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巨大的恐慌压得姝宁透不过气来。
    她看着冷酷的祖父。
    姜国公一向都是说到做到的人。
    说要把他们送到王家, 从此与姜国公府再无瓜葛，那就真的不会再承认他们是姜家的子孙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一世会有这样的变故？
    明明上一世，就算是再不喜欢他们兄妹，可姜国公也没说要把他们给赶走, 不承认他们是姜家的子孙呀！
    为什么这一世, 他要用这么冷酷的样子, 把他们赶走？
    是因为……
    姝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趴在蜀王世子怀里垂头丧气的阿宝。
    是因为这一世的自己更加光芒万丈, 得到了更多的宠爱，因此碍了阿宝的眼，让姜国公不满了么？
    为了让她给他心爱的孙女让路，所以，把她赶走，让她再也不能成为阿宝的竞争对手？
    想一想，姝宁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来。
    她知道姜国公偏心。
    可是为什么可以偏心成这样？
    她不过是小小地算计，不过是做错了一点事, 难道伤害到了谁么？
    就算是想要诱惑清敏县主，可清敏县主也并没有被诱惑，并没有损失。
    那为什么还要对他们兄妹赶尽杀绝？
    只要想一想若是京都皆知自己兄妹被姜国公这样如丧家之犬一样赶出来会有什么非议, 姝宁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祖父, 您不能……”如果还想日后风风光光被人尊敬, 如果还想成为皇子妃，那姝宁就不能这样离开姜国公府。
    她哭着揪着姜国公的袍子，把自己一生的力气都花在了哭泣上, 哭着说道, “您不能抛弃我们！我和二哥哥是父亲的儿女, 是您的孙子啊！”她仰着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说道, “姨娘是父亲的姨娘, 我们也是父亲的儿女，是姜家的人呀！”
    当年，小王氏已经进了姜家的门。
    这说明他们都被姜家承认了的。
    “谁承认了你们你们找谁去。反正我没承认过。王氏又不是我给接进来的。”姜国公光棍地说道。
    想当初他把小王氏拒之门外，
    姜国公夫人擅做主张把小王氏接进门，并没有挣得姜国公点头。
    因此，小王氏在姜家这些年，是没名没分来着。
    甚至如姜国公嘴里所说，小王氏还不如姜国公世子身边的通房高贵。
    好歹通房还都是给了名分，姜国公默认了的。
    小王氏连姜国公默认的名分都没有。
    可是这说的是人话么？
    小王氏在姜家这么多年，最后只混了个没名没分？
    她的儿女也没名没分，不被承认是姜家的骨肉？
    这一次，连被打得缩成一团的姜柏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姜国公。
    他，他是少年秀才，姜国公怎么舍得把他这样一个优秀的孙子赶走？
    “反正广安侯府喜欢你们喜欢得不行。”姜国公却不把姜柏与姝宁此刻痛苦的心情放在心里，相反，他还走到了一旁喝了一口茶，慢慢地说道，“你们是王家的血脉，王家以后养着你们不是天经地义么？那可是你们的亲外祖！”
    他一副无情的样子，姝宁顿时大哭起来。可无论是怎么求饶，无论怎么动之以情，姜国公就仿佛茅坑里的石……就仿佛山巅巍峨的岩石，完全不带动摇的。到了最后，当下人进来复命，说姝宁与姜柏的东西都收拾好了，都在马车上了，姜国公就点了点头，起身。
    他看了姜柏两眼。
    俊秀白皙，生得与广安侯府王家的男子一脉相承。
    那么漂亮的孩子，可是姜国公却并没有感到心疼。
    这样金玉其外，可是内里坏透了的庶子日后留在府中，必然是极大的祸事。
    当初广安侯府图谋阿宝的婚事，如今图谋王蔷……他已经彻底失望了。
    如果对姜柏与姝宁宽容，口口声声再给他们一次机会，那对于范氏母子与王蔷来说，又成了什么？
    “走吧。”生怕广安侯府拒收，姜国公还命人提着两把砸门的大锤，准备一旦广安侯府闭门不肯让姜柏兄妹进府，他就拿着大锤砸烂广安侯府的门，把这兄妹俩塞门洞洞里还给广安侯府。
    反正姜国公一点都不担心动静大，如今京都满是各地皇族闹出什么给自家丢人的，提着锤子就要下人拖着哭闹着不肯出去的姝宁与姜柏出门，只是走到了门口，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难得犹豫地看着正仰头呆呆看着自己的王蔷。
    “那个什么，县主啊……”姜国公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他心里不安，支支吾吾，不知道要不要问出口，只觉得自己心里的勇气都快没了的时候，才对王蔷期期艾艾地问道，“那你往后，还，还跟阿松与阿宝出去玩儿么？”
    看见姜家这么不省心，还连累了她，清敏县主还愿意嫁给姜松么？
    其实说起来，姜国公对王蔷的印象很好，不是因王蔷是文婧大长公主的孙女，而是王蔷的性子爽快干脆，不忸怩，是姜国公喜欢的性情。他唯恐因姜柏的缘故，王蔷觉得姜国公府是龙潭虎穴，不肯嫁给姜松了。
    王蔷却忍不住看着姜国公笑了。
    刚刚杀伐决断，冷酷得让人畏惧的姜国公，为了儿孙的幸福甚至变得怯懦，这让她眼里生出了别样的光彩。
    “我刚才还跟夫人说呢。”她对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姜国公轻快地说道，“后日祖母祖父可清闲了，夫人还和我约定会去见祖父祖母。夫人，”她转头看着眼眶发红的范氏小心翼翼地问道，“咱们的约定，还作数吧？”
    她的笑容就像是冬日里的阳光，范氏本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姜国公处置庶子庶女，为儿子的婚事心里惶恐得不得了。此刻看着王蔷紧张地看着自己，范氏的眼泪到底忍不住落了下来，连连点头说道，“作数，作数！”
    她转头拿帕子捂住了嘴。
    姜国公哈哈大笑起来。
    “只要县主还愿意，咱们姜家就永远都作数！”他拿袖子飞快地抹了抹自己的眼睛，觉得身上有了强大的动力，忙着就要把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祸头子给送走。
    至少要留给孙媳妇儿一个清清静静的国公府。
    所以……老妻还是在庄子上，也别回来了吧。
    姜国公心事放下，就哼哼唧唧地挽着袖子走了。
    等他走了，院子里一片安静，阿宝被屡屡被人抢走工作的破碎的小心脏好歹被蜀王世子一口点心一口点心的给喂得痊愈，这才从萧闵的怀里偷看范氏。
    她知道范氏此刻心情激荡，不是自己能安慰的，倒是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觉得有点像是在梦中似的喃喃地说道，“姜柏和姝宁还真的被送走啦？”她家祖父这么干脆利落，动作太快了。
    “自作孽罢了。”萧闵冷冷地说道。
    他不知道谁给了那对庶出的兄妹自信，让他们觉得自己在国公府无论怎么蹦跶都不会有事。
    反正萧闵觉得姜国公能干出把庶出的儿孙送回他们母族。
    “那咱们今天还出去吃饭么？”还记得吃饭最大的也只有胖团了。
    没心没肺的胖团妄图活跃气氛，还真的有人簇拥，王蔷已经快乐地点头说道，“自然！不过不如叫那个……”她想了想阿宝跟自己说过的好些新鲜的词儿，坐在了范氏的身边轻快地说道，“叫外卖好了！”
    她和阿宝顿时心有灵犀了，胖团小心灵被治愈了，顿时发现还是漂亮小姐姐更好，从沉着脸的她世子叔怀里爬出来，也依偎在范氏的身边点头说道，“多叫几样特色菜！有钱！”富有的胖团胖爪挥舞着厚厚的银票，金光闪闪。
    清敏县主笑而不语，甩着手里的银票啪啪响。
    她们俩簇拥在范氏的身边，范氏酸涩与不安的心满满的都是安慰。
    她知道阿宝与王蔷为什么要说这么多的俏皮话，为什么要留在她的身边吃饭。
    正是因为知道孩子们的心意，范氏才觉得满心的暖暖的欢喜。
    那些伤痛还有伤害，还有来自于庶子庶女的恶意，历经了那么多年的心酸，突然让范氏觉得……若是要经历这些伤痛才能拥有这样温暖的两个孩子，那若时光重来，她还是愿意承受磨难，只为了换取这样独一无二的孩子们。
    这样的欢喜，让那些苦楚的眼泪都无法再流下来，范氏笑着握了握两个孩子的手，就见王蔷笑嘻嘻地点着阿宝的大脑门儿，听胖团跟她抱怨说，“往后慢点打脸。我，我还没来得及动手。”
    “下次一定。”清敏县主回应。
    拿她从前敷衍她的话来敷衍她。
    胖团西子捧心，觉得自己的生活更难了。
    “下次我拦着她。”萧闵淡淡地说道。
    “世子，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世子。”阿宝放下胖爪，觉得心口不疼了。
    蜀王世子看着她冷笑。
    阿宝心虚地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胖肚皮。
    就……翅膀都在的时候，就蛮难平衡的。
    不过虽然觉得船太多有要翻的趋势，不过只要一日没有翻船，那就都不算事儿……当饭馆的一席外卖到了，阿宝哪里还记得惆怅，胡吃海塞，中间被自家大伯娘屡屡禁止暴饮暴食……后又有闭门读书累得眼底下一片铁青的姜三爷出来混口饭吃，总之，等姜国公飞快地回来了，一家人吃了饭，王蔷告辞回家，整个国公府就安静了下来。
    “可是祖父。”胖团还对姝宁落井下石，吃了饭以后提醒姜国公说道，“族谱上别忘了把他们的名字给抹去吧。”
    “抹去太费事。换本新的就行。”
    直接换新的？
    族谱竟然是可以随便换新的么？
    “换新的？”
    “反正咱们姜家也没什么祖宗。”姜国公满不在乎，大咧咧地说道。
    他是苦出身来着。
    穷苦人谁家还有什么族谱啊。
    所谓的族谱，不过是他得先皇青眼一跃成为新贵以后，看别人家怎么干的，自家附庸风雅，觉得有个族谱挺帅气的。
    不过族谱开头就是他，简单得不得了。
    反正族谱都是簇新的。
    再换个新的，留一个干干净净的族谱不是更好？
    第9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