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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最后一丝天光淹没的时候,沈奉混沌的脑海里不时传来一声声轻微的“连长……姐夫……”。
    他慢慢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浸泡在冰凉流动的河水里,后背靠着扎满石头的岸边,身体一侧挡着一根岸边斜长出来树桩。
    也正因为树桩的存在,才阻拦住他被河水冲刷的身体。
    “连长,你,你醒了……”
    浑身狼狈湿透的年轻女人拼命趴着河中央突出来的石头,张着嘴巴发出呼喊。
    “快帮帮我,我不会游泳……”
    她含着哭腔恳求。
    沈奉理清记忆想起来了,这是菀香的继妹赵梅梅。
    他落过去的目光收了回来,从水里站起来上了岸,垂着两条手臂望向周围。
    赵梅梅见此更急地呼喊,她知道这个沈连长尽管很严肃正经,但他骨子里就是个有责任感的好人。
    她相信哪怕赵菀香吹过什么枕头风,依照他的党性和良心也绝不可能做出见死不救的事。
    她忽略他醒来后看过来的那种陌生警惕的目光,脑子里只顾着焦急地想,他到底在看什么,在观察什么?为什么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快坚持不住了啊!
    “沈连长——”
    她拼了命地大叫。
    在手指滑脱石头边缘,身体掉进水里前,余光却暼到男人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第39章 (一更)
    沈连长和一名女知青坠谷失联。
    三连几乎全员出动, 兄弟连和团部不断增援,所有人争分夺秒生死营救,整整十二个小时过去了, 天上最后一丝余晖散尽, 黑暗笼罩了整个大地。
    夜晚来了。
    搜救一无所获。
    团部下了最后命令,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营部领导带着任务集中人手打起火把, 继续排查两岸和水里, 四处大声呼喊。
    天上阴云掩藏星月,丛草杂生的山谷里升起浓雾, 远处渐渐回响起饿狼的嚎叫,夜猫子扑棱着翅膀落在山头最高处,睨视着黑夜偶尔发出咯咯的笑声。
    每个人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 有人忽然喊道,“沈连长, 是你吗沈连长!”
    赵菀香是在半个小时后得到消息的,她在范红英和慧芬的陪伴下一路小跑到外面通往加工厂的那条土路上时, 远远火把晃动下, 一阵纷乱杂沓的脚步声传来了。
    片刻后,沈奉的身影在浓黑的夜里渐渐清晰了。
    赵菀香小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又哭又笑,“沈大哥, 你回来了, 你没出事太好了。”
    他浑身湿淋淋的, 身体却滚烫散发着热气,她的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心脏有力地跳动, 经历过希望差点落空的痛苦,突然之间失而复得,欢喜又激动。
    沈奉在短暂的怔忡过后,伸出一条手臂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随后埋进她温暖的颈窝里,贪婪而小心地呼吸独独属于她的气息。
    他在她耳边说道,“菀香,不怕。”
    他回来了。
    他的承诺永不改变,说好护她,哪怕穿过阿鼻地狱,一步一步爬着回来,也会信守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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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奉身上有伤,当时找到的时候不要担架,不肯就地治疗,而要率先回家见到妻子。
    此时见到了,才由着大伙儿和卫生员七手八脚的摆弄。
    他头上撞破出血,脸上身上多处擦伤,左手臂骨折,出现明显移位,过了一会儿后,吃了药,伤口消毒包扎,手臂复了位,绑上夹板缠了白色绷带。
    他暂时无碍了。
    大伙儿先前像潮水一样涌来,这之后又像潮水一样褪去,室内很快安静,只剩下赵菀香和沈奉两人。
    台灯莹润的光静静照在桌面和墙上。
    沈奉光着膀子坐在桌前那张椅子里,在灯下看着赵菀香。
    赵菀香摆好热毛巾,一点一点地替他擦洗身上脸上沾染的污迹,毛巾移动到男人坚实的胸膛,感受到他长久的凝视,抬起眼来,就看到他在笑。
    他的笑跟以往不一样,以前是浅淡的,青涩的,如今充斥着淡然满足。
    目光也是那样深凝。
    赵菀香原本心疼她沈大哥一身伤痕,忍着手臂骨折的剧痛,第一时间不管不顾地往家里赶,此时在他的微笑和长久凝视下不由变得局促腼腆起来。
    她下意识低下头,拿着毛巾要去盆里重新摆一下,好掩饰内心突然的慌乱。
    身体刚要往后退,男人的手臂却圈了上来,一下下收紧,直到把她搂在自己面前。
    赵菀香近距离对上他笑眼,被他浑身散发的热气包裹,心脏怦怦直跳,面颊发了烫。
    沈奉安抚般地抚摸她后背,笑着问她,“菀香,想不想沈大哥?”
    他以前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赵菀香越发心跳加速,红着脸道,“想。”
    怎么会不想。
    恨不能跟他同生共死。
    她话音刚落,沈奉搂着她的手臂再次紧了紧,滚烫的掌心贴着她腰侧,俯下了身,将自己的身体和面孔,更近地贴近了她。
    他说,“抱抱沈大哥。”
    他面孔挨得那样近,近到又长又直的眼睫垂落之间,会扫过赵菀香的脸。
    他身上热,气息也是热的。
    赵菀香仿佛被不断蒸腾的热气包裹,浑身都变得滚烫,她全身心被难以言表的情愫侵占,听了他的话,伸出两条胳膊小心避开他受伤的那只手臂,搂住了他脖子。
    沈奉埋下头,在她颈窝深深地呼吸。
    他新长出来的胡茬擦过她耳朵后面那片敏感的皮肤,激得她浑身战栗不止。
    他在她耳边喃声低语着,“沈大哥也想你,想得快要疯了。”
    他浓厚炽烈的感情一方面克制着,一方面又节节攀升不得控制,最终手掌扶到她脑后,一寸寸地从她眉眼,亲吻到那娇嫩滚烫的嘴唇。
    赵菀香仿佛受了蛊惑,软在他怀里,任由他无尽地索取,直到嘴唇又肿又疼,呼吸快要窒息,才推了推他胸膛。
    沈奉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唇,目光仍旧在她脸上停留,带着没有餍足的欲。
    他即使新婚夜也没有这样强烈地仿佛想要完全占有她。
    赵菀香顶着他的凝视,脸上又是一红,软软地埋在他胸膛抬不起头来。
    沈奉却没有放过她,附在她耳边问,“喜不喜欢沈大哥亲你?”
    赵菀香贴着他滚烫的胸膛,小声道,“……喜欢。”
    他粗粝的指腹抵在她下巴,让她抬起头来,不得不对上他视线。
    他说道,“沈大哥亲了你很多次,你要不要也主动亲亲沈大哥?”
    赵菀香呼吸一窒,心脏再次狂跳。
    仿佛又一次受了蛊惑,也仿佛受了他的鼓舞,在他的注视下,慢慢贴近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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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奉回来了。
    赵梅梅却还不知所踪。
    连队和团部不可能轻易放弃一条生命,那个夜晚随后根据沈奉回来的地方找到河流最下游,在午夜时分终于发现了赵梅梅踪迹。
    她浑身湿淋淋地在河边荒地上,两头饿狼正虎视眈眈。
    人们赶过去时,她被饿狼撕咬了脸上,浑身是血,正一声声哀叫哭喊着。
    连队和团部支援的人手赶忙将人救下,鉴于她重伤,连夜送到了军区医院。
    赵菀香第二天才知道这个消息,还是范红英看他们沈连长一大早出去了,跑过来告诉她的。
    她自然还有其他事要说,“昨天要不是出了那个事,我本来要跟你说的。你上次不是问我赵梅梅和指导员么,我找到点东西。”
    她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
    赵菀香打开就见上面写着什么“我敬爱的指导员,你的身影就像一道风景,不知道让我怎么苏醒”“遇见你是命运的安排”等等。
    赵梅梅在寝室里睡的地方挨着墙。
    这东西是范红英从她褥子遮挡的墙缝里扣出来的,估计赵梅梅没来得及销毁。
    范红英当时看到内容的时候就臊得不成样子,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露骨的告白。
    前几天要不是赵菀香让她留意赵梅梅和老张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她更想不到那个一直以来在生活上关怀她们的指导员,竟然在妻子孕期里,暗地跟赵梅梅乱搞上了男女关系。
    她想到何大姐就意难平,又脸红又气愤道,“真不知羞耻,平时懒就算了,还给有妇之夫写这种东西。指导员也真是,他天天给人做思想工作,叫别人不要倒在糖衣炮弹里,自己倒先被腐坏了,何大姐当时还怀着孕,又顾家里又顾外面,他良心要不是被狗吃了,怎么能做下这种事!”
    “狗男女,狗男女,真该一起喂了狼!”
    她气道。
    赵菀香不想再评论什么,默不作声收起这张皱巴巴的纸,她要用这份内容收拾赵梅梅。
    她以前对赵梅梅包括赵德娣,并没有那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深仇大恨,一直觉得当初在那个家里,她们就像活在同一个母体里的胎儿,所有的纷争都是出于本能的争夺养分,和天然的对立关系,当她跳出家里那个牢笼时,这种关系就不复存在了,她又何必再和她们搅合在一起。
    也因此一直以来她只是跟赵梅梅撇开关系,拒绝这个继妹靠近自己生活。
    但当知道这个继妹就是用这种恶心的手段伤害到何大姐,用那只罪恶的手把她沈大哥扯下山谷,害他差点遇难的时候,她就决定了,她要送她下地狱。
    光脸被饿狼撕咬坏了怎么够。
    没有曝尸荒野,根本解不了她心头的恨。
    赵菀香心里盘算着,收起纸张后像没事人一样跟范红英闲聊了几句,才送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