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不知怎么的，苏业突然想起昨天凯尔顿的话，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看着苏业离开，尼德恩望着空空的门口，眼前突然浮现多年前的一幕。
    多年前，一个从北方逃荒到雅典城的孩子，也曾仰着脏兮兮的脸、瞪着亮晶晶的眼睛，在老师面前，说过相同的话。
    想了许久，尼德恩打开魔法书，给修昔底德写信。
    “我曾经问过您，什么样的学生最优秀。您说，那个让人回想起梦想的学生，一定是最优秀的。我一直不理解您的话，直到遇见苏业，正确地说，是现在的苏业。”
    “这一整个月，我都在观察苏业，我始终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天才。雷克天生过目不忘，罗隆有着令人惊讶的野兽直觉，吉米总能避开危险，还有学院四杰，他们身上都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能力，近乎完美。苏业不一样，他在很多时候，相当笨拙，笨拙到我甚至怀疑他能学会魔法完全是靠运气，而且是全世界最顶级的运气。”
    “如果用二年级时期的学院四杰作为参照，苏业的记忆不够出色，头脑不够聪明，反应不够敏锐，身体不够强大，在大多数情况下，他真的和普通学生没有区别，我甚至偶尔会感觉他不如那些从小学习的普通学生。他唯一超出其他学生的地方，就是理解能力和冥想能力。”
    “他的整体学习能力也算不上很强，因为他只把时间分配给部分学科，在别的学科上，他的作业很一般，看不出任何优秀之处。我有种错觉，他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是个普通人，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人。但是，他总能在关键的时候，变得不普通。”
    “我感觉，他不是天才，但他总能在特别的领域和特别的时间，无限接近天才。”
    “或者说，他是一个能在自己喜欢的领域成为天才的人。”
    “总之，他是一个我不理解的人，哪怕是您，也未曾见过这样的人。”
    “我听过太多的学生说想成为传奇，想成为英雄，我只是听听。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苏业的话。不是因为他考了98分，不是因为他目光里跃动着热诚，不是因为他每天学习到凌晨，不是他在为传奇积蓄财富，不是因为他有强大的冥想能力，不是因为他的改变多么出人意料。我甚至找不到理由，但我的心告诉我，他是我所有的学生中，最可能成为传奇的人，成为像您和柏拉图大师那样的人。”
    “我还在想理由，想原因，但我想不出。或许，在很久以后，我可以找到答案。”
    “之前为了学院四杰，学院把黑铁试炼改在神力位面，这一次，我希望，为了苏业，您能建议柏拉图大师和其他大师，把下一次黑铁试炼也改在神力位面。”
    “如果各位大师拒绝，我绝无怨言。但我会说一句，各位大师的眼光，连哈尔蒙那个一身铜臭的商人都不如。”
    “您的学生，尼德恩敬上。”
    尼德恩发送完信件，合上魔法书。
    苏业慢慢走回教室，途中遇到雷克，两个人一边交流施法心得，一边向前走。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第五桌的人，除了霍特，雷克、吉米和艾伯特全部进入神界光芒，晋升为魔法学徒。
    而罗隆早就是战士学徒，至于帕洛丝的位阶，始终没人知道。
    即便如此，霍特始终在为战士学徒而努力。
    雷克的优势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他虽然刻画魔法阵图的速度不如苏业，但是，他的魔力树竟然直接诞生了七片成熟的叶子。
    而且，他的魔力树自诞生起就比苏业的更加粗更加高。
    苏业和往常一样上课，但是，在下午第三堂课开始，苏业感觉有同学看自己的眼神不对。
    苏业感觉，那些人明明想要躲着自己，好像怕被自己看到，可又有一点故意让自己看到，就是那种又畏惧又挑衅的态度。
    很贱。
    正上着课，霍特突然打开魔法书，看了好几封魔法信，面色一沉，扭头看了一眼苏业。
    随后，霍特给苏业发魔法信。
    “有人在背后造谣中伤你！说你昨天的98分是抄袭的。”
    苏业还在听课，完全没有看魔法信的意思。
    霍特在书桌下用脚尖踢一下苏业的脚。
    苏业诧异地看了霍特一眼，发现霍特示意自己看魔法信。
    苏业的手在魔法书上一划，魔法信跳出来并铺开在页面上。
    看到这行字的一瞬间，苏业立刻明白那些同学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苏业回复霍特：“那个考场我分最高，我抄谁的去？如果我能在黄金魔法师的眼前抄袭，那我早就毕业了。不用理会，身正不怕影子斜。”
    霍特点点头。
    苏业表面还在听课，但却频频走神。
    “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
    直到钟声响起，苏业才愕然发现，自己错过了这堂课。
    苏业深吸一口气，稳定住情绪，立刻开始在魔法书里记录刚才的事，并提醒自己，以后绝不能为这种事耽误上课，如果特别重要，应该下课后或者放学后再思考。
    “苏业，我有个施法问题跟你聊聊，你对魔法绳的掌握确实很强，比我厉害多了。”雷克站起来，说话的声音比平常大不少。
    但是，雷克的神色很严肃，苍白的脸上隐隐带着怒意。
    第74章 谣言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去，一些学生压低声音聊天。
    “苏业到底是不是抄的？”
    “肯定是！”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他去年那么多不及格，这次能差点满分？”
    “不过他运气挺好，估计是拍了雷克的马屁，不然雷克不会当众帮他说话。”
    “我觉得，他魔法用的那么好，应该不是抄的。”
    “他有魔法天赋，不代表他学习就好。雷克学习好，可魔法天赋不如苏业。所以，他魔法厉害，不能证明他没有抄别人的。”
    “说的挺有道理，看来苏业的事情洗不清了。”
    “可惜了，以后苏业就算魔法天赋再强大，在学校也抬不起头。”
    “没什么好可惜的，他人本来就不怎么样。”
    “小点声，你想挨揍啊。”
    第五桌。
    帕洛丝低着头，小拳头紧握。
    别人不清楚苏业，但她一直在偷听苏业和霍特的对话和学习，虽然她无法判断苏业的那些方法多么有效，但相信那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的苏业，成绩提高是必然。
    那么认真学习的苏业，不应该遭遇这样的侮辱。
    教室外的草地上，雷克苍白的面孔上，浮现被愤怒点燃的红晕，甚至一直烧到他因熬夜学习而形成的黑眼圈上。
    他一脸严肃，道：“我对魔药学非常感兴趣，被邀请加入‘巨人之眼’魔药社，那里高年级的学生都专注魔药与魔法，但没想到，连他们都问我你的事情。上午出成绩，下午流言就开始爆发，哪怕你现在是学院的小名人，也太不寻常，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苏业微笑道：“谢谢雷克，你的分析很准确，我也感觉有问题。甚至于，事情可能从中午就开始酝酿。这意味着，有人在暗中盯着我。”
    雷克犹豫片刻，道：“我本来不应该说什么的，但想来想去，这件事极可能跟你上一次战胜贵族学院有关。柏拉图学院的贵族学生，一直……吃里扒外。”
    苏业这些日子跟雷克关系好了不少，对雷克比较了解，他对贵族一直有天生的敌视，应该是跟雷克之前的遭遇有关。
    “我也不能确定谁在搞鬼，但你放心，我一定会解决。”苏业道。
    雷克看了一眼教室，目光穿过窗户落在罗隆的脸上，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你多加小心。贵族们的反扑，远超你的想象。我在‘巨人之眼’认识不少好友，直接战斗可能不行，但玩魔药不逊于任何人。你如果发现身体出现问题，立刻找我。”
    苏业开心地笑起来，道：“谢谢你的帮助，雷克。”
    “因为你值得相助！”
    苏业本能觉得雷克是因为自己有价值才帮助自己，但突然脑海中浮现雷克的种种事迹，想起那个被逼走的佩吕斯，想想雷克一直愿意给霍特讲题，若有所悟。
    雷克不会因利益帮助谁，只愿意帮助自助者。
    雷克又道：“以后霍特交给你了。”
    “啊？”苏业没明白雷克的话。
    雷克露出真诚的笑容，灰色的瞳孔里透着难以描述的温暖。
    他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道：“我一开始和霍特并不熟。一开始，我只知道他是一个靠着父亲进入学院的家伙，有些瞧不起他。后来我才听说，他们一家人都为雅典战死。然后我开始同情他，偶尔观察他。这才明白，他真的很笨，他弄不清乘法，也弄不清三角形的基本概念，甚至连基本的单词都经常拼错，有时候发音也不够准确……”
    “我啊，发现他很多很多的缺点，但是，慢慢地，我发现了他很多很多的优点。他内心特别善良，据说刚进学院的时候被人欺负，哪怕他身强力壮，也不还手，因为怕伤到同学。后来他的善良感染了其他同学，越来越多的人帮助他。他从来不会拒绝人，只有有人求到他头上，他只要能做到，哪怕拼了命，也会去做。有一次，他帮朋友参加私人赛会，头骨都被打裂，但那个朋友再次需要帮忙的时候，他毫不犹豫伸出援手。”
    “他特别努力，我也是很久后才知道，他竟然每天都锻炼到凌晨，而且每天都会早起。他付出的努力，很多时候甚至还要超过我。我喜欢这样的同学，我喜欢努力的人，所以，我会经常帮他讲题，为他解惑。”
    “你应该能发现，我不太会教人，连老师都教不会他，我怎么可能教好他？我试过很多次，都失败了。但是，只要他提问题，我仍然会回答他。到了新学期，他很少问我问题，我发现，他更喜欢和你学习。一开始，我心里有些不高兴，但后来发现，他和你一起学习的时候，比跟我学习的时候更快乐。这次考试结果也证明，他和你一起学习更有效。”
    “所以……”
    雷克双手扶住苏业的左右上臂，两人四目对视，诚挚地道：“我把霍特交给你了，你比我更适合跟他一起学习。”
    苏业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雷克转身离开。
    苏业看着雷克的背影，心中暖意萦绕。
    原来，自己的同桌一直在帮另一个同桌。
    原来，雷克这么信任自己，哪怕是在这种时候。
    原来，同学的信任比阳光更温暖。
    苏业突然发现，和雷克的信任与帮助相比，外界的恶意那么微不足道。
    苏业笑了笑，笑容中仿佛带着魔力，拂去身上一层层黑色的污泥。
    回到教室，苏业和往常一样，听课，学习，自习课前找老师询问预习和复习内容。
    许多人对苏业指指点点，但苏业却始终面带淡淡的微笑。
    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苏业都会秉承“不评判”的原则，不对一切评判，没有好，也没有坏，也就自然不会影响自己。
    而且，每进行一次不评判，苏业内心的喜悦都会增加那么一点点，因为自己对这个能力的掌握更加强大。
    苏业这次即便没有转念，也冒出一个想法，外界的所有恶意，都化为燃料，增强自己不评判的能力，从而滋养自己的整体能力。
    苏业的微笑充满了真诚。
    只不过，在别人眼里，那是伪装。
    第75章 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