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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年轻人倚在柜子上,“你哥我现在爱上了学习,谁不能阻碍我学习,懂吗?”
    阮秀芝送走了几个人,站在西屋门口听到儿子这话,她眼眶又是一酸。
    一双眼睛,红彤彤的。
    好一会儿,她这才是开门,笑着进来,“冷不冷,我在灶下烤了地瓜,建明你去看看烤熟了没。”
    周建明放下手里的书去厨房,几秒种后扯着嗓子喊,“哪里有地瓜啊,妈你这什么记性?”
    阮秀芝站在门口,“那你自己弄,多弄俩。”
    她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就到头了。
    有一天算一天,总要如意些才是。
    阮文觉得她姑不对劲,“是不是我们政审出问题了?”
    之前阮姑姑是打算跟她说父母的事情,但那边被段美娟给打断了,后来也就没再说。
    今天那俩灰色咔叽布,应该是招生办那边的人,特意过来怕就是政审出了岔子。
    阮文问的直白,问的阮秀芝心头一酸,她一心想要隐瞒的事情,却是连五分钟都没瞒住……
    “这样啊,没事的。”阮文抱住了阮姑姑,“姑你真是的,这有什么好哭的,这又不怪你。”
    出身是没办法选择的。
    有的人含着金汤匙出生,有的人则是从小生活在贫民窟。
    阮文能有什么办法?婴孩出生时,又不能选择父母。
    “好啦,这件事先瞒着我哥,我先问问什么情况,咱不着急。”
    阮秀芝想起儿子刚才那话,她点了点头,“是我对不住你。”
    早知道会因为这事让阮文上不了大学,当时她应该把阮文送走,送给别人家养。这样,阮文就和资本家这三个字彻底斩断了联系。
    “哪有?姑姑你这十多年来代我如亲女,我过得很开心。”阮文笑了起来,“条条大陆通罗马,说不定天无绝人之路呢,先不急。”
    招生办的人以出身成分否了她的政治表现,阮文可不打算就这么算完。
    她明天就去县里。
    周建明觉得有点不对,晚饭他妈做的不对味,而且魂不守舍的,像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
    甚至于,睡觉的时候文文陪着他妈去睡了。
    “你不是不喜欢跟人挤一张床吗?”
    阮文振振有词,“下雪了,我怕冷不行啊。”
    周建明登时无话可说,再说跟他故意抬杠似的。
    阮文看着睡得并不安生的阮姑姑,叹了口气。
    把这么大的秘密埋藏在心底,甚至可怜连死去的周姑父都不知道。
    阮姑姑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
    谢蓟生从户籍科出来。
    老公安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估摸着是政审出了问题,她亲生父母是谁,没人知道。”
    说这话时,昔日的老兵神色淡淡,已然见惯了这种事情。
    谢蓟生神色有些凝重
    他昨晚在黑市那边摸排了一个遍,直接回去了。
    毕竟北京那边来了人,他不能总把人晾着。
    谁曾想今天一来,小刘就跟他提起了昨天户籍科的老公安找他的事。
    牵扯到了阮文。
    老公安多说了一句,“今年不行就明年呗,现在政策放松了。”
    谢蓟生何尝不明白,可阮文会甘心吗?
    她可是考了本省理科第一名。
    怎么就不能去读大学呢?
    回到办公室,谢蓟生凝眉思考,许久之后这才拨通了电话。
    “我是谢蓟生,找汪叔。”
    秘书听到这个名字肃然起立,“稍等。”
    电话转了过去。
    “怎么,那边的工作结束了?”
    “找到了点眉目,我想再看看有没有大鱼。”谢蓟生简单说了两句,转到了自己的事情上,“这次高考,政审是不是地方说了算?”
    汪叔神色肃然,“怎么了?救了你的那个小同志,政审有问题?”
    谢蓟生是他老战友的遗腹子。
    53年初,老战友丢下刚怀孕的妻子跨过鸭绿江,却倒在了胜利的前夕。
    汪叔侥幸不死,回国后知道老战友的妻子在蓟州老家难产死去,留下了蓟生。
    他把孩子养在身边,照拂着长大,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忽然间问政审的事情,除了那个小会计还能有谁?
    倒不是汪叔有意调查,不过谢蓟生在那小乡村待了两个月,他于情于理都要查一下才放心,毕竟那是老战友唯一的骨血,若真的出了差错,他百年之后怎么跟人交代?
    “好像是父母的事情。”
    “我让人查一下,你也别急,有时间。”
    “麻烦汪叔了。”谢蓟生挂断电话,他也不是坐等着的人,当即去档案局那边问情况。
    阮文是60年来被人带到王家沟的,当时阮姑姑小产,忽然间有人把一个两岁的小女娃送来,周姑父看孩子粉妆玉琢的可爱,再看看病床上的媳妇,把阮文留下来当亲闺女养。
    多一个人多一双筷子的事,如果不要这孩子,怕是就要饿死了。
    “忽然间送来了个孩子,就没怀疑过这孩子的身份?”万一不是侄女呢?
    曹主任觉得公安局的同志就是细致,“这件事是咱们元书记经手的,他当时刚调到你们公安局户籍科,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谢蓟生点了点头,“我再去找元书记问问看。”
    还要去找元书记?
    曹主任觉得这事,是不是有点太大张旗鼓了些。
    不过想到阮文,他也觉得有些遗憾,没想到阮文的出身竟然有问题。
    他当时还想着让人帮忙给他牵线,知道阮文无意后还伤心了段时间。
    现在看,倒是塞翁失马。
    “元书记大忙人,怕是没空管这种小事吧。”
    正往外出的谢蓟生忽的站在那里,回头看去,“小事?阮文是省里的状元,这高考成绩即便是放在全国,也是排在前几名的,你确定是小事?”
    男人本就身材高大,一身制服笔挺,眉眼间不怒而威,让曹主任心头一颤,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男人,肯定杀过人。
    谢蓟生离去,他打算直接上楼去找元书记。
    走到大厅那里,忽然间听到那哭腔。
    “中央下的文件说了,政审看个人政治表现,报纸上写得明明白白,我们家阮文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为什么不能去读大学?”
    谢蓟生看到被拦在门外的阮秀芝,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几乎不能想象温声细语的阮秀芝,这般大吵大闹的模样。
    “元书记不在,你再这么闹下去,真把你抓起来关了哈,看到隔壁没,就是咱们县公安局。”
    “你把我抓了我也要说,当年是元书记把阮文带回来的,他是知道阮文的来历的,他不能不管不问啊。”阮秀芝试图闯进去,然而她哪是两个成年男人的对手?
    没闯进去,反倒是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我就算是去市里去省里,去北京,也要给我们家阮文讨一个说法。”阮秀芝抹了把眼泪,她总要给两个孩子,讨一个说法。
    今天早晨,送走了俩孩子去上班。
    阮秀芝来到了县城,她不能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她是母亲是姑姑,一定要保护这两个孩子。
    只是县革委会的大院,她没能进去。
    “行了行了,你就算是闹破天也没用。”保卫科的人看着心烦,“快走,再闹的话信不信我真喊公安过来把你抓走?”
    “抓哪里去?”
    “谢队长,您来的正好,这女人闹腾着要见元书记,她以为自己谁啊,元书记是她想见就能见到的?”
    谢蓟生避开了保卫科长的烟,“看看门口的标语。”
    保卫科长一愣,看了过去,偌大的“为人民服务”矗立在那里。
    他脸一红,再去看,只见那女人眼泪汪汪的抓着谢队长的手,“小谢,阮文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咱们进去慢慢说。”
    搀扶阮秀芝站起身来,谢蓟生看了眼保卫科长,“我能带她进去吗?”
    保卫科长傻眼了,这一看就是关系不一般啊。
    他哪知道这女人还有个当公安局大队长的亲戚,早知道的话就客客气气请进去了啊。
    阮秀芝心情激动,“小谢,阮文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报纸上都说了不唯成分论。”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俩孩子,因为父母的出身,而没有大学上啊。
    “我知道。”谢蓟生安慰这个一脸愁容的中年妇人,“阮婶您别着急,我带你去找元书记。”
    “好好好,真的麻烦你了小谢。”
    谢蓟生温和的笑,“没有。”
    他本来也要去找元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