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却没有再多解释,只是道:“没什么,确实没什么不同。”要说不同之处,那就只有在疏要中屡次提到了兵法之中,三十六计其中的一条,反间计,算是得了她的心。
木云砚未曾明说之语,长宁却看懂了,萧家之所以在朝堂上有恃无恐,除了有大半文官的附和,还有的就是大将军杨毓的支持,要想让萧家断去一臂,从杨家入手再好不过。
长宁仔细思量着对策,不知不觉天色已黑,她往外面看了一眼,正要吩咐佩兰去传薛迹过来一起用膳,可却听到外面宫人行礼之声,萧璟过来了。
薛迹看着面前的晚膳,却未动一筷,他吩咐道:“把这些都撤下去,分给守夜的宫人吧。”
他身旁宫人劝道:“主子,您再用些,不然身子撑不住啊!”
薛迹却摇了摇头,外面夜幕深沉,而宫室之中灯火通明,可他的心不在此处,他起身往紫宸殿而去,宫人连忙跟上他。
可到了紫宸殿,佩兰见他们过来,连忙将人拦住,“荣卿留步。”佩兰不知如何说才好,总不能说今日中宫来此,还执意要留宿,陛下她……
薛迹看着紫宸殿里面昏暗的灯火,显然已经是安歇了,他听见自己问道:“谁在里面?”
佩兰道:“是君后。”
第52章 狭路 薛迹长久地沉默着,却又没有离去……
薛迹长久地沉默着, 却又没有离去,让一旁的佩兰有些发慌,她不敢相劝, 但又怕他会闯进去,此时帝后已经就寝, 若是薛迹真的不顾规矩, 此事传扬出去, 丢的是皇室的见面。那她也只有当机立断, 将人打晕再说。
只是薛迹迟迟未动,他的眼神落处是紫宸殿的微光,可心头却将内里可能有的情景想象个遍, 近乎自虐一般。薛迹想知道,她也会吻萧璟的嘴唇吗,会将他的衣衫一件件除去, 轻轻丢起委在地上, 会对他的背·脊格外留恋,会将吻烙印在他后颈上, 还是会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点点失‖控,要他看着自己如何被納‖去。
那些情景仿佛就在他眼前发生, 他紧咬着嘴唇,指骨几乎捏碎,他出来外面只着了一件墨色薄衫,宫人见他脸色不好, 连忙将拿来的外袍给他披上, 佩兰怕他有事,轻声道:“荣卿,时辰不早了, 夜里有些凉,还是回永恩阁歇着吧,陛下白日里还问过您饮食起居,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无妨。”
她本以为这些话说了也无用,谁知薛迹听后却转身离开了,只是临走之前对她道:“今夜我来过之事,不必告知陛下。”
他的语声有些飘忽,可佩兰见这尊大佛要走,也不便再说什么,只让宫人小心侍奉,可薛迹的话她又怎么敢遵从,她的主子是陛下,不管发生什么,都要由陛下做主处置,自然没有隐瞒陛下的道理。
薛迹一路上不曾言语,可快走到永恩阁时,他忽而扶住宫墙,另一手抚着胸口,宫人连忙上前,却见他忽而咳出血来,宫人被吓得没了分寸,连忙道:“快去传太医!”
薛迹唇角染着血,脸色苍白,声音却强硬道:“不许去,谁若敢去太医院,或是将此事泄露出去,本宫绝不留情。”
深夜传太医,又是永恩阁,必定会有人传扬出去,更何况,他不确定今夜是否是陈太医当值,若是被旁人诊出他身体有疾之事,怕是会惊动长宁。他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她,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余下的几年,说了又如何,只会让她徒增伤悲,那毒在他幼年时便在他的身体里,这么多年早已经回天乏术,他的身体外面看上去安然无恙,可内里怕是已经衰败了,陈太医曾问过他的妻主,如今太医院医术最高明之人,可连她束手无策,他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宫人这般被他警告,一时也没了主意,薛迹说完那句话,语声中又有些疲惫,“扶我进去。”
第二日,佩兰还是将昨夜薛迹来过之事告诉了长宁,长宁愣了一瞬,而后问道:“他没事吧?”
佩兰如实道:“脸色有些不好,不过荣卿他让奴婢将此事瞒着,或许是不想给您增添烦扰。”
长宁默了默,或许她只有能真正握紧手中的权力的时候,才会随心所欲的做事。
佩兰从旁道:“恕奴婢多嘴,君后这两日似乎与往日不同,陛下还是要留心才是。”
“朕心里有数。”萧家和她都还没有要撕破脸面的想法,而萧璟便是牵涉在两边的人,萧家还需要他维持君后体面,首先便不能做个失宠的君后。
她和萧璟,或许都在逢场作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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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恩阁,薛迹靠在软榻上,身上覆着织金软毯,他闭眸不语,耳边只有薛晗在一旁小口吃东西的声音,可薛晗嘴里仍不闲着,“兄长不觉得热吗?”
薛迹近来体虚,时常会出些冷汗,又哪里会觉得热,薛迹蹙着眉,“吃东西也堵不上你的嘴。”
薛晗撇撇嘴道:“陛下让我来陪你说说话,可你又嫌我聒噪。”他将一块点心填到肚子里,可又想起薛正君的埋怨,“父亲上次来时,说我最近又胖了一些。”
薛迹听他提起薛正君,睁开了眼,“他还说什么了?”
薛晗有些难以启齿,“也无非就是那些事,不知道怎么被父亲知道了,他骂我没本事。”
薛迹没再提这事,只是道:“把桌上那些点心吃完,你就可以回去了,我也累了,想去榻上歇息。”
薛晗却已经吃饱了,端起茶盏饮上一小口,不解道:“以前兄长不是不许我多食,怎么如今倒是不约束我了。”
薛迹被他噎了一句,只能道:“胖点好。”以往是希望他能瘦些以相貌吸引长宁的注意,可现在薛迹并不想给自己添堵。
正在这时候陈太医过来了,似乎没想到薛晗也在,他恍了恍神,才对二人行了礼,薛晗见他过来,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忙道:“太医来的正好,我兄长近来怎么了,为何总是病殃殃的。”
陈太医正想着该如何应付过去,薛迹忽而道:“你都来了两个时辰了,该回去了。”
他赶人的意图也太过明显,薛晗毕竟不是块木头,当然也听得出,“究竟是什么话我听不得,再说了,我是奉陛下旨意过来的,陛下来了我再走。”
薛迹没想到进宫半年,薛晗竟学会了拿长宁压他,“好啊,那就等陛下过来,我会直接告诉陛下,你在这里只会惹我烦心,于我病情不利,看陛下还肯不肯让你留在这儿。”
“你……”这话让薛晗没法选择,只能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陈太医看着薛晗离去的背影,低声道:“他对你倒是真的关心,可我一想到这是那个男人的儿子,便对他喜欢不起来。”
“薛晗……与他父亲不同。”
陈太医叹了口气,而后又想起什么,道:“忘了告诉你,我听太医院的同僚说起,那男人从宫中回府之后就病了,薛芩还请了太医院的人过去为其诊治。”
薛迹冷哼一声,“他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陈太医问道:“最近服的汤药可还有用?”
薛迹坐起身来,“比从前好些了,只是身体还是有些乏力。”
陈太医有些担忧道:“那陛下可起了猜疑?”
“最近几晚她过来时,我都假装睡下了,宫人也只说我心中不虞,她或许以为我还在为萧璟的事而闷闷不乐,忧虑成疾。”
陈太医道:“我定会尽快医好你的身体,一直同陛下疏离着也不是办法。”
薛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一直病着也没什么不好。”
他没再主动去过紫宸殿,可长宁却来他这里更多了,告诉他立政殿的请安也免了,他和萧璟的这场争斗,他的一场病倒让他不战而胜。他大概是这世间最善妒之人,敢将帝王霸占在自己枕边,不许旁人接近,他把这些心里话说给了长宁听,长宁却只是把他抱在怀里。
薛迹仰躺在她怀中,看着她道:“是我贪心了,你若是想去亲近旁的男子,不必顾及我。”
他开始恨自己变了,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可他知道这些话说出来,长宁只会对他更不舍。
前日他知道萧璟在御花园中,便也起身去御花园散心,他身上还披着月白色斗篷,头上束发的也是一根普通的银簪,极素的打扮,可他刚走到御花园,萧璟身边的宫人便颇为警惕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薛迹同萧璟行礼,“原来君后也在。”
萧璟淡淡道:“既然病了,在宫中将养着便是。”
以往请安之时,宫中君卿众多,萧璟也会给他表面的礼遇,可如今这御花园中除了宫人之外只有他们两个,萧璟连伪装都懒得做了,他也一样。
薛迹浅声道:“近来臣侍病了无法侍寝,倒是有劳君后了。”
长宁这几日一直歇在永恩阁,他这话分明是在挑衅萧璟,他是想告诉萧璟,即便他什么都做不了,长宁也愿意留在他身边。
萧璟冷声道:“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本宫未曾想到荣卿也是这般浅薄之人。”
这话薛迹听来倒觉得有些耳熟,是林绍之曾说过,可他们都不是他,又怎么知道他所求的是什么。
他今日过来,只是想知道萧璟对长宁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是这一场病,让他更想将长宁留在自己身边,却也让他想到了身后事,若他哪日不在了,若有人能宽慰她,也是好的。他希望自己生前在长宁的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却也希望自己死后能被她忘记,最好不要伤心太久。
薛迹的话语中存了试探之意,道:“以色侍人自然无法长久,可臣侍年轻一些,有的也只是这些,陛下她似乎更喜欢少年人。”
萧璟不为所动,道:“谁又不是从少年人过来的,可没有人能永远是少年人。”
薛迹侧身看着萧璟,“陛下十六岁时同君后大婚,臣侍倒是羡慕君后。”
萧璟凉声道:“羡慕本宫什么?”
“陛下如今待臣侍虽好,但毕竟已过尽千帆,臣侍羡慕那时的君后,能得到陛下少年时最纯粹的感情。”
萧璟神色有些恍惚,薛迹却又道:“臣侍倒是忘了,卫贵君进宫的也早,他才是那个得宠的人。”
萧璟神色一变,眉宇之间染上一些怒意,“本宫以为荣卿是个聪明人,平日里沉默寡言,却不曾想也有这般巧舌如簧之时。既然得到了陛下的独宠,便应该惜福,而不是这般肆无忌惮,你既然提到了卫渊清,就应该知道卫渊清如今的冷遇,难道你也想像他那般?”
薛迹看着他道:“有些话臣侍也想奉还给君后,君后也是聪明人,陛下被萧家逼迫,你又忍心吗?你是爱陛下的,不是吗?我若是君后,既有正君的尊荣,又占得先机,绝不会容自己一步步错下去。”
玉林斥声道:“大胆!竟敢同君后不敬。”
萧璟伸手止住玉林的话,对薛迹道:“你又懂什么?”
薛迹却未再同他多言,只道:“臣侍不懂,难道陛下就会懂吗?从头至尾,君后或许只是自诩情深罢了。”
萧璟看着薛迹离去的背影,他的手紧握成拳又慢慢松开,他在心里道:你又怎么会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可薛迹那句自诩情深如一根刺一般往他心头去,他怕有一日他听到说这句话的人,是长宁。
第53章 剖白 薛府,韦来把药端到薛正君床前,……
薛府, 韦来把药端到薛正君床前,薛正君坐起身来,听他念叨了句, “怎么进宫一趟,您倒病了。”
薛正君自宫里回来, 未把心事说给任何人, 他又去劝了薛芩几句, 要她在朝堂中小心行事, 切莫再得罪萧家,可薛芩直接让人将他赶出书房,薛正君忧思恐惧之下便缠绵病榻, 可这些心事装得久了也让他喘不过气来,韦来这么一问,他便也将一切说了出来。
韦来也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道:“小主子的事是薛迹说的?”
薛正君气道:“那庶子特意在那儿等着, 将这事说给我听。也是晗儿自己无用,怎么会……”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即便恨他不争气, 却也心疼他后半生如何在宫中立足。
韦来见薛正君又要动怒,连忙劝道:“总能想出些法子来的,主子先别急。不过上次您说薛迹已经知道了他父亲中毒而亡的事,那他可知道他自己的身子……”
这正是薛正君心里最担心的, “太后已经拿晗儿的命相威胁, 若是那庶子知道了他也中了毒……”薛正君说着,额上已经冒出汗来,可随后一想, “至少暂时他还不知道,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一直在心里藏着掖着,必定让陛下为他撑腰,拿了我的命去。”
“这些事还需从长计议,您还是要先养好身体才是。”韦来又道:“至于太后那里,您不妨如实回禀,就说大人她都是为了薛迹才会做出这些糊涂事,您实在无力劝阻。太后那样的人物,怎么会拿毫无威胁的小主子出气,到时候他要对付的也必定是薛迹才是。只要薛迹死了,大人她又能坚持到几时?”
韦来这番话让薛正君茅塞顿开,“倒是我当局者迷了。”
而这些话到了萧胤那里,果然让他动了怒,萧璟在一旁道:“薛迹确实有些不知分寸了,不过薛迹如今毕竟受陛下宠爱,舅父若是现在就对他动手,恐怕会让陛下起了反抗之心。”
萧胤冷冷道:“我杀他若只为泄愤,确实是可惜了些。他即便是死,也要成为我手中的一把刀,绝不能损我分毫。不过在这之前,我也要给他一些教训,让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
萧璟心头一紧,可此时又不便多说什么,怕萧胤会对他起疑心,直到回了立政殿,萧璟才放松了戒备,但萧胤行事常不循常法,他实在想不出他们会对薛迹做什么。
两日之后,宫中媵侍被放出宫,临行之前皆要至立政殿向中宫拜别,萧峥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竟能在这波云诡谲的后宫中全身而退,今早萧璟将解药给了他,而后又道:“回了萧家之后,管住自己的嘴,有些不该说的话就一定要烂到肚子里。”
萧峥叩拜道:“峥定不会让君后忧心。”
几位媵侍行礼拜别之后,宋子非定定地看着宋媵侍被人送出去,之前他在时,宋子非千防万防,唯恐他被长宁看上,可现在他离了宫,倒让他莫名有些感伤。
宋子非拭了拭眼角,林绍之见他这般矫揉造作,只觉虚伪至极,在一旁懒懒道:“贤君若是舍不得他离开,不如便向陛下请了旨,封他做个侍子,如此也省得贤君这般难过了。”
贤君那两分的伤感之情被他这番话打散,“本宫又不是那等铁石心肠的人,一时难过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放媵侍出宫是陛下的旨意,本宫自然不能带头不遵,想再见还不容易,省亲之时不就能见到了。”
林绍之懒得再戳穿他,他只恼恨被放出去的人不是自己,在这宫里憋也要憋死了。
清凉殿,卫渊清正临窗作画,画的是窗外之景,瑞祥将放还媵侍归府之事告诉了卫渊清,卫渊清反应平淡,瑞祥道:“听人说,这是君后求来的恩典,宫中不少人都夸赞君后此举甚是贤德。”
卫渊清淡淡道:“毕竟这些媵侍之中也只有一个薛迹,有能耐的人已经从媵侍坐到了卿位,其余这些人根本无足轻重,更何况他宫中也有一个,萧璟此举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您都有两个月不曾去立政殿请安了,陛下也许久不来咱们清凉殿,主子当真就这么等下去?”
卫渊清手下轻描几笔,道:“避宠亦是避祸,至于陛下那里,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