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灵光一闪。
而灵光,是逼不出来的。
之后,只能看方启川从朱钰那儿挖出些什么,亦或是,李三揭有没有新的收获了。
两人吹灯入睡,一夜好眠。
到了时辰,霍以骁起身上朝。
宫门刚刚开,大臣们互相打着招呼,往金銮殿去。
霍以骁看到了方启川。
方大人扶着他的腰,慢慢挪着,艰难前进。
朱茂也看见了,问霍以骁:“方大人怎么了?”
霍以骁道:“从树上摔下来了。”
朱茂抿了抿唇。
他原是随口一问,只是霍以骁正好在他边上而已,却没想到,霍以骁答了。
霍以骁怎么知道的?
他和方启川有接触?
早朝时一切寻常。
皇上看到方启川动作不自然,问了一句。
方启川诚惶诚恐:“多谢皇上关心,臣不小心伤了一下,请大夫看过了,没有大碍,涂几天药油就好了。”
下朝后,方启川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最后面。
太常寺与刑部走在千步廊西侧,方启川走到半途,就看到了柳宗全。
柳宗全道:“方大人,我扶你一段?”
方启川连忙道谢。
柳宗全架住方启川的胳膊,压着声音问:“大人昨天离开时还好好的。”
“嗐,这事儿说起来真是……”方启川道,“殿下着急,我就想方设法寻了个理由,直接去了四公子府上。
四公子前回不是去二殿下那儿抓猫吗?我就学他,把我家猫儿丢进了他府里。
门是进了,猫却不好抓,它爬树上去了!
我没敢使唤四公子身边那几个,怕四公子不高兴把我丢出来,自己爬树抓猫。
一不留神,摔下来了,哎呦,那一下摔的,可真厉害,差点给摔懵了。”
柳宗全显然也没有想到其中是这么一番故事,上上下下打量方启川,道:“方大人辛苦。”
“也亏得我摔了,四公子让我在府里歇着缓口气,”方启川左右看了看,道,“是了,我去的时候,还遇上了李三揭。”
方启川嘴硬。
嘴硬的人,说什么都理直气壮,哪怕是编故事,都言之凿凿。
如何“赖”在四公子府上,如何探听出了些端倪,他说得就跟真的一样。
“四公子在琢磨,那年为何会走陆路,明明水道还未冰冻,那么多东西,还有石料、原木,走水路能快捷、轻松许多。”
一面说,方启川一面观察着柳宗全的反应。
他发现了,柳宗全有一瞬的紧张,虽然很短,但逃不过他方大人的眼睛。
方启川一点一点往外抛,一分一分地品味柳宗全的变化,从中做出判断来。
越品,越能明白,那次运输肯定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选择走陆路,也不是怕算不准河道冰封的时间而误事,反而,是故意走了陆路。
两人轻声交谈,走得也慢。
边上有人经过,听不到他们对话,只当是柳公子心细,照顾受伤了的方大人。
柳宗全把方大人送回了太常寺,自己进了刑部,把消息都禀了朱钰。
朱钰沉着脸,问:“姑母还没有回京吗?”
不能再让霍以骁随心所欲地查下去了,再查,说不定就被发现端倪了。
柳宗全道:“最多再三四天,长公主也就到了,只是殿下,沈家那儿是想舍了袁疾,他们暂时不会管四公子往下查。”
朱钰啧了声,真是烦透了。
另一厢,霍以骁请李三揭顺着查一查定门关,他和朱桓则在兵部,把这些年定门关的一些布兵与整备翻出来看。
北境这几年太平,但关外的鞑靼一直虎视眈眈。
朝廷不能撤军,必须坚持操练,以备鞑靼突然出兵。
三大关隘,除了守军之外,也经历了几次增固。
瑞雍九年秋天的那一批,主要是为了加固夹口关,而在瑞雍七年,朝廷增固定门关,兵部对此有记录,使人去工部问,李三揭也很快送来了当时增固的底档,石料、原木、各种其他开支,明明白白。
袁疾也不清楚,三殿下与四公子怎么就去查定门关了。
他们不是该留心隔壁鸿胪寺吗?
罢了,定门关就定门关吧。
那是尤岑活着的事儿办的事儿,袁疾记得,一切正常,没有像狄察经手的那些事情一样、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霍以骁却是越想越蹊跷,干脆自己去找李三揭。
“七年好好地增固了一回,若无战事,明年初还会再增固一回吗?”
他听温宴说,梦里的明年初,定门关有再一次加固过。
第468章 笔迹
梦里的明年初,也就是瑞雍十二年的春天,温宴依旧在临安城。
一南一北,还是朝廷疆域最北面的定门关,按照道理,温宴不该知道这个。
哪怕是进了京城,朝廷关口防御调度,也不是后宅女子们会关心的话题。
便是听过两句,转过年去,大抵也就忘了。
可温宴记住了这事儿。
因为,同一年的盛夏,鞑靼突然进犯,打了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鞑靼来势汹汹连下定门、夹口两关,守军急忙调兵遣将,借着封玉关天险,才拦住了敌人的进攻之势,没有让鞑子的骑兵顺势南下。
烽火次第入京,朝野哗然。
自本朝建朝起,与鞑靼之战时战时和,几百年间,胜多输少。
鞑靼突然发兵的状况也有,但从没有哪一次,能连破两大关,一口气咬下大片北疆土地。
这回若是反应再慢一些,连封玉关都进了鞑靼的口袋,那京师都危险了。
朝堂上吵成一片。
后续增兵北上,战报雪花一般送达,可战果却无法让人满意。
不把鞑靼赶出定门关外,京师如何能安心?
最终,皇上决定换帅,由惠康伯领帅印,徐其则为偏将,往北疆平定局势。
一个月后,大胜。
鞑子连退七百里,不止退出了定门关,还仓皇逃往草原深处,连定门关的边都摸不着了。
可惠康伯父子战死了。
战事结束后,论功行赏,自然也要论罪处罚。
明明春天才加固过的定门关,为何会在一夜之间被鞑靼打出一个豁口?
甚至,鞑子都没有付出什么代价,还能继续进攻夹口关?
朝廷的加固工序,都是假的不成?
兵部、工部都挨了骂,一番检查下来,却是没有什么显著的收获。
定门关、夹口关的守军伤亡极重,之前负责加固事宜的当地官员也在鞑靼出兵时战死,从留下来的资料看,无论是兵甲还是石木,东西都运到了,该累城墙的累了城墙,该给兵士们武装的也都武装上了,一切都正常。
而那个被打穿了的大豁口,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吞了无数人命,还露着笑,哈哈嘲弄着所有人。
再之后,破开的关口城墙被补上,依旧雄伟地立在那儿。
加固之中出现的问题,也像那个口子一样,被埋了起来。
没有人说得明白,定门关七年、十二年的两次增固,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再后来,温宴为了寻找尤岑之死的真相,没少挖兵部的事儿,看到过这个没有结论的案子。
若不是在扇骨上看到“定门关”几个字,温宴可能都想不起来这一桩。
霍以骁从温宴那儿听了,结合今日看到的案卷,不免心生疑惑。
听四公子问了个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李三揭没有去细想问题的缘由,认真想了想,道:“定门关是面对鞑靼的第一关,防御越是森严,对关内的百姓越安全。
兵部出于这番考虑,重兵重防,提出来要继续加固定门关,也不是不行。
不过,要我说呢,必要性不大。
瑞雍七年的加固工序,足以让定门关固若金汤,朝廷有这份预算银子,还不如加固封玉关,同为三关,它上一次大加固还是在瑞雍贰年。”
霍以骁垂着眼,沉默了一阵。
定门关不止没有固若金汤,反而在再一次加固后的几个月里,就被鞑靼捶出了一个大口子。
这说明什么?
要么是送达的石材、原木有问题,要么就是有一大部分没有被用在增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