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霍然停住脚步。
    他安静地看着她。
    小姑娘，乖巧！
    那一刻，连萧闵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那个阴沉的男人却一下子叫出了她的名字。
    “姜家，阿宝。”
    原来哪怕他与她并不亲密，可依旧能够在第一时间，将早就从一刻胖团摇身一变成了窈窕少女的她认出来。
    就像是纂刻入了灵魂，纂刻入了心，成了本能。
    以为他并未在意。
    可是他的心里，或许早就深深地，牢牢地记得她。
    那个小姑娘一愣，呆了呆，似乎也很茫然，之后对他弯起眼睛笑了。
    萧闵安静地看着那个阴沉的自己慢慢走到她的身边。
    当他牵住她的手，他就想，这算是美梦，还是算是噩梦呢？
    是美梦吧。
    至少，比他第二天入睡，看到了一个少年时满脸冰冷的自己，冷冷地看着自家胖团被狗皇帝叹着气抱在怀里幸福多了。
    英俊的帝王抱着一脸乖巧依赖，软软地把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的胖团紧了紧，对沉着脸坐在一旁冷冷看向自己的年少的侄儿说道，“朕，寂寞啊！宫中冷冰冰的，也只有朕怀里的胖……阿宝还能给朕一点温暖！”
    他落下了鳄鱼的眼泪，还抱着阿宝殷切地问道，“若是有朕与姜将军，阿宝更想要谁？”
    他目光期待。
    这是什么人间修罗场？
    少年沉默了。
    漂浮在半空的萧闵也沉默了。
    胖团叼着胖手指歪着小脑袋看着那么可怜的皇帝陛下。
    “爹爹重要，陛下也重要。小孩子才做选择，我都要！……还有世子哥，我也可喜欢了！”
    这的确是贪心的胖团会做出的回答。
    她还记得一旁的少年，知道一个都不能少。
    多选题。
    以上全要。
    萧闵看着胖嘟嘟一团的小家伙儿，微笑起来。
    一旁的少年目光慢慢柔和，无声地勾起嘴角。
    皇帝嘴角抽搐地看着多情的胖团。
    胖团哼哼唧唧滚在他的怀里。
    “罢了，那你一定要最爱朕啊！”皇帝妥协着说道。
    “陛下是我最喜欢的陛下啦。”胖团，甜言蜜语。
    萧闵看着这变得温暖起来的宫殿，突然发现了违和。
    阿宝管他叫什么？
    世子哥？
    且皇帝的身边并没有皇后的影子。
    那个年少的蜀王世子，似乎更加锋芒毕露，可是却少了几分阴冷的气息。
    他恍惚着感受到了隐约的记忆。
    回忆里，皇帝在更年轻的时候登基，耐心抚养教导着仓皇而来的蜀王世子，而后宫嫔妃无数，却并没有设立中宫。
    这宫里，有董妃，有淑妃，有姜妃，却唯独没有了皇后的影子。
    此刻，看着皇帝笑吟吟地抱着胖团，可眼底苦涩，萧闵垂了垂眼睛。
    也或许，各人有各人的姻缘罢了。
    这个梦比他想象得更长久。
    他看着胖团被皇帝更加宠爱着长大，看着她在皇帝的溺爱里长成了娇滴滴的小姑娘。
    他也看着年少的蜀王世子离开京都，然后数年之后回到她的身边。
    她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
    他一直陪着她，爱慕她，得到她的爱和信赖。
    她嫁给他，脸上幸福的笑容让萧闵心里也变得欢喜。
    大千世界，如恒河沙数。
    无论人世怎么改变，无论人和事或许会有不同，可是他总是会来到她的面前，爱上她，只想和她在一起。
    而他的阿宝，眼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他们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几次兜兜转转的人生，都会在一起，一起白头到老。
    这或许是一个幸福的美梦。
    可是却多了一个仿佛黏人的老父亲，哪儿哪儿都有他的老皇帝。
    简直窒息。
    萧闵猛地张开眼睛。
    一颗沉甸甸的胖团压在他的胸口，四仰八叉。
    他柔软温暖，娇美动人的妻子缩在他的怀里，和这胖团头碰头睡得正香。
    还有两只白胖的崽儿挤在他们中间翻肚皮。
    萧闵嘴角微微抿紧，把趴在自己胸口的胖团丢到一旁，只把怀里的妻子搂紧些。
    他松了一口气。
    或许这是梦。
    也无论是什么。
    只要让他知道，无论几次人生，什么世界，他的生命里都有阿宝在，那就好。
    若是人生里，没有他的阿宝，那人生还有什么存在的意思？
    “怎么了？”娇滴滴的美人迷迷糊糊地听到他的一声轻叹，闭着眼睛凑过来蹭了蹭他的胸膛。
    萧闵揽着她，想到那些人生里的阿宝，明明都是同一个人，可是却觉得还是自己怀里的阿宝最可爱。
    因为只有他怀里的阿宝，才和他经历了属于他们的人生。
    哪怕是同一个人，有着同一个灵魂，可对萧闵来说，她们也都是不一样。
    “阿宝，我只爱着你。”
    哪怕是同一个人，可他也只爱如今安心地，依恋地带着孩子们肆无忌惮地睡在他怀里的这一个。
    睡梦里的阿宝是属于那些萧闵的。
    却都不是他所深爱着的人。
    人的一颗心小得可怜。
    容不得那么多的喜爱。
    也只会留给自己唯一喜欢，独一无二的她。
    “我也爱你。最爱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老夫老妻，孩子都生了好几个的自家夫君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阿宝哼哼唧唧拱了拱他，撅着小嘴巴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颊上。这动作顿时惊扰了那几个睡得香喷喷的小东西，一时之间，几颗胖团全都被惊动，萧闵本想温柔地去亲吻妻子，顿时被团山团海淹没了。
    “父王，我也最爱你！”
    “母亲之外，娘娘们之外，外祖还有……之外，最爱你！”
    热情的，口水吧唧的亲吻落在萧闵的脸上。
    蜀王面无表情地感受着儿子们的爱。
    “太后何时回蜀中？”他忍着把几个破孩子踹出王府的冲动，冷冷地问道。
    他的妻子哼唧了一声，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我也想知道。”
    生崽儿容易养崽儿难。
    早些年，因有皇后娘娘帮她养，阿宝觉得生孩子容易极了。
    她美滋滋地生。
    她连生三个儿子，觉得这样不行啊，没有闺女啊。
    直到生下小四是个闺女，宫里，姜家，整个蜀王府都震动了！
    宫中与姜家阳盛阴衰，她家小四是这一代唯一的小姑娘，能不群起振奋么？
    皇后顿时留在蜀中不走了，董妃本来蜀中说是“暂居”，也不走了。
    自家闺女被万千宠爱，惠及三个儿子，都被皇后娘娘养成了肥仔儿。
    董妃还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姑娘家，就得娇养。
    娇滴滴地养到了四岁上，已经成了两宫太后的娘娘们包袱款款，说要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带着胖团小四，约会了姜家女眷如范氏谢氏魏氏妯娌三个与王蔷一同往辽东去探亲，如今都在天苍苍云海茫茫在草原上呼啸来着。
    哪里还记得可怜的需要帮助的两口子在蜀中翘首以盼。
    为了儿女活了一辈子了，如今，自然该有属于她们自己的快乐生活了。
    后半生，她们真的海阔天空。
    已经老得要拄拐，早就退位了的老辽王见到胖团小四，与她一见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