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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常贵人怀有龙裔,太医院诸位太医都说像是男胎, 圣上这几年子嗣稀少,如今膝下只有六位皇子,太后看了不免着急,江山社稷古往今来,都要依靠男儿。圣上皇子命稀薄,诞育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却都是公主。
    是以,常贵人这一胎,太后十分在意,甚至于派遣了专人前去照料。但再如何小心,总也是免不了意外,这场意外发生的实在突然。
    常贵人性子洒脱,有孕之后,处处受限,早就烦了。今日趁着漫湖台的小宴,特意摆脱了宫人跟随,自己在湖边散步。此时百花开放,树木葱葱,交相掩映下美不胜收,但也就是这种草木掩映下,她落水时,谁都没能发现。
    水花溅落的动静在丝竹管弦、觥筹交错声中消弭,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若不是七殿下途径相救,怕是母子二人,都要命丧。
    也就因此,让七殿下重新走进了太后的视线,也让太后想起了她还有这么一个流落在外的宝贝皇孙。叫到殿前百般慈爱,对着这个孙儿爱不释手。
    许连琅弯腰揉了揉小腿,她咬紧了牙关,忍下了揉捏时加剧的痛麻。再听这些宫人窃窃私语奉承路介明的话,只觉得讽刺嘲弄。
    但她为路介明高兴。
    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这次的腿麻延续很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揉了又揉,还是麻,索性不再去管,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回走。
    怀里的毯子没派上用场,她瘪了瘪嘴,又安慰自己,没用上好才好呢,说明她家路介明有了旁人关照。
    她执意要来,就是怕他湿漉漉的没人管,别人有的关照,她家孩子也得有。
    她嗓子眼里却突然哽了,悲哀的源头流来源源不绝的活水,糟糕的念头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
    她控制不住的想,以后他身边照料的人多了,她是不是就不再是独一无二了。
    越想越觉得伤心,伤心到了一个临界点,她愤恨剁脚,反而将那股子麻意赶退。
    她颇有些杞人忧天的意味,不是对路介明不自信,而是对自己不自信,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可替代性,这样的变化,让她找不到自己的存在的价值了。
    当初留在耸云阁,是因为只有她留下来,殿下与容嫔才能有个值得信任的婢女。但现在变化的趋势一出现,她就完全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她心里装着事,脚下的动作反倒快了,手里的毯子被她拧成麻花,拧了又拧,才觉得心里安静了几分。
    且看一步走一步吧,也不是今天马上立刻就有能取代自己的人出现。
    她闷头走着,没抬头看前方,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鞋面边边绣着竹子的黑靴,她才诧异的抬头。
    原本该坐着软轿回耸云阁的人就站在她面前。
    她须得仰起头才能看到路介明绷紧的脸,他下颚线条完全显露,咬肌鼓起个弧度。
    许连琅太了解他了,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心情不好。
    但她也心情不好呢,今天不想哄,懒得哄。
    随行的侍从一脸茫然,陪着七殿下在这儿等了许久,七殿下身上的衣服还湿的,此时将那毯子扔在软轿内,太阳光落下去之后,温度陡然也降低了几寸,他们还站在风口,就算是暖风刮到带水的衣衫上也是冰凉的。
    七殿下浑然不觉,只皱着眉望着远处,直到许连琅出现,他挺立的身子才有了一瞬间的松懈。
    侍从起了讨好的心思,带着笑凑了过去,“这位姑娘,殿下等了你好久呢……”
    话没说完,就觉一记眼刀飞了过来,他陡然住嘴。
    路介明不可察的叹息一声,开口时声音很轻,明明是轻柔的音量,但话语间的字句却生硬成粗哑枝干,“姐姐陪我一起回去吧。”
    他这样说着,手却不由分说的拿过了许连琅怀里的毯子,修长指尖捻起毯子两角,抖开紧紧的披裹住了轮廓高大笔挺的脊背。
    许连琅觉得自己心里这气来的毫无根据,更不该撒出去,但她忍不住,患得患失的失重感让她慌乱间成了刺猬。
    偏那随从实在是拍马屁拍到马□□上,说出的话骚臭十足,火上浇油。
    “这位是耸云阁伺候的姑娘?奴才听了几句闲言碎语,都说耸云阁就一位婢女,还以为大家在说笑话,原来是真的呀,那姑娘可真厉害,能者多劳!”
    许连琅面色不善,掐了一个笑算是回应。
    “不过太后娘娘提及要在耸云阁送几位婢子过来,姑娘也好松泛松泛。那么多的活计,姑娘只管分派。”
    许连琅嘴角上的笑意瞬间淡了,这意料之中的局面来的忒快了些。
    路介明不悦这侍从多话,只伸出手想要去牵许连琅的手,许连琅白嫩的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握在手里,滑的像条鱼。
    路介明看着掌心的手,觉得刚刚的不悦消了大半,他道:“我们走吧。”
    许连琅挑起下巴,发泄火气,“我腿麻走不了,你先走。”
    言下之意,并不想和他一起走。
    许连琅瞪他,她委委屈屈抱着毯子跑了这么远的路,不惜牺牲色相,他还跟她生气,他有什么好气的。
    她任劳任怨这么久,新的婢子还没到,他就开始跟她生气了,那以后可还得了,不得有了新人不见旧人。
    路介明静静看了她许久,突然弯腰将她横抱起,一手揽住她的腰背,一手抄过她的腿弯,直起腰的时候,因为惯性还往上垫了垫。
    许连琅被吓到,下意识搂上了他的脖子。
    路介明不可避免的比较,他在水里解救常贵人时也是这个姿势,同样的姿势,姐姐那么软,那么轻,他都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她。
    “放我下来!这儿人多,你被别人看到算什么。”她急了,心里埋怨是一回事,但怕他被人诟病又是另一回事。
    路介明不以为意,“没什么好掖着藏着的。”
    他抱着她步伐稳健,吩咐随从压低轿子,轻手轻脚的将许连琅放了进去。
    许连琅屁股先挨了轿子上的座,但她的手还紧紧的箍在他脖子上,语气恶狠狠的,“你疯啦,被别人看到要怎么说你啊,罔顾尊卑,我是个婢子啊。”
    她矛盾的很,因他在人前毫不顾忌的亲近而喜悦,但又担心这样害了他,一个皇子为个婢女屈膝,在尊卑分明的大燕,是个另类。
    一旦成了另类,就会受到奚落。果不其然,随从们的目光完全变了。
    她急的很,一把抻近路介明的脑袋,还在劝诫他,“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她沉浸在情绪中,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说话间唇瓣张合,唇珠像是枝头凝露,几下吐字,唇珠软嘟,延伸出唇线,好几下都触上了路介明的薄唇。
    路介明屏住呼吸,憾得心肝直颤,唇上的触感像极了错觉,但软嫩的碰触和她馨香的气息无孔不入的往他身体里钻。
    许连琅情绪亢奋,并没有注意到,在唇瓣再一次嘟起来的时候,路介明猛的拉开距离。
    “姐姐这是叫我忘恩负义。难得我只能共苦,不能同甘吗?”
    “都是些随从罢了,我会叫他们的嘴闭紧,哪怕是说出去了也没什么,姐姐在我这里哪还是婢子。”
    “皇祖母派遣的那些人,姐姐若不喜欢,我便将他们赶出去。”
    他呼吸微微急促,牙关都在颤抖,忍了又忍,没忍住,舌尖快速的舔了一下自己的唇。
    明明唇上已经没了她的味道,但他的脸还是不争气的立马红了。
    许连琅沉默了好久,没头没尾的来一句,“那你气什么?”
    她被他的话熨贴了心上的患得患失,她小声嘟囔,“那怎么那会儿不理我啊。”
    她还在介怀路介明先行一步乘坐软轿离开的事。
    路介明已经脱口而出了,“我错了姐姐。”
    他道歉的口吻行云流水,让许连琅无法再继续计较,毕竟她的少年都这么乖了,她再无理取闹算作什么!
    许连琅完全吃软不吃硬,路介明并没有学会拿捏她,他只是一味的想给她最妥帖了,恰恰好对上了她的脾气秉性。
    许连琅自觉心虚,目光几经变幻找不到落地点,快速的寻找话来掩饰这短暂的尴尬,最后落在他还潮湿的衣襟上,“为什么不换衣服呢?”
    第47章 骗小孩子 我应该真的是寂寞了,如狼似……
    路介明不自觉地别开眼, 指腹摸索着衣服料子,布料粗糙,针绣的竹子形成个小小凸起, 磨砺着指尖柔软的皮肉,像是磨到了他的心里, 不过一会儿,他四两拨千斤般地转了话题,“姐姐又是为什么呢, 我听到你叫那人哥哥了。”
    许连琅完全被他引导过去,她被问的一窒,想不到怎么跟路介明解释, 难道要告诉他自己借着身材样貌优势故意撩拨侍卫吗?
    这跟勾栏瓦舍里凭栏而立,裹着轻薄纱衣昂着酥·胸, 朝来往的男子招手的女人无甚区别,许连琅觉得脑袋嗡了一声。
    不太行,她始终希望自己做个端庄的姐姐。
    但路介明的目光太专注了, 黑黢黢的瞳孔将她框在里面, 浓眉半挑着,大有一种不问清楚明白不放过她的势头。
    她木讷着,迟缓着,“你还听到什么?”
    许连琅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想着问清楚才好瞎编。
    路介明搓着下巴,听她这样问,更是靠近了过去,笑道:“难道还说了别的?”
    他虽然嘴角含着笑意,但眼里并无半分笑点,高挺的鼻梁悬在面中, 挺翘又锋利,压迫感渐渐爬上来。
    许连琅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不不不……没有”。
    路介明哼了一声,带着鼻音的声音戏谑十足,但尾音酥酥麻麻。
    许连琅被他哼得汗毛直立,她装腔作势挺挺胸,“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还有什么要跟你交代的吗,是你叫我姐姐哎。”
    她愤懑的道:“年纪比我大,就是得叫哥哥。”
    “要用那样的腔道吗?”他冷不丁来一句,恰好正中问题红心。
    许连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男人对女人,就是那样的腔调。”
    他反问:“我不算男人吗?你从来没有……”
    许连琅快速反驳,“你在我眼里哪里算男人,一直都是小孩子。”
    路介明顿了一下,难以置信,“两年前你就说过拿我当男人。”
    许连琅没想到他会记的那么清楚,但她此时想要将这件事快速翻篇,“骗小孩子的你还信。”
    她口无遮拦的话,被他当作了真心话。
    她若是一直拿他做孩子,又岂会考虑他那满腔的爱意。
    先前没有问出的话,如今仍然没有问出,但一切都有了答案,她对于自己爱意的态度显而易见。
    越是在乎越是会深陷其中,“只缘身在此山中”的人并不能识得庐山真面目,明明她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明明白白的晾在眼前,但身陷囹圄的少年已经没有那么客观的心去分辨。
    只要是涉及到她的问题,他那些天赋聪慧睿智都去见了鬼了。
    许连琅被他盯的浑身难受,抬眼望过去才发觉他们此时的姿势实在不妥。
    她坐在软轿里,半弯着腰与他说话,而他人高马大将轿挡的严严实实,结实修长的胳膊搭在软轿的横木上,一眼看过来,倒像是他将她严严实实的圈了起来。
    一股子暧昧氛围慢慢弥漫,像是突然从香囊里倾落的香料,又像是数十根檀香一齐点燃,烟熏火燎白烟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浓香扑鼻。
    许连琅不由地去看路介明,他一张清俊脸,方才因为唇瓣碰触涨上的红潮还未消散,仍然残留着一缕艳丽的红挂在眼尾,此时又动了气,那抹红有了别的意味,反而更加瑰丽。
    但这一切落到许连琅眼中,通通被归结为一处,少年意气风发,质问逼寻的模样都带着清朗少年气,像是春日和煦暖阳下带着露珠的草木香气,葱荣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