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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笼中鸟
    沈二娘现在只想大醉一场。
    春阳照亮了高大的落地窗,映进包厢里来。
    多年前看到大红钞票就两眼发亮的黑瘦小女孩子,只今已是优雅雍容的俏丽人。
    但已对阿堵物既爱又恨。
    骰盅正在急剧摇晃,但摇骰子的那位世家纨绔的注意力却不在骰子上。
    他家财何止万贯,当然不在乎点数和输赢,他在意的是,能够获得美人青睐。
    沈二娘正心烦意燥想着其它,瞥见他贪婪的眼神的时候,她简直恨不得剜了那对肮脏的眼睛。
    好在近些年她的权柄日益煊赫,少有男人能让她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
    骰子在盅里的脆响比金玉相磕之声还令人赏心悦耳。
    烛光摇红,映着那几个额角青筋勃起的汉子的脸。
    沈二娘襟前璎珞飞扬,在那位世家纨绔依依不舍的凝视之中,神色寂寥,转身走了出去。
    她知道吞并了江南邑,每天这样的包厢,将会带给自己更多的收益。
    但如今的收益,与她而言,经已和荣誉和喜悦无关,它只是沉甸甸的束缚责任。
    她竖起耳朵,向着某处。
    她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这么快。
    任何野惯了的人,脑子稍微正常一点的,只怕都不喜欢低下头来做只狗奴才。
    但她当然明白,要想在时代前端做杰出的弄潮儿,最好背靠大树。
    凤尾毕竟高于鸡头。
    云姬尤喜提笼逗鸟。
    凡有被她看中的人,都是她的笼中鸟。
    现在云姬看上了眼前的少年。
    沈二娘曾经对少年说,你似乎生来就是为了新剑道而生,所以你不妨叫剑生。
    那时正值少年憎剑厌血期,他的回答是,“我不喜欢剑生这个名字,但见生倒是可以接受,我要见证生命的奇迹,我要我妹妹好起来,我要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生活下去!”
    沈二娘喊他见生,但他依然是个专擅刺杀道的无名剑客。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刺杀道的状元,古往今来称达人的并不少。
    荆轲,曹刿,专诸,豫让,聂政。
    但少年从来知道名气不是好东西。
    一个刺客越是出名,就越是难以成功,毕竟别人会针对性防备你,甚至要为自己和亲人招来杀身之祸。
    他从来都是潜行中的灵魂收割者,与阴暗融为一体,见光散。
    他自问近些年自己对于敛杏匿迹一事已经做得很好了,罕有人能够发现自己的踪迹——
    直到此刻他肩头一紧,不知何时,好像多了一只手。
    他身子一僵,一动不敢动。
    能够不知不觉抵达他身后,还胆敢将手耷拉在他肩上的,当然不是凡庸之人。
    同时他想起了在酒馆里所见的给自己极度危险感的三个人,心头剧跳,暗道,什么时候宁海处处都是些这么可怕的存在了?
    这样的人,要是手上扣着一把暴雨梨花针,他的小命早已交代出去了。
    好在那人似乎并没有敌意,而是和他勾肩搭背,说道,“小兄弟,我见过你,呃……是酒馆那里,你就坐在我们附近。”
    他微讶侧头,看见一张非人的脸,可见范畴里,从天灵盖,到颈脖,到双手,都全是类似烫伤烧伤愈痕的外观,令人触目惊心。
    这人在幽暗里穿一身黑,简直堪比来自九幽地府的恶鬼罗刹,当然就是酒馆二女身畔,那个披挂黑色斗篷,兜帽遮住脸面的男人了。
    但他从没想过他兜帽之下居然是一种胜却猛兽奇诡的丑脸,蛇咬似的本能推开那人,踉跄倒退几步,失声喝道,“你是人是鬼,找我什么事情?”
    “我是人啊!”那人憨憨的挠挠头,“呃,我是吓着你了么,对不起啊,我原并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我并不是故意的,我叫丑奴,只是觉着看你有些投缘,没想到在这里美人扎堆之地又见面了,想和你聊两句!”
    “投缘你个大头鬼,滚犊子你丫的!”
    见生心里只想着赶紧将妹妹带走,哪里有时间跟他废话,他喝退那人,逃也似的离开,骂道,“莫名其妙,真是神经病!”
    但他心头是惊悚的,这家伙看似常人,手上丝毫没有功夫,就是个头大了些,健硕了些,可竟能在他觉知之前,杳无声息搭上他肩膀,这宁海确实卧龙藏虎,不容小觑啊。
    忽然他又省起,适才他无意抬首一瞥池畔明轩,看到的微笑幻影。
    大个子丑八怪都在这里了,那个令他心头极度不安的女人,还会远么?
    这么一想,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瞬间重回心上。
    他总觉得有人偷窥自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轻扣窗棂,三长两短。
    但并没得到妹妹的回应。
    心头不安感觉益浓,他鱼跃而上,落在二层窗台之上。
    房间里面有人,但不是他妹妹。
    可同样的明眸皓齿,甚至更有魅惑风情,美不可言。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认出这就是那三人里面的另外一个女人,立刻箭步上前,扼住那女子的手腕,厉声怒喝,“你谁啊,为什么在这里,我妹妹呢?”
    立刻至少十六点寒光,从左侧卧室里面对着他侧肋奔袭而来。
    他立刻认出来,这就是已故江南邑的拿手绝活,暴雨梨花针。
    难道受过江南邑的人,这么快就找到自己了?
    他心头震惊,脚下却一侧一旋,身畔的灯台立刻截在自己和蓬飞的针雨之间。
    灯台截住了绝大多数的寒芒,最后三枚梨花针直奔他手臂方位。
    他拂袖将之扫落,冷声道,“无耻鼠辈,只懂得偷袭不行……”
    突的他鼻翼翕然,嗅到了一股子奇异的香味,身子一软,已然松开眼前女人,轰然倒地,依然愤怒的睁大眼睛,恨声道,“是你……你居然在梨花针上喂了软香散!”
    在酒馆里令他倍感惊悸的那个女人,从卧室转出,笑吟吟看着他,而她身后,跟着他如花似玉的妹妹。
    云姬道,“我见你剑气夺命,神秘诡异,险些以为你鬼魅手段,再无抗手呢,谁知道,若不是做足准备,攻敌不备,你还随时会被人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