发现只怕会手忙脚乱。
    可是慈姑并不清理,反而不动声色,将那缸又封好放回了原处。
    到了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小雨,路上行人稀少,慈姑便守着摊儿想心事。那缸是谁动的手呢?这人的目的是想叫她当众出丑么?
    想来想去不得章法,又想起今日见闻:
    如今食铺的生意渐渐上了正轨,她便去布坊买了几块布,又寻了绣娘绣一副“康家食铺”的幌子,专一悬挂在摊子上方,好供食客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