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五皇子借用梅自珍的名字悄悄的送来书单这个举动,他就觉得他没押错人,五皇子值得他追随。
只不过卫敬后边那句不要让他失望是怎么回事?等他乡试的时候,卫敬应该早就调离了临朔郡吧?
等等,这种期盼他成长的想法怎么跟他娘一个样?跟他娘……
盛言楚越想越心惊,看向卫敬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恐惧。
卫敬不会也起了和杜氏一般的心思吧?
盛言楚后来几乎是拼着命逃离郡守府的,出了卫敬的书房后,盛言楚疾步如飞,路上看到问安的小厮和婢女,他全程都是冷着一张脸没说话,直到走出郡守府大门后才慢了脚步。
还好孟双是习武之人,否则孟双哪里追的上盛言楚。
“可是出事了?”见盛言楚脸色不太好看,孟双心跟着提起来,“是不是卫大人刁难你了?”
“没,没刁难。”盛言楚苦笑一下,“我只是有些受不了卫大人待我好罢了。”
孟双眼睛顷刻抡圆,好半天才抖着嗓子看向盛言楚:“卫大人着急找你上门,不会是说认儿子的事吧?”
盛言楚心里一阵发堵,还没说话,孟双就肃了神色,沉声道:“楚哥儿,你可别跟我说你直接拒绝了……”再怎么不愿做卫家的儿子,也要给卫敬留面子,卫敬好歹是郡守。
盛言楚摇头,倔声道:“卫大人压根就没提这事,但我总觉得卫大人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和那日的卫夫人很像。”
杜氏一碗一碗补品往他面前端,就差开口说你做我儿子吧,卫敬是男人,当然不可能像杜氏那样将想法摆在脸上,但既起了心思,卫敬跟盛言楚说话时的语气就变了样,变的不再那么高高在上,而是变成长辈待晚辈那种嘘寒问暖。
盛言楚又不是傻子,他能感受到卫敬言辞间情绪的变化,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他扭头看了一眼高大的郡守府,一言难尽的呢喃:“府中不有个钟谚青吗?何必多此一举找上我……”
钟谚青虽然还是个白身,但过几年身上的功名不会比他低。
“大概这就是看对了眼?”
孟双抱着剑走在街上,眼神留意着周边的情况,嘴里道:“卫大人和卫夫人不同,卫夫人是女人,她看中你些许是因为你和她逝去的儿子有相似之处,但卫大人肯定是多方考虑才有了收你做干儿子的念头,楚哥儿,你好生想想卫大人为什么突然起了这种心思。”
盛言楚呐呐的点着脑袋,开始回想他在书房都说了什么。
此时街上的早市摊子已经支了起来,随处可闻各式的吆喝叫卖声,有卖老字号香飘十里的云吞面,有刚出锅撒满葱花的白水羊头汤,烫喉咙的腊肉炝茭白,馋嘴的春笋粥……
盛言楚摸摸肚子,喊住孟双,两人坐到摊子前要了两个热气腾腾的焦香咸菜饼和两碗百吃不厌的春笋粥。
摊主笑吟吟的拿起一米多长的深口勺子,当着盛言楚的面,隔着好远的距离将锅里翻滚浓稠的春笋粥送到盛言楚跟前的碗里,一滴不洒。
吃了粥,肚子暖和多了,饼要现烤,所以两人在摊位前多候了一会。
刚拿到饼掏银子,一道略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店家,给我包六个咸肉笋饼——”
盛言楚没有回头,孟双也没有,两人拿了饼后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然后一句话都没说快步离开摊子。
“等会儿——”
越不想什么就越来什么,一口气要六个菜饼的男人忽而扭头看向离去的盛言楚,高声道:“两位好汉!是我啊,我是谭讷!”
听到谭讷那烦人精的声音,盛言楚跑的更快了,这一次孟双跑的也很快。
跑到街角,正好一行牵着高头大马的商队进了城,人马并行挡住了谭讷的追赶,盛言楚和孟双终于可以不用再跑了。
没了谭讷,盛言楚开开心心的嚼着咸菜饼,孟双没动,而是戳戳盛言楚的肩膀。
“楚哥儿,你快看——”
盛言楚咬着饼鼓着腮帮子看向身后,牵着马运货的商队已经绕到拐弯去了分叉口,而站在街边的谭讷则被另外一群陌生人摁在地上打。
“要救吗?”出于衙门官差的习惯,孟双不自然的紧了紧手中的长剑。
盛言楚咽下嘴里的饼渣,看了眼远处捶打谭讷的几人后,摇摇头:“没必要插手。”
街边很快围了一圈人,孟双困惑的看向盛言楚:“谭讷一个书生才来郡城怎么就招惹了仇家?这几人我瞧着是练家子。”
“我知道这些人是谁家的。”盛言楚收回视线,道,“孟双大哥可认识静绥的崔举人?刚才那帮人穿的衣裳正是崔家的样式,我从前在崔家待过,所以记得衣裳的颜色和款式。”
孟双皱眉:“崔府的人早在去年十一二月就搬走了,莫不是搬到了临朔郡?我记得崔家的媳妇改嫁去了外地,崔家人搬离临朔郡的时候,有人说崔举人带着孙女去找崔家儿媳去了。”
“应该是搬来了临朔郡。”盛言楚道,“崔家人守本分,如若不是谭讷惹急了崔家,崔举人断不会命人当街辱打谭讷。”
崔家是典型的封建小家,家中的奴仆都签过死契,这也是为什么不论是丫鬟还是小厮都身穿带有崔家族人样式的衣裳。
“既然崔家搬来了郡城,我合该上门问个安。”
吃完咸菜饼,盛言楚数了数钱袋子里的银子,对孟双道,“崔老爷子和我蒙师康夫子是老友,我当初来静绥县试的时候,还吃过崔家厨房做的水晶肴蹄呢。”
孟双见盛言楚排出三两多的银子,凑趣道:“依我看这崔举人不仅仅是楚哥儿蒙师老友这么简单吧?”
盛言楚这两年挣了点银子,但从来不会大手大脚的花,能让他心甘情愿掏银角出来的人,肯定不是普通朋友。
盛言楚颠了颠手中光滑的银果子,微笑道:“当然。”
他贵表哥还惦记着崔老爷子的孙女崔方仪,如今他既知崔家人在临朔郡城,他当然要替贵表哥着想一番。
买了老人家爱吃的软糯点心,盛言楚屁颠屁颠的往崔家赶去。
崔家在哪压根就不用打听,跟着之前临街打骂谭讷的下人走就是了,拐了几道弯,又绕了两条街,两人最终停在一处挂着‘谭府’二字的宅院前。
孟双好整以暇的看向盛言楚,嘴角忍不住抽抽:“楚哥儿,这就是你说的崔家?”
“怎会这样?”盛言楚抬着头瞪大了眼,砸吧着嘴,“没道理啊,明明那些穿着崔家下人衣裳的人进去了呀…”
孟双突发奇想:“楚哥儿,你说会不会崔家儿媳改嫁的就是谭家?”
盛言楚:“!!”
不会这么巧吧?
谭讷姓谭,当初谭讷上临朔郡就是为了投奔谭家远房亲戚,难不成投奔的就是崔方仪她娘嫁的谭家?
第60章 【二更合一】 卫敬跟盛言……
“你是谁?”很快谭家宅子里面走出一个丫鬟, 拿手指着盛言楚,“好端端的站这干嘛?”
其实丫鬟想指孟双,无奈孟双脸上有疤怀中抱着长剑, 丫鬟吓得气场立马降了下来, 呵斥盛言楚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姑娘好。”盛言楚将手中的点心篮子提了提 ,笑道, “我是静绥来的盛书生, 听说崔老爷子搬到临朔郡来了?故而路过来看看老爷子。”
丫鬟睨了眼篮子里的精致点心,笑开花:“你说你是静绥来的?倒跟我们家老太爷是老乡,小书生,你且等着,我去问问老太爷。”说着一斜眼, 给门口两个小厮使了眼色。
小厮耸肩拢着袖子点头, 等丫鬟一走,两小厮轻蔑的看向盛言楚:“这年头书生跟不要银子的韭菜似的, 一茬一茬的往咱们府里送, 昨儿来一个,今天又来一个。”
盛言楚眼神微动了下,抬头看着台阶上的小厮, 慢条斯理道:“书生再多, 也没我这样赶着上门送礼的书生,你若看不顺眼, 只管现在就打发了我。”
“你!”小厮脸色涨红,轻咬着牙,“果真是读了点书就张狂!不知所谓的东西!想走赶紧走,走快些。”
盛言楚笑,毫不在意小厮的轻慢, 对孟双道:“孟双大哥,看来我真的来错地方了,咱们走吧。”
孟双见不得这种眼高手低的下人,握紧拳头呸了一声:“说读书人张狂?楚哥儿在这狂了你什么?你瞧不起读书人直接说便是,何必拐着弯骂人!”
见两个小厮被说中了心思,盛言楚眼珠一转,又添上一把柴火,道:“崔老爷子是举人,又是谭家的老太爷,只是不知他在你们二人眼里是否也是不知所谓的玩意?”
“我何曾说过这话!”小厮咋呼的反驳。
盛言楚冷了脸,干脆大声道:“那不要钱的韭菜书生是我说了咯?”
两个小厮说不过,只能跺脚闭了嘴,这时之前那个丫鬟急匆匆的跑了出来,面有愧色的招呼盛言楚:“是盛秀才吧?我家老太爷有请——”
见丫鬟殷勤的样子,两小厮傻了眼,拉着丫鬟的衣裳支吾道:“怎么回事?老太爷刚还叫咱们见到书生就赶走,怎么又……”
丫鬟用力撇开小厮的手,难堪的对一旁盛言楚挤出一堆讨好的笑容,软言解释道:“让盛秀才看笑话了,之前家中来了一个远方亲戚 ,也是书生,来家里才一天就生了事,所以……”
盛言楚拧起的眉松开,跟着丫鬟往里边走时随口问了一句:“先前上门的书生可是叫谭讷?”
丫鬟一惊:“盛秀才认识他?那人是谭家远房亲戚,老太爷怜惜他过的苦,便送信请他来家中小住,他倒好,来的第一天就对家里的小姐动手动脚。”
盛言楚讶然,看了一眼同样惊讶的孟双,不再多言。
进了前厅看到座上的崔老爷子,盛言楚心下了然,看到崔方仪她娘嫁的正是谭家的人。
“难为你小子来郡城还惦记着老夫!”崔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起身拉着盛言楚坐下。
孟双将手中的点心篮子交给丫鬟,随后站到盛言楚身后,崔老爷子目光看过去:“这位不是衙门的……”
盛言楚点头,笑道:“小子此番来郡城是得了卫大人的邀约,张大人唯恐小子远行有危难,便让孟双大哥护小子过来。”
“盛小秀才年幼,出来一趟身边是该找个人陪着。”
崔老爷子面上淡然 ,实则内心惊骇万分,城中之前谣传今年南边雪灾之所以没死那么多人,多半是因为一个小秀才想出了御寒的好法子,崔老爷子知道小秀才名叫盛言楚,可崔老爷子一直都以为是同名巧合,但今天看到盛言楚后,崔老爷子脑袋一下清醒了。
——坐在他面前恭敬有礼的少年正是城中百姓口中的大恩人。
想着想着,崔老爷子目中的慈爱之色愈发浓厚。
“好小子!”崔老爷子笑着站起来拍拍盛言楚尚且不宽厚的肩膀,夸赞道:“老夫的孙儿今年才几岁,如今只会跟在乳母和丫鬟后边捕蝶弄花,他日后如有你三分脾性,老夫死也瞑目了。”
崔老爷子下手没个轻重,拍的盛言楚后背都发红了,他猛咳了两声,崔老爷子吓坏了,忙喊丫鬟上茶压压惊。
这时,丫鬟打开帘子,从帘后走出一个身穿骄阳红的长裙少女,少女脚步轻盈,脸上含着笑,双手捧着杯茶踩着小碎步往盛言楚身边走来。
盛言楚以为是丫鬟,头都没抬伸手将茶水接了过来,咕了一口后才发现站在面前的少女是崔方仪。
“方仪姐姐。”盛言楚赶忙撂下茶盏,笑着拱手,“去年你送我的花种我娘全种在山上了,可惜今年气候不好,好些花苗都冻死了。”
崔方仪比去年要长开了很多,原先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如今削尖了些,瓜子脸颊上染了淡淡的花粉,秀眉轻扫,额头点了六七瓣花钿,显得小脸上春色无边,乍一看就跟天上的花仙下凡似的。
这一刻盛言楚似乎想明白了为何谭讷一上门就做出出格举措的原因,试问有哪个书生不喜欢美娇娘?
“死了无碍,我再给你一些就是了。”
崔方仪眼睛有光,说话间美目盼兮,如玉笋般白皙的手从腰间取出一个荷包,道:“听丫鬟说有一个盛家秀才上门来了,我一猜就知道是你,喏,这些是我特意为你收的花种,不仅能看还能吃。”
“多谢方仪姐姐。”盛言楚清楚崔方仪对他好是因为自己的表哥,所以对于崔方仪送他东西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然而这一幕在崔老爷子看来,却有了其他意味。
尤其是当崔方仪提出邀请盛言楚去自己后院花园观赏一番,而盛言楚欣然前往后,崔老爷子心湖里的涟漪泛的更活跃了。
两人走后,崔老爷子立马让人将崔方仪她娘也就是谭家现任的当家主母谭崔氏喊了过来,在盛言楚兴致勃勃的跟崔方仪说起程以贵目前的情况时,崔老爷子和谭崔氏则就着女儿崔方仪的亲事大谈特谈起来。
“小是小了些。”谭崔氏搅着帕子思忖,道:“可俗语说得好‘女大一,抱金鸡,女大二,金满罐,女大三,抱金砖’,那盛家是商户,缺的可不就是咱家仪姐儿这样式能旺家业的媳妇不是吗?”
崔老爷子笑得门牙缝都露出来了,笑完后交代谭崔氏:“这事急不得,仪姐儿才十三,还可以再等盛家小子三四年。盛家小子今年不下场乡试,那就要熬到两三年后,届时他考上了举人也才十三四岁,翻年去京城会试,过了会试再殿试,刚刚好到了娶妻的年纪——”
顿了顿,崔老爷子腰身一揽站起来对谭崔氏道:“只是到那时以咱家的光景未必配的上他。”
谭崔氏紧跟着站起来,面带急色:“爹,既然有这层担忧,要不等会您就跟盛小秀才说道说道?若是成了当然好,若是不成我也好早早的给仪姐儿做打算,您瞧瞧谭家来的那个侄子,举止轻浮,昨天要不是我撞上了,咱家仪姐儿可就要赔给那个玩世不恭的书生了。”
说起谭讷,崔老爷子就怒火中烧,气得拍响桌子:“狡狯的狗东西,赶紧叫你男人将他那侄子给老夫赶走,读了几年书就学张生对仪姐儿花言巧语,就他那半桶水的学问,恐怕还不及张生,张生考□□名对人家姑娘始乱终弃,他谭讷能吗?怕是功名都考不中,一个白身赖哈马也敢肖想仪姐儿,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