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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节
    华宓君泫然欲泣,咬紧嘴唇。
    躲在矮木后边的盛言楚能清楚的感知到华宓君此刻的决然和恨意。
    “那华琦云如此大张旗鼓的选夫,不就是想趁着官家还在位时好择一颗大树乘凉吗?哼,我偏不让她如意,她十九那日过生辰,我定要备份厚礼上门!”华宓君咬牙切齿地说,“唐氏母女想踩着我娘的枯骨过人上人的好日子,门都没有!”
    “我陪你去。”李婉眼睛坚毅,“左右我已经定了亲,去见那些公子哥想来老祖宗不会责怪我。”
    华宓君呜咽点头,其余几个年岁小的姑娘忙上前哄,许是外头的风大了,几个女孩子禁不住傍晚的凉气,不一会儿便相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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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言楚一出李家大门,小厮便将盛言楚蹲在矮从的事说与李老大人听。
    李老大人刚听了李兰恪的课业,闻言呷了口茶,慢条斯理道:“算那小子有点眼力,搁旁人遇见了咱家的姑娘,就跟苍耳沾了羊毛一样,甩都甩不掉。”
    李兰恪:“那些攀附咱家的人,没几个真心实意的,要么冲着爷爷您的名声来的,要么想借着咱家的势好在朝堂行走。”
    李老大人冷哼:“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宓姐儿多好的一孩子,襄林侯竟跟老夫开口,说要将宓姐儿送到太子身边做良娣?!”
    顿了顿,李老大人用力地提着拐杖点地,破口大骂:“谁稀罕做东宫良娣!说来说去不还是个姬妾吗?我宓姐儿是我李家的嫡亲孙儿,她娘在军中至今还享有军俸,为朝廷卖命多年,到头来女儿却要去做妾?老夫就是豁出去这条命,就是死也不会答应这桩亲事!”
    李兰恪冷着面孔跟着骂了一通,忽道:“可宓姐儿从小没娘亲在跟前教养,上头又有那么一个爹,日后这亲事怕是极为坎坷…”
    京城世家娶媳妇十分讲究,除了八字要合,还要看是否有亲娘教养,尤其是娶回家当长媳正妻的,最为看重这点。
    毕竟要撑家族的脸面,若迎一个幼年失恃的姑娘进门,家族会因此蒙羞。
    就因为这道槛,华宓君长至十四岁还没有说亲,李老大人今年之所以没回老家,其一是为了李兰恪的科考,再有便是焦心华宓君的婚嫁之事。
    “这两日老夫正在寻摸好的人家,不拘什么高门家室,只要能对宓姐儿好就成。”
    李老大人口气软绵无力:“倘若念和在世,应该也会同意老夫的做法。”
    少将军李念和去世那年,李兰恪已经记事,回想起姐姐浑身是血的倒在李府外的凄惨画面,李兰恪赤红了一双眼,双手发抖:“华正平简直妄为读书人!妻室再怎么不喜,也不能下那般狠手,好歹姐姐怀着他的孩子呢!”
    李老大人不可置否的冷笑:“人人都说读书人最为薄凉,然我李家代代都是书生,也没见有人学华正平杀妻灭子。七出之罪,哼,他那宠爱有加的小妾又有什么妇道之言?忤逆念和,独揽华家大权,还将女儿养在身边,这又是什么道理?”
    李兰恪唉声叹:“若不是官家护着她,她哪里有现在的地位,那华家将她捧得高高的,并非只因为华正平宠她,毕竟唐氏年岁已不小,再好的颜色也终有逝去的一天,然华家日复一日的待她好,都是因为宫里那位罢了。”
    说起老皇帝,李老大人脸色晦涩难耐,语音清颤:“当年先帝派老夫去东宫的圣旨下发后,朝野上下皆笑话太子,言及太子有了老夫这个夫子后若还不上进,怕是要失储君之位。”
    往事如烟,再提时,李老大人老的牙都掉光了,而那个被世人看笑话的太子荣登龙椅后稳当当的做了一辈子的皇帝。
    “爷爷,”李兰恪斟酌了下,最终还是问出了口:“若您料到皇上如此待您,您当年还会用心教授于……他吗?”
    老皇帝不是中宫所出,亦不是宠妃之子,当年之所以坐上皇位实属巧合。
    原本立得储君尚武,当今皇帝十五岁那年,储君战死在南域,噩耗传到京城后,先帝罢朝三日,就在这时候,其余几位虎视眈眈的皇子开始对太子之位起了微妙心思。
    先帝正哀痛长子的惨死呢,听闻底下几个儿子暗中较劲争抢太子,先帝大约是被丧子之痛冲昏了头脑,竟叫侍卫将那几个皇子连夜扔进了水牢。
    水牢里蛇鼠堆满山,皇子们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那等苦,关了三天后,待先帝从长子灵堂里走出来时才想起皇子们还关在水牢之中,遂着人去看,然而大事不妙!
    关进去的一共有六人,两人互相残杀死在牢中,一人被蛇咬死,另一人不识水性被淹死,另外两人倒是全须全尾的从水牢里出来了,可惜还没半年就魔障发了疯。
    先帝一下没了七个好儿子,身子为此形销骨立每况愈下,病床前,先帝将如今的老皇帝立为了太子。
    老皇帝生母身份低位,平日里寡言少语,在众皇子堆里并不出色,可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皇子,硬是让李老大人扶上了皇位,这龙椅一坐就做了五十来年。
    也是这么个帝王,临到头为了自己在史书上留好名而辜负了李老大人这个恩师。
    要问后不后悔,李老大人敢说不后悔自己教出一个能坐稳皇位五十载的天子,但后悔自己有老皇帝这么个学生。
    若无那道赦令,华正平和其小妾唐氏早就下黄泉给他孙女磕头赔罪去了。
    爷孙面面相觑无言,李老大人便是对老皇帝有诸多不满也不会当着李兰恪的面说出来,少年性子不沉稳,若是和好友外出吃酒说漏了嘴,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恪哥儿听话,”李老大人抓着李兰恪的手重重拍了拍,浑浊老眼泪珠不停打转,如鲠在喉:“以后切莫再说浑话,咱们是臣,有委屈只能自己受着。”哪怕他是皇上的恩师。
    李兰恪艰难地点点头,受着就受着,只待新皇登基,他李兰恪定要第一个冲进华家将华正平和唐氏的头颅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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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盛言楚回到家后,先是将李老大人的指点整理成册,以备殿试前复习用,看至深夜,盛言楚搁下笔记冲了个凉水澡,正准备熄灯睡下时,他鬼使神差的将垃圾桶里的华家请帖拿了出来。
    “四月十九…”盛言楚盘腿坐在床上,十指弹了弹请帖,语气没有起伏:“我倒要看看这世上比盛元德还要心狠的男人疼爱的妾室到底长了怎样一张花容月貌。”
    大瑶山杏花往京城吹落时,宛若下了场杏花雨,四月十九当天,天空竟真的下起杏花雨,各色杏花伴着稀稀疏疏的小雨斜斜地撒在京城大地,纵是这样的天气,华家依旧热闹非凡。
    “哟——”
    盛言楚两手空空地走到华家那条巷子时,刚拐弯就听到一道刺耳的娇笑声。
    “宓姐儿今儿怎好有空过来?莫不是在李家过得不如意?”
    华宓君像头小鹿一样恶狠狠的撞向唐氏肚子,唐氏小产后身子发虚,加之华宓君用了吃奶的劲,这一撞疼得唐氏连连往后退,额头顿现豆大的汗珠。
    “小贱蹄子小娼妇!你发什么疯呢你?!”唐氏像个泼妇一样张牙舞爪,一手捂肚一手指着华宓君,“还愣着干吗?还不快将不相干的人给本夫人轰出去!”
    小厮丫鬟们应声上手要拉扯华宓君,盛言楚心一紧,忙飞快地跑到前去,却见两个李家护卫已经将华家人桎梏住。
    “反了天了!”唐氏一张脸扭曲狰狞,双眼瞪圆,“华宓君!你休得放肆!”
    华宓君冷冷看着唐氏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大声奚落道:“唐氏,你犯不着在我跟大吼大叫,想跟本姑娘一较高下,你且哄哄华正平将你扶正再说!”
    “既此刻没扶正,你在我面前充什么大?宓姐儿?宓姐儿是你一个低贱妾室能喊的?你胆敢在我跟前尊卑不分试试,且仔细你那张狐狸皮被我挠破!”
    说着,华宓君作势挥手。
    “你——”唐氏瞳孔骤然一缩,无语凝噎。
    围观的百姓哈哈大笑,指指点点不休。
    盛言楚把玩着腰间的荷包络子,见台阶上华宓君冲唐氏吐舌头幸灾乐祸的挑衅,盛言楚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
    华宓君大摇大摆地进了华家后,盛言楚紧跟其上。
    “等等——”唐氏拦住盛言楚,吊着美人眼上下打量盛言楚:“敢问您是哪家的公子王孙?妾身怎么从未见过你?”
    盛言楚此番来华家目的就是为了看唐氏,见唐氏一双眼睛恨不得在他身上看出花来,盛言楚非但不恼,还回看了过去。
    论相貌,唐氏的确算上乘,瓜子脸大水眸,烟霞团蝶金线水仙罗裙掐出盈盈而握的纤细小腰,柔弱无骨的两臂上飘着一条艳红薄纱披帛,脖颈上挂有一圈硕大的金圈,往下一扫,一对兔儿挤得都快蹦出来……
    盛言楚登时别开脸,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暗道今日是唐氏女儿华琦云的生辰宴,唐氏作为亲娘,又是府中的小妾身份,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抛头露面出来接客,何况还穿成这幅勾栏样式,难怪华正平陷进温柔乡中无法自拔。
    就唐氏这等妖娆妇人姿态,若是入了宫,定是那祸国殃民奸妃一类。
    唐氏见盛言楚盯着他面不改色地看,旋即不悦地将盛言楚递过来的帖子甩给小厮,当着进进出出客人的面抬手捧了捧自己那对呼之欲出的胸.脯,轻飘飘地说:“逐了他。”
    小厮傻眼,拿着请帖进退两难:“夫人,此人拿了老爷的帖子,想来是贵客,怎好…怎好赶他走?”
    唐氏刻薄一笑:“贵客?莫不是老爷又将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府里拉吧?”
    盛言楚脸一黑,直接甩袖往外走:“告辞。”
    “哎呦夫人您这是…”华府小厮都看不下去了,跳着脚追上来,“盛公子,您且消消气,里边请里边请——”
    唐氏转头就跟一小官夫人搭起话来,小官夫人见华家小厮腆着脸皮对着盛言楚说好话,便问盛言楚是谁,唐氏尖酸地撇嘴:“管他是谁,左右不过是我家那位往外胡乱送帖子时招来的苍蝇罢了。”
    看在华家小厮真诚致歉的态度上,盛言楚本打算不计较唐氏那些恶心的言语,没想到唐氏竟变本加厉的耻笑他,既如此,盛言楚毫不留情地扭头就往外走。
    盛言楚走了还没一会,华正平就急匆匆地跑到大门口。
    见门口宾客悉数已进门,华正平扔不放弃地在门口徘徊,已经招呼夫人们吃了盏茶的唐氏从丫鬟那得知华正平站在门口翘首以待某人,以为还有贵客姗姗来迟,便扭着腰肢笑着往院外走。
    才走过壁影,就见华正平阴沉着脸往这边走来。
    瞅了眼后边没有宾客,唐氏心下犯嘀咕,娇气地挽着华正平的胳膊,嘟嘴抱怨:“老爷,到底是什么大人物竟要你亲自去接?人呢?”
    华正平身后跟着的小厮欲言又止,多次使眼色给唐氏,唐氏愣是没瞧见。
    “你还有脸说?你个蠢妇!”
    华正平面有愠色,头一回在屋外给唐氏脸色看,“平日里你爱闹我由着你,可今个上门的都是我辛辛苦苦陪着老脸求来的客人,你怎能赶人走!”
    唐氏最是要脸,见华正平冲她发火,顿时一跳三尺高,胸前一对兔儿跟着一颤:“好哇华正平,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凶我?”
    搁在平日,华正平定要被屈下身哄一哄美人,可今日华正平铁了心要杀杀唐氏的嚣张气焰。
    华正平将盛言楚甩下的帖子径直插到唐氏半露不露的兔儿沟里,报以冷笑:“你可知被你赶走的这人是谁?”
    唐氏才不怕华正平冲她发火,大不了夜李废精力哄一哄就是。
    “这人是谁?”唐氏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举着帖子无所畏惧,“老爷可别打量我是妇道人家就没见识,此人周身穿得衣裳满打满算才二两银——”
    ‘子’还没说出来,华正平气不过一个巴掌扇过去:“念和当年骂你眼高手低果真没骂错!”
    唐氏被打得一股悲愤涌上头,贝齿咬着红唇,眼眶中挂着泪珠楚楚可怜地看着华正平:“老爷…”
    华正平腾起的怒气一下烟消云散,大手抚摸上唐氏印着巴掌印的脸颊,刚想说一些疼人的话,可一想到得罪了盛言楚,华正平眉头顿蹙。
    “此子身份是差了点味,可你不知他有一个好义父…”
    “盛氏子认了临朔郡郡守卫敬为父,四月初,朝中隐传出皇上有意擢升卫敬为漕运总督……”
    唐氏闻言气息一窒,染就丹蔻的手指差点捏碎盛言楚的请帖,惊道:“漕运总督可是肥差啊!”
    完了完了,好好一个女婿被她赶跑了。
    第118章 【三更合一】 金銮殿殿……
    见唐氏出去找华正平久久未回筵席, 华宓君便谴丫鬟山栀去前院打探消息,山栀恰好看到这一幕,当下高兴坏了, 蹦蹦跳跳地往华宓君身边跑去。
    “姑娘, 天大的好事!”
    华宓君对着在那和小姐们嬉笑打闹的华琦云暗搓搓地啐了声,没好气地扭头问山栀:“什么喜事?”
    山栀笑得头上的绒花随着脑袋一颤一颤, 对华宓君耳语两声后, 山栀讨巧地问:“如何?姑娘可觉得这是好事?”
    “妙哇!”华宓君径直拍起手掌来,吐出一口浊气,大快人心道:“古人言恶人自有恶人磨,这话一点都不假!”
    李婉听到动静从闺秀堆里走过来:“瞧你高兴的,这又是得了什么喜事不成?”
    李婉是李家正经的大小姐, 身份较之华宓君高, 一手苏绣手艺卓越非凡,去年许了京城淮亲王嫡幼子做正房, 只待李婉八月及笄后就出嫁。
    李婉性子好, 又有那样好的家室,京城姑娘们都爱和李婉来往,所以当李婉拉着华宓君笑着打闹时, 小院中大半的姑娘小姐们都看了过来。
    见李婉和华宓君亲密地跟亲姐妹似的, 一些人嫉妒的眼珠子都快滴血。
    “什么事这么好笑?”华琦云不甘不愿地走过来问,“今日既是我的生辰, 宓妹妹不若说出来让我这个做姐姐的跟着乐一乐?”
    华琦云最骄傲的就是自己比华宓君提前几个月出生,这是她一辈子的荣光,她可以时时刻刻拿姐姐的名头压华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