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患者发烧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这意味着患者的伤口已经开始感染，局部极有可能坏死，必须尽快进行手术，耽误不得了。
    李文军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缓缓的扶起女人，脸色严肃：“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可现在的情况是，你丈夫已经发烧了，这说明伤口已经感染，如果不马上进行处理，就有可能有生命危险，你们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纵然心中百般同情，纵然心中百般不忍，可这个时候，站在医生的角度，李文军却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同情，板着脸，说出毫无感情的话来。
    患者已经开始发热，证明情况严重，这个时候甚至来不及耽搁了。
    作为急诊科副主任，作为二三十年的老急诊，李文军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时候保命要紧，也只有强硬的语气和不容置疑的口吻才能督促患者家属尽快下定决心。
    医生也是人，也有同情心，可同时，医生却有着属于自己的责任，该把同情心收起来的时候，就一定要把同情心收起来。
    这个时候任何的迟疑和同情都有可能让患者家属迟疑，犹豫不定从而耽误时间，而耽误时间的后果则是让患者更加的危险。
    “噗通！”
    刚刚被患者李文军搀扶起来的女人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双目无神，眼泪就像是不要钱一样从眼角不断滑落。
    女人失去了一条腿，也正是因为失去了一条腿，她才能清楚失去一条腿之后的痛苦，她才能清楚失去一条腿之后的无助。
    五年前，一次车祸，她失去了一条腿，那个时候她绝望，她无助，是她的丈夫陪着她，安慰她，带她走出了绝望和无助，她渐渐的适应，可现在这个悲剧又沦落到了他的丈夫头上。
    可谁陪她的丈夫走出绝望，走出无助？
    ……
    手术室，方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手术，处理了血管出血之后，方寒开始着手切除部分损伤的肝脏和脾脏。
    “阻断肝门，拉钩！”
    方寒一边时不时的提醒一下当助手的住院医，一边看了看时间。
    “问一下叶开，刚送来的患者情况怎么样了，呕血止住了没有？”
    护士急忙拿起手机拨通了叶开的电话。
    “喂，叶总，方医生问患者现在怎么样了？”
    叶开就站在温学义边上，眼眶也有些发红，感觉到手机振动，这才走到边上拿起手机。
    “服了两次药，患者的呕血已经止住了，只不过患者的双腿，可能右腿需要截肢。”
    “你和方医生说吧。”护士把手机凑到方寒耳边，轻声道：“方医生，叶总亲自和你说。”
    方寒一边专注的进行着手术，一边道：“说吧，什么情况？”
    “方医生，患者的呕血已经止住了，只不过右腿情况严重，需要截肢。”
    “截肢？”方寒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操作，同时问：“这么严重？”
    “患者的双腿粉碎性骨折，右腿情况最为严重，肌肉和神经也严重损伤，吕医生说手术的话恢复的概率不超过三成，到时候如果肌肉坏死伤口感染可能更麻烦。”
    “既然这样，那就截肢吧。”方寒缓缓的道。
    医生治病救人，自然要有主次之分，首先以救命为主，这是必须的，如果说威胁到生命，别说截肢，腰斩那也要抢救的……
    听上去或许残忍，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在生死面前，截肢和生命自然要选择后者。
    叶开应了一声，准备挂电话，沉吟了一下又道：“方医生，现在麻烦的是患者和患者家属都不同意，患者的家境很差，妻子早就没有了左腿，父母也已经八十岁左右了……”
    方寒没有在场，因而没有太直观的感受，可从叶开的话语中，方寒也能听出其中的辛酸。
    “李主任来了没有？”方寒询问。
    “李主任已经到了，这会儿李主任也有些发愁。”
    “既然李主任到了，那就让李主任处理吧。”方寒说罢就挂了电话。
    之前他操心是因为李文军不在，现在急诊科也就他和苗大龙两位二线医生，而苗大龙很显然对这种外伤并不在行。
    现在既然李文军已经到了，剩下的事情方寒就不打算操心了，而且以叶开描述的情况来看，方寒自问也是没有什么能耐的。
    这样的情况哪怕是廖一鸣来了估计也要发愁，粉碎性骨折，神经、肌肉严重损伤，这样的情况可不是单纯的靠中医手法就能复位的。
    如果截肢真的是唯一亦或者最好的选择的话，方寒相信李文军绝对会做出准确的选择来。
    ……
    抢救室门口，李文军再次搀扶起女人：“已经没时间了，你们尽快做个决定吧。”
    女人眼眶中的泪水似乎已经流干了，双眼无焦距的看向李文军，声音沙哑，几不可闻：“我们救命……”
    李文军不敢再看女人的眼睛，转过头看向叶开：“让患者家属签署责任书，马上准备手术。”
    “是。”叶开应了一声，吕新文和温学义等人也马上去准备。
    “噗通！”
    身后的女人再一次瘫坐在了地上，女人身边的老人缓缓的弯下身子，两人拦着女人，三个人一起抱头痛哭。
    “呜呜呜……”的痛哭声在医院的夜间的走廊里面传的很远……很远……
    站在抢救室边上的护士甚至不忍直视，转过头去悄悄的摸着眼泪。
    李文军走上前，声音也有些变化，低声对两个护士道：“搀扶患者家属去边上的椅子休息吧，地上太潮了。”
    说罢，李文军就推门进了抢救室。
    不忍，难受，可又有什么办法？
    身为医生不能感情用事，这一点李文军最初学医的时候就懂，在生、老、伤、残、病面前，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只有永远保持理智的医生，才是一位合格的医生。
    第0443章 人力时有尽
    “匡主任，累了吧，要不先去我办公室喝点茶，等会儿咱们一起吃个饭？”
    江北区区医院，匡明卓走出手术室，边上江北区医院的外科主任林立明陪在匡明卓边上，一边走还一边关心。
    “不了，我还要尽快赶回去。”匡明卓微微一笑道：“我也就负责一位患者，也不知道科室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林立明急忙接口：“是啊，据说江中院急诊科那边今天晚上也就方医生一个人主持大局，三位患者，也不知道忙不忙的过来。”
    匡明卓点头道：“是啊，所以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再和林主任一起吃饭。”
    “这样吧，我开车，我和匡主任您一起过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或许还能帮得上一点忙。”林立明道。
    江中院和江北区区医院虽然说距离比较近，都在江北区，可两家平常还真没有太多的交集，一方面，江中院是中医医院，江北区医院一般也是不怎么能求到江中院头上，二一个，江中院是三甲级医院，省厅直属医院，也不是江北区医院这样的县医院能随便巴结的上的，有巴结江中院的功夫，人家江北区医院还不如多花一些心思在省医院亦或者医附院等一些医院身上。
    这一次匡明卓在江北区区医院做手术，林立明给匡明卓打下手，这么一台手术下来，林立明也算是在匡明卓面前混了一个脸熟。
    平常那是没机会，现在有机会了，林立明自然不会轻易放弃。更何况匡明卓还是外科方面的专家，能和匡明卓这样的大拿拉上关系，对林立明本人和江北区区医院都是有着很大的好处的。
    再加上江中院现在也开始走中西医结合方面的路子，对江北区医院来说，以后的机会那就更多了，别的不说，能争取到一两个前去江中院交流学习的机会那也是好的。
    “那就麻烦林主任了。”匡明卓也没有拒绝，他知道这会儿江中院必然是缺人的，林立明这位江北区区医院的外科主任过去能帮上的忙可不小。
    林立明开着车，一路上开的很快，十五六分钟就到了江中院。
    走进科室，匡明卓就看到分诊台前面的走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分诊台前面有一位护士值班。
    匡明卓走上前，护士急忙起身问好：“匡主任。”
    “其他人呢？”匡明卓问。
    “方医生还在手术室，李主任也去了手术室，其他人刚才来了，又被李主任打发回去了，徐院长和院领导也在手术区等着呢。”护士急忙道。
    匡明卓也没多问，和林立明一起就急匆匆的向手术区走去。
    来到手术室门口，匡明卓和林立明就看到有着不少人在等着呢，有头发花白的老人，有缺了一条腿的女人，三个人聚在一起，应该是一家人，还有五六位穿着考究的聚在一起，应该又是一家人。
    匡明卓也没多问，和林立明直接进了观摩室。
    观摩室内，不仅仅徐锦波在，还有几位比较陌生的中年人，其中一人匡明卓看着眼熟，好像是江中市的市领导。
    一群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到是匡明卓，徐锦波就急忙大步迎了上来，迫不及待的问：“匡主任，江北区区医院的哪一位患者现在怎么样了？”
    “手术非常成功，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暂时在江北区医院的icu，等情况稳定一些，再转来咱们医院。”
    “这就好，这就好啊。”徐锦波满脸激动。
    之前匡明卓看着比较眼熟的市领导也走上前，伸出手：“匡主任，辛苦了。”
    “不辛苦，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匡明卓和对方握了手，很是谦逊的道：“江北区医院就送去了一位患者，相应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
    “和死神赛跑，和病魔抗争，哪有什么轻松之说。”市领导亲切的拍了拍匡明卓的手背：“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好好感谢你们这些医护人员啊，特别是江中院，这一次简直是立了大功了。”
    匡明卓回头看向徐锦波，市领导能这么说，想来应该是江中院这边的抢救工作也是相当顺利才对。
    徐锦波看到匡明卓看来，道：“送来咱们医院的三位患者目前都没有生命危险，一位患者已经送进了icu，方寒正做的这一台手术也已经接近尾声，目前看来一切顺利，另一位患者现在也在进行手术。”
    “那就好。”匡明卓松了口气，同时却心中吃惊不小，江中院这边三位患者，目前看来都已经得到了及时的抢救。
    当时事故发生的时候，匡明卓是距离江中院最近的，可以说他是可以最快赶到医院的高级医生。
    作为江中院急诊科的副主任，匡明卓是正儿八经的三线医生，按说以当时的情况，匡明卓应该第一时间赶到科室主持抢救工作才对，而不是听从方寒的安排前去江北区医院。
    事实上要是换了别的医院，副高级别的医生既然能及时赶回，那自然是要第一时间赶回去的。
    当时接到叶开的电话，匡明卓之所以选择听从，是因为他了解方寒的水平，方寒的水平在他之上，不仅仅是左右半肝切除，除了西医方面，方寒精通的更多，而在组织抢救的时候，像方寒这样的多面手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专科人士有专科人士的优势，同时也有专科人士的缺陷，专科医生遇到符合自己专科的患者自然是得心应手，可一旦遇到自己专科之外的医生，那么发挥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
    也正是因为了解这一点，匡明卓才果断的听从了方寒的安排，去了江北区医院，把江中院这边留给了方寒。
    当时是情况所逼，是没办法的事情，可匡明卓也同时替方寒担心。
    纵然方寒是多面手，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江中院又和其他医院不同，江中院急诊科现在高端医生是严重欠缺的。
    也就是说，在江中院，除了方寒之外，其他医生哪怕是苗大龙这样的资深主治，在面对这样的事故伤患时也帮不上多大的忙。
    患者多，伤情重，人手少，这样的情况别说方寒，就是换一位老急诊专家过来估计也要头大。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可这样的局面，方寒竟然应付过来了，这怎么能不让匡明卓惊讶。
    “小方手术结束了。”
    市领导回头看向显示屏，画面上，方寒已经开始摘手套了。
    手术室内，方寒一边摘手套一边对汪主任道：“汪主任，关腹就交给您了，我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