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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节
    “我没要他命已经是看在丫头的面子上了。”
    “只是让他吃点苦,遭点罪,我家,我家丫头……”他拳头握得咯吱响。
    两人陷入僵持间,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淡淡的声音。
    “我同意。”
    程来杏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世子不要急,我们也有办法的,你不知道张春这人……”
    他拍了下大腿:“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人。”
    毒阎罗张春,大写的坏人,杀的人比救过的人还多,这辈子也只为一个人悬崖勒马过,后来把这份情谊留到后辈身上,可不代表他就改邪归正了。
    容祈的目光落在张春身上,突然问道:“阿姗小时候是不是不开心。”
    张春冷笑:“我才不告诉你。”
    “你根本就不配她。”
    “她喜欢的是英雄,而不是现在的你。”
    第42章 大雨
    正乾二十六年初秋, 一直阴雨连绵不断的金州终于迎来难得的晴天,而被围困半年的僵局也等来转机。
    大魏内部出现大骚乱,新帝不知为何接连收拾了不少先帝派, 朝堂战战兢兢的态度影响到前线, 剧烈的变动已经维持不了前线安稳。
    三十万魏军不得不收拢侧翼, 回归襄阳,并让二十万大军分别镇守在唐州和邓州,等待下一步动作。
    白家杀将白起被勒令回长安,前线只留下三位名声不显的副将。
    大燕朝堂则是难得的风平浪静, 民间情绪沸反盈天, 朝堂如今悍然分成两派分庭抗礼。
    曹忠为首的主和派, 宴清为首的主战派,两派一人是圣人心腹,一人是大长公主嫡孙, 两人即使站着不说话就足以腥风血雨。但诡异的是,这样的情况, 反而让大燕原本阴沉堕落的景象, 隐隐有了新生的变化。
    “纣开不见了。”宴清自从入秋之后就大病一场, 临安的天气还未彻底转凉,他就已经披上厚厚的狐裘,唇色苍白地坐在容家凉亭的避风处。
    空地正中容祈眼睛上蒙着一条雪白绸缎,绸带随风而动,衣裳飘动若浮云,手中一把霸王乌枪所到之处, 风裂声响,森然寒气,猎猎而动, 银白枪/头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宴清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喝了一口热茶,继续说道:“听说是死了,但没找到尸体,纣家人都有疯病,你也是知道的,一力咬着白家,搅得大魏朝廷大乱。”
    容祈腰肢一扭,重达八十一斤的乌/枪一刺一收,宛若一根轻飘飘的乌竹在风中顺势划过,可带来的却又是锐利枪锋,竹叶激荡而起。
    “白家自顾不暇,白起被应召回长安,此事也够大魏乱上一阵子了,金州之危,总算解了。”宴清咳嗽一声,脸上泛出红意,整个人显得如白玉般透明。
    容祈收势,手腕一转,手中的长/枪便举重若轻地收了余势,只留下嗡鸣不止的铮铮余声。
    他‘盯’着出声的地方,皱眉说道:“我早就知道了,白起七月便召回长安了,现在都已经九月了。”
    言下之意,你到底来干嘛?
    宴清对他不耐烦的神色继续不予理会,只是慢悠悠地喝着茶,反问道:“你的眼睛也快好了吧?”
    容祈沉默着,轻声嗯了一声。
    “那就好好养着,我每日替阿宓来看你,也很是烦。”宴清喝了一杯茶,最后看着院门口,“那位神医呢,今日怎么还不来给你换药。”
    “他走了。”容祈抿了抿唇,神色意味不明。
    “那你余下来的事?”
    宴清倒是见过几次这位神医,奈何神医的这张嘴实在是令人招架不住,没一句是人话,听久了只觉得脑袋疼,后来便远远看到就立马避开了。
    “他说已经无事了,后续程大夫也可以弄。”容祈到现在为止也不愿和宴清坐在一处,拎着长/枪,直接坐在一处廊檐栏杆上。
    宴清轻声呲笑一声,也懒得理会容祈,只是抱着暖炉,懒洋洋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留了,你好自为之,阿宓那边也离不开人,那小子在她肚子就不安生,生下来就不安生,啧。”
    他不耐烦地嫌弃着,笼着袖子淡淡起身,动作优雅,绣着金丝的青竹色长长袖摆自石桌上悠然滑落,雅致贵气,只一瞬间,就让原本破旧的凉亭顿时生了辉。
    “对了,枢密院的位子我已经为你留好了。”宴清出门前,漫不经心地说道,“入职前,记得带着礼物看看你那个讨债鬼小侄子。”
    容祈冷哼一声,目送着他离去,冷淡说道:“照顾好我阿姐。”
    “肯定比你照顾得好。”宴清这张嘴也确实不讨人喜欢,嘴角一挑,哪里不能说偏说哪里。
    冬青下意识看了眼容祈。
    自夫人走后,整个容府都安静极了,世子也越发没人气,有时一日也说不了几句话,就像一座沉默的雕塑,在冰冷的书房内只留下一点点微弱的呼吸声。
    “不如去换药吧。”冬青小声说道。
    容祈点头,沉默地朝着回春堂走去。
    “有感觉吗?”程来杏举着烛火在他眼前晃了晃。
    容祈一愣,在黑暗中盯着那点微弱的阴影晃动感,突然伸手去抓面前的光。
    “小心。”冬青连忙把他的手格开,惊讶说道。
    “是不是能感觉到!”程来杏拍着大腿大声问道,不掩惊讶喜悦之色,“有用,真的有用。”
    容祈放在膝盖上的双拳微微蜷缩,一直紧悬的心终于放了下去,轻轻嗯了一声。
    冬青大喜。
    “是不是快好了。”他脸上露出一丝急声,激动地看着程来杏。
    程来杏点头,信誓旦旦地保证着:“是,只要按时服药,不出一月就能重见光明了,张春虽性格桀骜,但医术确实举世无双,天下无人能及。”
    冬青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两个月也没给人白骂。”
    张春简直像点了火的炸/药/桶,只要撞到他手上,不论是谁就是一顿迎面狂喷,奈何有求于人,谁也奈何不得他。
    “哎,张春就这脾气,他若是认准了一个人,那就是掏心掏心得好。”程来杏也紧跟着叹气,看在曾是隔壁山头的情面上,打着圆场,“但他医术确实是近百来难得一见的出色,这才自小就狂傲惯了。”
    “他之前一直在宁府吗?”一直不出声的容祈侧首问道。
    程来杏点头,继续说道:“当年宁将军救出梅夫人时,梅夫人已经服下剧毒,只是一时心软没有给刚出生的夫人服下,后来宁将军到大冬天在云雾山跪了三日,那老头也不为所动,若不是之后得知要救之人是梅夫人,他是万万不会下山的。”
    “为何是听说是梅夫人就下山了?”冬青好奇问道。
    “他当年作死,那张嘴惹了一个南番小国的国王大怒,派出三千精兵把人扣下,差点就被人砍了,恰逢当年韩相正在平定南部,早些年两人又有些交集,单枪匹马把人救出来。”
    程来杏不愿多说别人之事,只是简单解释了一句,略过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只留下几句寥寥几句的话语。
    当年就是他求到韩相面前的。
    当时战事焦灼,官家又是一道道命令压下来,逼得韩铮分身乏术,督军官更是不愿搭理他,甚至把人赶出去,最后还是韩铮心软,独自一人闯了皇宫。
    那夜宫内灯火通明,韩铮银盔染血,铁甲森森,长/枪所到之处人人避让,这才在死牢里救出奄奄一息的张春。
    张春是个认死理的,当时立下誓言说要保护他,之后就一直随军当大夫,几次救人危难之中,只是后来没救出韩相后这才黯然离开。
    没多久又意外得知韩家还有一个后人,自然把所有感情都放在后人身上。
    “那他恨我是应该的。”容祈轻声说道。
    是他,害得韩家再无后人。
    “哎,不说这个瓜皮了,听着他的名字我就头疼。”程来杏连忙岔开话题,开始给世子敷药。
    —— ——
    榷场酒肆中,王锵在一间紧闭的屋内来回踱步,一双眼来回扫向紧闭的大门,听着屋内时不时传来的动静,一张脸越发红了。
    直到天色阴沉,只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微弱的哭声,他心中一松,快步上前,隔着门,高声喊道:“夫人怎么样了?”
    “没事没事,夫人大安,是个女孩儿。”媒婆喜笑颜开地说着。
    没多久,丫鬟就抱着一个被包裹着严严实实的小孩走了出来,笑脸盈盈地说着:“真像夫人。”
    王锵兴致勃勃地看了一眼,盯了好一会儿,突然皱眉仰头,一脸懵:“是,是吗……”
    ——明明是一个皱巴巴的小猴子。
    丫鬟噗呲一声笑起来,像是明白他想的,解释着:“很像的,过几日张开了就很像了,而且楼主看,多乖啊。”
    王锵朦朦胧胧,半懂不懂,只是哎了好几声。
    “楼主要抱一下吗?”丫鬟问道。
    王锵疯狂摇头摆手:“不用不用,天气冷了,小心别着凉了,回屋吧。”
    那小孩看着也太小了,估计还没他的剑重。
    他忍不住嘟囔着。
    真的好像小猴子啊。他皱眉认真想着。
    屋内被收拾干净后,宁汝姗只来得及看一眼小孩,就精疲力尽地睡了下去。
    丫鬟嬷嬷皆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口值夜,等待叫唤。
    夜色安静,秋日的风带着一丝荒凉之意,内院安静极了,可外面却随着两军各退一步,暂时安稳的局面,越发热闹起来。
    外院的酒铺因为今日老板得女,免费送了一百坛女儿红。
    人来人往,恭喜之声不绝如缕。
    “同喜同喜。”
    “是个小姑娘呢。”
    “自然自然。”
    酒博士乐得见牙不见眼,凡是贺喜之人都是笑脸盈盈的样子,但一旦是闹事的,那人话也没说出口,就会被两侧的大汉拎着脖子提出去,至于后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随着秋日最后一阵雨走后,宁汝姗已经在后院养了一个月的身子,王锵送了不少有经验的妇人来,把小院子塞得满满当当。
    前院的酒铺这几月便都交给酒博士了,酒博士是天生的笑脸生意人,引来送往,如鱼得水,一时间生意越发红火。
    小姑娘果然跟当日那个丫鬟说的一样,一个月的时候逐渐张开了,原本皱巴巴的,黄黄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白白嫩嫩的样子。
    院中的丫鬟最喜欢围在她身边逗着她开心。
    小姑娘脾气极好,除了饿了和尿了,连着晚上也很少不哭闹,谁来逗都会笑,大眼睛弯弯,好带极了。
    入夜之后,宁汝姗给人喂了奶就哄着她睡下去了,自己也不知不觉趴在一旁眯了过去。
    就在此刻,只听到咯吱一声,原本紧闭的窗户被微微推开一点,紧接着一道漆黑的身影闪了进来,一双眼睛在屋檐灯笼烛火下显出一点墨绿异色。
    “咦,也不是很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