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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藏娇 第16节
    “昨天夜里风雪真大,窗纸都破了,殿下可有冻着?”
    柳叶一边修补着窗纸上的小洞,一边关切地询问。
    见她没有反应,又闲不住地出门洒扫,行至连廊上时轻轻”咦“了一声,拿着一套陈旧的铺盖走进来,问道:
    “公主,这东西怎么在外头?难不成还有人来过吗?您瞧,全都打湿了......”
    陆嘉念闻声望去,这才一拍脑袋反应过来,赶忙跑到连廊上去。
    昨晚她睡得迷迷糊糊,被吵醒后又憋了一肚子气,早已忘了半梦半醒间说过什么了。
    但此时连廊上空空荡荡,不见陆景幽的身影,碎雪勾勒出放置铺盖的空地,角落里一串踏出漱玉宫的脚印。
    那印记已然被风雪填平不少,想必他在寒风中蜷缩了一夜,再也没有打搅她休息,一早便悄然离去了。
    陆嘉念怔了良久,视线落在脚印的尽头,喃喃回答道:
    “不......无人来过,昨夜院子里有一条野狗,我随便翻出一套铺盖给他了。“
    “啊,这么冷的天,小家伙也太可怜了,不知现在跑哪里去了?”柳叶单纯地眨着眼睛,心善地笑道:
    “公主若是放不下,奴婢让人寻了来,以后养在宫里。”
    听罢,陆嘉念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把所有话都咽了下去,攥着手炉转身进屋,声音辨不清情绪:
    “既是野狗,便不属于漱玉宫,此后各自安好吧。”
    天气严寒难耐,父皇身子虚弱,带着几位宠妃去了香兰谷避寒疗养,除夕前才回来。
    那儿地气温热,多温泉花草,却也十分偏僻,大半禁卫和宫人都跟去伺候,宫里一下子空荡荡的。
    夜幕落下,陆嘉念同往常一样独自歇息,耐着性子熬了几个时辰都睡不着,耳畔总是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也不知是幻觉还是雪下得太大。
    那夜之后,她总觉得有些不安,而今夜格外明显。
    莫名的危机和烦躁不断上涌,几乎占据她的全部心绪,让她辗转反侧无法安定,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怕什么,难不成前世杀她之人早有预谋,现在就要夺她性命?
    没道理啊,她向来端正宽仁,从未有过大仇大怨,甚至算得上心软。
    就算杀她之人不讲道理,宫中还有禁卫守护,也没那么容易得逞吧?
    可是禁卫不如当年英勇忠心,父皇一走更是松懈,她又该如何?
    陆嘉念愈发找不到头绪,也不懂怎么就扯到这事儿上了,甩甩头准备重新酝酿睡意,忽然榻前刮过一阵寒风,箭矢破空的声响在耳边炸开。
    她猛然一惊,险些以为是听错了,颤抖地直起身子,寒意顿时攀上脊骨,僵在榻上不敢动弹。
    窗纸已然被利箭撕裂,风雪倒灌而入,吹起榻前帷幔,扎入墙壁的箭矢泛着刺目冷光。
    陆嘉念惊惧无措地在帘后窥视,如同被人捏紧心脏般喘不上气,指甲深深嵌入肉里,鼓起勇气才小心翼翼地抬手,刚掀开床帘又瞥见一道冷光闪过。
    她下意识往旁边躲闪,幸好反应迅速才没被射中,箭矢擦着她的小臂飞过,留下一段浅浅血痕。
    这时她才彻底反应过来,刚刚不是胡思乱想,是真的有人要取她性命!
    恐慌铺天盖地地卷席而来,刹那间几乎将她淹没,陆嘉念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但情急之下什么也顾及不上,目光瞥见一旁结实的衣柜后,灵敏地一翻身钻了进去。
    窗外之人似是听到了动静,更加肆无忌惮地朝着寝殿放箭,仿佛势必要让她今晚丧命。
    箭雨顷刻间杂乱飞扬,兴许是黑暗中看不清楚,大多都射向了她的床榻,偶有几支箭矢不长眼地扎在衣柜上,锐利的箭头深深没入木板,差点就要刺到她的肌肤。
    陆嘉念死死捂着嘴才没有出声,心中暗暗祈祷别发现破绽,就当已经得手快些离开。
    可惜事与愿违,那人眼见着那么多箭矢都落了空,心生疑窦地踏入寝殿。
    透过衣柜窄窄的缝隙,陆嘉念亲眼看着那人四处巡视,在床榻上未曾找到她后,凌厉的目光转向衣柜,脚步一声声逼近。
    “咚,咚......"
    万籁俱静的雪夜衬得脚步声清晰得可怕,陆嘉念紧张地缩紧肩膀,绝望阖上双眸,心中无力地呐喊着。
    不会吧......她刚重头开始,怎么又要不明不白地死了呢?
    前世好歹还多活了几年,也未曾记得在这时候遭遇刺杀,为何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两辈子都是冤死鬼,老天真是瞎了眼,偏偏就她倒霉至此。
    陆嘉念越想越委屈,不甘和悲愤盈满心房,但力量悬殊手无寸铁,只能挪到衣柜的角落里,眼角一片濡湿。
    倏忽间,暗夜中传来惨叫,温热的血珠溅在衣柜上,顺着纹理滑落。
    “吱呀”一声,柜门缓缓打开,一道熟悉的声线响起:
    “皇姐,别怕。”
    陆嘉念还在不住的颤抖,紧闭双眸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听到这句话后猝然一愣,不可置信地缓缓抬首。
    寝殿的门敞开着,方才那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一刀毙命。
    而陆景幽竟然站在她眼前。
    朦胧晦暗的月光下,他的身影分外挺拔修长,俊秀眉眼褪去往日的无辜纯澈,愈发深沉冷静,上扬的眼尾和唇角噙着丝丝笑意,眸光柔和地望着她。
    他蹭干净掌心鲜血,弯下腰朝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
    风移影动,二人身影如画卷般连接在一起。
    “你......你怎么在这儿?”
    陆嘉念迟疑片刻,终究将冰冷的手交给他,任由他扶着起身,诧异地上下打量。
    他的衣衫潮湿陈旧,发顶残存着落雪,发梢湿漉漉地滴着水,冷白脸庞结了一层寒霜......
    像是在风雪中守候许久,终于出现在她的面前。
    陆景幽温柔地抬起衣袖,擦干净陆嘉念鼻尖的灰尘,不禁顺手点了一下,眉目间敛起一闪而过的光亮,沉声笑道:
    “皇姐,我一直都在。”
    一时间,陆嘉念不明白这话中的意味,还想再问几句,寝殿外又响起可怖的声响。
    这回应当不止一人,像是众人发觉不对劲后一拥而上,光是脚步声就来势汹汹。
    她着急地拉着陆景幽躲藏,甚至想拼死一搏从后窗跳出去逃走,却在有所动作前被他制止住。
    陆景幽不容抗拒地将她推进衣柜里,宽大的掌心蒙住她的双眸,让人心安的檀木雪松香掩盖了血腥气,含笑的声音中无端带着诱哄:
    “皇姐不要出来,也不许睁开眼睛,乖乖在这儿数到二十三,好吗?”
    陆嘉念轻轻挣扎着,但根本拗不过陆景幽,门外之人又即将闯入,只好暂且相信他,担忧地点点头。
    一声轻笑在黑暗中传来,似是对她的顺从很满意,随后清爽香气渐渐远离,柜门死死关上。
    耳畔响起阵阵厮杀声和惨叫声,时不时有鲜血溅在衣柜上,渗透进缝隙之中,黏腻发烫地落在掌心里,渐渐凝固成血迹。
    陆嘉念浑身一激灵,不敢想象是什么画面,咬紧牙根闭着眼睛数数。
    一,二,三......二十三。
    她紧张地一下下数着,很快就数到了陆景幽所说的数字。
    然而柜门外的纠缠打斗之声仍然激烈,她无措地攥紧袖口,只能一遍遍重复着那句”二十三“。
    二十三、二十三......二月十三。
    不知数了多少遍,陆嘉念过分紧绷的神思有些涣散,一顺口就数成了一个日子。
    二月十三,这不是她的生辰吗?
    陆景幽随口一说的数字也太巧了。
    就像前世她以生辰礼替皇兄求情时,他恰好从下人口中听说她的生辰那么巧。
    .......真的都是巧合吗?
    思绪飘飞之际,耳边的喧闹一点点微弱下去,陆嘉念心下一惊,乱七八糟的念头交织在一起,终于忍不住推门出去。
    陆景幽恰好一剑刺穿最后一人的胸膛,脚边横躺着数具断了气息的尸体。
    他轻松地抽出剑身,衣衫袍角浸染鲜血,迈着悠闲散漫地步子走来,眸中的笑意更为浓烈幽深,不经意挑起眉峰道:
    “抱歉,弄脏了皇姐的寝殿。”
    血迹沾满珠帘和帷幔,死状惨烈的尸体横陈,陆嘉念未曾见过这场面,此刻倍感不适,捂着发闷的心口一阵干呕。
    “说好了不许看的,皇姐怎么不听话?”
    陆景幽手腕一转藏好剑锋,快步行至陆嘉念身边,缓缓拍着她的脊梁顺气,听起来略微嗔怪。
    不知怎的,陆嘉念总觉得这语气很是熟悉,像极了前世一遍遍暧昧呢喃,与前些日子的陆景幽相去甚远。
    但眼下的境况十分危急,她也顾不上深思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深吸一口气示意无妨。
    寝殿外变得嘈杂起来,宫人惊慌失措地喊叫逃跑,却始终无人敢踏入殿内查探状况,想来是外面还有埋伏,今夜铁了心要得手。
    果不其然,二人刚迈出寝殿一步,树丛中就射出数十条箭矢,逼着他们困于其中,直到认命的那一刻为止。
    陆嘉念胆战心惊地退到墙壁后面,想不通自己有何能耐,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愈发觉得今晚死定了。
    她下意识攥紧陆景幽的衣袖,半边身子躲在他身后,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可陆景幽却一直凝视着那片皱巴巴的衣料,眉眼弧度在背光之下欢愉夺目,闪烁着难以隐藏的兴奋。
    他忽的摊开掌心,自然而然将陆嘉念的手紧紧包裹,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一点点传递温度,再也没有松开。
    “皇姐,待会儿抓紧些。”
    陆嘉念不明所以地抬头,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陆景幽拽着跑出去,身子猝不及防地向前倾倒,险些撞在他身上。
    她只能与他掌心贴合,十指交叉相扣,咬牙切齿地掐了一把他的手背。
    这个疯子,简直不要命了!
    然而正因如此,树丛中的那些人始料未及,看见人影才开始拉弓放箭,有了片刻的喘息时间。
    起初陆景幽还算应对自如,拉着她跑了好几步,眼看着宫门越来越近,那些人也彻底攻击起来,兵分两路将他们死死围住,利箭从四面八方飞来。
    一旁的宫人只顾着各自安危,忙不迭地朝宫门涌去,别说冲上前来营救,连回头看一眼的人都屈指可数。
    陆嘉念心凉了大半截,暗骂这群人不中用,平时待他们不薄,关键时刻一个肯站出来的都没有。
    眼看着箭矢就要刺入身躯,她绝望地紧闭双眸,却蓦然被拉进一个温暖怀抱之中。
    陆景幽一手将她的脑袋按在心口,一手执剑抵挡着她身侧的利箭,不断在箭雨中躲闪,半点没顾及到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