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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正说着,有人匆匆跑进来,向柴瑞行礼,柴瑞微动了下眉毛,点了下头,那人说道:“殿下,我去贺相府为凌大小姐的事求见贺相,可是没有见到,等了一个时辰,贺侍郎出来,让我转告殿下,他会成全凌大小姐,尽快和离,请殿下派人去搬回凌大小姐的嫁妆……”
    柴瑞愤怒地狠拍了下案子:“什么?!他怎么能这样?!”腾地站了起来。
    凌欣忙劝:“殿下殿下!没事的!没事的!额,我是个很不孝的人,嫁进去就没有给府中长辈请过安的!这并不是贺府的错……”大敌当前,柴瑞怎么能和贺云鸿闹翻呢?
    柴瑞恨恨不平地对凌欣说:“姐姐,这是我做的媒!他怎么能这么对我?!姐姐!我决饶不了他!”
    凌欣赶忙说:“殿下!这时可不能因私人恩怨而误大局呀!殿下!贺侍郎并没有……额……把我怎么样,是我弟弟逼着他写的和离书,大家好聚好散,谁也不该伤害谁。殿下,你千万别因此事就放弃自己的好朋友啊!殿下,如果你们能合作,一文一武正好能……”
    柴瑞依然气愤:“这是赐婚!他们家不要命了吗?!我要去告诉我母妃……”
    凌欣急得说:“不行不行!贺相是你主要的支持者啊!你怎么能疏远贺相?!”
    柴瑞眼睛都红了:“可是他们和离了姐姐,就是对我的背叛!”
    凌欣使劲摇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呀!这跟他们都没什么关系!是贺老夫人那个糊涂老太婆在中间闹腾的!你可不能在此时自断手臂啊!”
    柴瑞咬牙切齿:“但是我云弟……贺侍郎!怎么能帮着他的母亲?!他怎么能不信我?!”
    凌欣真想拿个东西给柴瑞捋捋毛,继续劝:“殿下!他怎么不该帮着他的母亲呀!我是个外人!他的母亲是生他养他的人哪!殿下!他还是信你呀!不然怎么同意了婚事?殿下!战事将近!这是小事!你不要管这事了!咱们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呀……”
    凌欣一个劲儿地劝,柴瑞憋得面红耳赤,最后只能说:“姐姐!我真难以忍受他这么干!我得自己待会儿,姐姐先去忙吧!”
    凌欣担忧地告辞退下,皱着眉离开了。她不知道柴瑞等她走了,自己跑到小耳房里,像个糊弄夫子得了手的小孩子般,嘎嘎低笑了半天,差点就要马上回京,把凌欣的反应告诉贺云鸿。
    第51章 离城
    贺云鸿催着马车一路行进,不准停下,弄得贺霖鸿只能吃了些干燥的点心,完全肯定了这是贺云鸿在拿他当出气筒。贺云鸿脸色难看,咬牙切齿成了常态,那时他们藏在内室,贺云鸿都敢在关键时刻以脚踏地来提醒勇王,可见他已经气得半死了,贺霖鸿只能敢怒不敢言。
    他们好容易进了京城城门,马车慢了下来,贺霖鸿忙指使了个家人去给自己买了些灌饼包子,送入车中,自己稀里哗啦地吃了。
    他原本想给贺云鸿一块饼,可贺云鸿一直在看着车外,贺霖鸿没敢叫他,悻悻然地也往窗外看。渐渐地,贺霖鸿似乎是能感到了贺云鸿的阴郁。车窗外,人们熙熙攘攘。下午了,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做饭,街上弥漫了些柴火的烟气。街道边的铺子,有的开始挂了门板打烊,有的却才迎来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大敞了门窗,将灯笼高挑出来……
    贺霖鸿觉得自己吃下的东西停在了喉咙处,他小时总被骂不好好读书,不成才,上面有老实勤奋的大哥,下面有个天赋卓越的三弟,他实在显得多余。他过去不想当官入仕或者下场科举,是看出来贺相当权源于皇帝的纵容。皇帝明显想拖延太子参政的时刻,好让自己的小儿子成长起来。他觉得贺家若是能继续当权,自然有父亲大哥和三弟撑着,若是有朝一日,皇帝不废太子了,贺家斗不过太子,倾家覆灭,自己智慧有限,也帮不上什么忙,两种情况看着,都该是及时行乐才对。可是现在不是贺家的问题了,这么繁荣的京师,若是有一日战火降临,他现在看到的,有多少能得保全?这些年他纵情高歌的宴饮之所,大概都得灰飞烟灭了吧……
    终于,马车到了贺府门前,贺府黑漆大门紧闭,高高的门楣上,木匾有贺相手书的“贺宅”,古朴典雅。贺霖鸿私心认为贺云鸿的书法已经超过了贺相,但这话若是说出来,两边都不会讨好的。
    马车从侧门入了府,车外雨石问:“相爷在吗?”有人回答:“相爷在书房。”
    车帘一开,雨石讨好地笑着,将贺云鸿扶下车,贺云鸿抬腿就往书房走,雨石又来扶贺霖鸿,贺霖鸿对雨石说:“你小子!揣测上意可是罪过!”
    雨石一愣:“什么叫揣测上意呀?”
    贺霖鸿说:“就是琢磨你家公子在想什么。”
    雨石叫屈:“我可没有!我家公子经常一回来就去见相爷,我哪儿能让他天天开口问呀?”
    贺霖鸿哼了一声:“你小子倒是会拍马屁!”
    雨石一边跟着两个人走一边哈腰:“二公子夸奖了!”
    贺霖鸿忍不住笑,心情好了些。
    他们到了书房外面,有人向里面通报了,不久,里面出来两个人,都是中年人,可看到了贺云鸿,还特意过来寒暄了两句。贺霖鸿见贺云鸿面带笑意,应答随和,与方才在车中的表情大相径庭,暗道这个三弟比自己可老练多了。
    两个人进了书房,贺相一身灰绿色袍子,下摆处绣着松枝寒梅,头上只带了玉冠,看着像是个清贵的老人,贺霖鸿却突觉父亲老了,双鬓斑白,鱼尾纹直向耳际,太阳穴处有了隐隐的老人斑。他一时差点喉中哽咽,忙随着贺云鸿行礼,才掩饰了过去。
    贺相示意他们坐在书案前,挥手让仆人们都退下,然后对贺云鸿点了下头。
    贺云鸿遂将在勇王营中听到的事情,凌欣与勇王的谈话,都一一说了。
    贺相捻须沉思良久,终于点头道:“当下要紧之务,的确是要将卧牛堡及关内三城收回来。”
    贺云鸿说道:“但是,不能点明此地之要害。”传出去,不仅会造成混乱,还等于给北边递了话。
    贺相首肯道:“我当然会含糊其辞。可是,有地理之识的人多加琢磨就能看出来,卧牛堡一失,京城以北,除了卧牛堡下的一些丘陵,就都是平川了,也许只有黄河还算是一条天险。可黄河冬日结冰,兵马可随意横渡。那位凌大小姐所说卧牛堡一失,京城危急,确是实情。我想,今冬已然大半过去,若是北朝发兵,该是年末冬天。我朝若能集结大军,在冬日攻打卧牛堡,即使不能取胜,也可拖延过下个冬天,给京城的准备多添一年的时间。”
    贺霖鸿问道:“父亲真能集结起军队吗?”
    贺相有些悲哀地点了下头:“我毕竟有这么多年的根基,只是,我朝兵员虽多,但长年兵将脱节,赵老将军已逝,无一军能称为强兵。即使起上十几万兵,攻打地势险峻的卧牛堡,也不会有什么胜算。此役十有八九是惨败,兵士伤亡众多,又耗费许多军需粮草,朝野上下必然对我怨声载道,我将被文武所弃,太子从此尽得上风,贺家……”
    贺云鸿说道:“可若是接着战火突起,朝堂之事,会多许多变数,父亲不要如此沮丧。”
    贺相皱眉沉吟:“国难当头,朝局不可动荡。现在只能全力兴兵,其他的……”他叹了口气。
    贺云鸿深深地皱着眉,他总觉得此时该对太子下手,可是父亲明显不支持他,他又想起勇王说的此时更不能要皇位的话,这两个最重要的人与他想法不同,他终于也迟疑了:那边敌人在关上等着过来,这边如果算计太子,即使有理有据,郑氏也必然会闹起来,内政一乱……
    贺相见贺云鸿没再说话,知道他该明白这个道理,就又开口:“勇王那边,你莫要断了联络。你肯定要和离成真?”
    贺云鸿点头:“是,现今正好趁这个由头,和勇王在明面上闹翻。”
    贺相点头:“这样也好,真与勇王如此约定,你与勇王反而比过去更近了。”
    贺云鸿沉默,他想起勇王在怒气中说的话,忽然感到自己对不起这位朋友。父亲总是提醒自己勇王的地位等等,自己这些年来,与勇王的交往中,多少有对权势的考虑,所以才会质疑好友吧。可是勇王对自己,却全是真心。
    贺霖鸿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父亲,我不想闲置在家了。”
    贺相看他:“你想入朝为官?”
    贺霖鸿点头:“我想找个京官职位,最好是管理地产买办的。”
    贺相看贺云鸿:“他是为了帮勇王在京中买下地产?你在吏部,给他选好了,不行的话,我再出面。”
    贺云鸿点头,又说道:“既然是这样,就让二嫂掌家吧。我府要变卖资产,买入京城地产,大嫂与母亲太过接近,不见得能守住口风。二哥去买地,二嫂周转银钱,也方便。”
    贺相首肯:“我会去告诉你的母亲……”说到了姚氏,贺相停下,久久地看贺云鸿。贺云鸿看着贺相,低声道:“我已决定,日后重办婚礼,再娶她进门。”
    贺相叹息了一声:“是为父误了你……”
    贺云鸿摇头说:“是我忘记了父亲的教导,不查真相。事已至此,只需重新开始,不见得是坏事。”
    贺相摇头:“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一个山大王……”
    贺霖鸿说:“父亲,她骗起人来不眨眼!她识字!会算数!”
    贺相苦笑:“她何止识字!她敢说要帮勇王打这一仗,可见不止是识字吧。”三个人都沉默了片刻,贺相又叹了口气,对两个人说:“好啦,你们去见你母亲吧,你们离府这几日,她天天问。”
    贺云鸿点头说:“我们这就去见母亲。”两个人行礼告辞出来,又一起往后宅走去。
    想起贺云鸿方才说的要再娶凌大小姐的话,贺霖鸿真想好好问问他:他怎么才能办到?在他看来,凌大小姐过于强势,根本没有将贺家放在眼里。她一旦离开,就会如断线风筝,飘得没影儿了。三弟怎么可能再将她扯回来?可是按照贺霖鸿对自己这个弟弟的了解,这种挑战贺三郎能力的问题还是少问为好,省得他为了证明,来整治自己一下子。
    离母亲姚氏的院子越近,贺云鸿的表情越轻松,到了姚氏的屋门前,贺云鸿已经面含淡然的微笑,贺霖鸿见此情景,忙也整顿自己的表情,跟着贺云鸿进了厅门。
    姚氏住的地方丫鬟婆子站了一群,姚氏坐在桌子边,赵氏和罗氏立在左右。姚氏脸色不快,罗氏有些尴尬的样子。
    贺霖鸿和贺云鸿向姚氏两个问了安。
    姚氏看向贺云鸿,脸色明显露出了些笑意,可扭头对罗氏叱道:“你下去吧!好好注意些,别再出这么大的错!”罗氏脸上一块红一块白,眼里有泪光,深深地弯了下腰,退了出去。
    赵氏对姚氏说:“母亲,那我也下去了。”
    姚氏点头说:“你二弟妹什么都不懂,你虽然给了她些事情,可是平时要常去督促着!”赵氏顺从地笑着:“谢谢母亲提醒。”也走了出去。
    贺霖鸿垂了眼睛,嘴角下扯。贺云鸿却像是没注意这些,坐到了姚氏身边,对姚氏温和地说:“母亲,我和二哥去城外见了勇王,谈了和离的事情。”过两天勇王府就会来搬嫁妆,必须赶快告诉姚氏这件事情。
    姚氏听了一下子高兴了:“儿呀!勇王怎么说?”
    贺云鸿叹气:“勇王自然不高兴,与我大吵了一顿,险些动手。”
    姚氏担心地抓了贺云鸿的手:“这可怎么办哪!不然,我去宫中求求夏贵妃?”
    贺云鸿摇头:“我对他说了许多不和之事,他到最后也同意了,不再阻挠我和离,只是要求我这两年不娶亲。”
    姚氏惊讶:“什么?他怎么能这么要求你?”
    贺霖鸿在一边低了头,免得脸上露出对这个弟弟的鄙夷神情。
    贺云鸿一脸无奈:“大概是为了为难我吧!他给我做了媒,不到三月就散了,我又马上娶妻,他大概会觉得脸上无光。他说我要是不听从,他就会为难父亲。我已经答应他了……”
    姚氏伤感了,皱了眉贺云鸿说:“儿啊!你好命苦啊!婚事怎么能这么难?!还要等两年?!你都得多大了?”
    贺云鸿笑笑:“我满了十九,两年也不过二十一,母亲不必过虑。”
    姚氏摇头:“可女孩子不能等啊!萧大小姐已经十六了!要再等两年,可不就过了佳期?”
    贺云鸿点头叹气:“母亲还是让她早日寻亲嫁人吧,勇王那人,行事不定,现在说两年,万一到时候,他又要我等两年可怎么办?”
    贺霖鸿忍不住咳了一声,好像呛着了。
    姚氏含泪:“云儿啊!我好心疼你!”
    贺云鸿忙说:“母亲千万莫要心伤,孩儿一定娶个聪明绝顶有情有义的女子,不会辜负母亲对孩儿的一片关心。”
    姚氏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要是那样,你的孩儿定是错不了的!”
    贺云鸿微笑:“那是自然。”
    姚氏终于看向贺霖鸿,口气不善地说道:“你该早有孩子了,别这么天天乱晃!”
    贺霖鸿也不抬头,低声说:“我也没乱晃!这些天都是跟三弟在一起的,我们两个干的是一样的事!”
    姚氏哼一声:“你三弟多懂事!才不会和你一样!你别拿他当借口!还有,你说说你媳妇,什么都不懂,还总向前面凑着要管事!”
    贺霖鸿没说话,贺云鸿行礼告别,两个人告辞。
    两个人离开了姚氏的内宅,贺霖鸿不高兴地小声说:“大嫂惦记着前些日子分的那些小权呢,撺掇着母亲挤兑我娘子,这日后我娘子还要掌大权呢,不知要闹成什么样!”
    贺云鸿方才的轻松表情消失了,脸上冷冷地,说道:“让父亲出面吧,你别管,这权一定要放二嫂手里。”
    贺霖鸿叹气:“这事情还没告诉大哥呢,夫妻间是没秘密的……”
    贺云鸿说道:“那买地的事情,就先别对他说了。”
    贺霖鸿点头:“是啊,不然,万一大嫂知道了,后宅就乱了。”
    贺云鸿默默地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贺霖鸿看了他一眼,小声说:“聪明绝顶有情有义?嘿嘿……”
    贺云鸿腮边出现了一条肌肉,低声说:“你想让我给你找个天天折腾你的上司吗?”
    贺霖鸿忙说:“好吧好吧,我们现在是一条线上的,我去给你打听她什么时候离城,你可以远远地去看看。”
    贺云鸿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打听凌欣离城比想象的简单。
    凌欣只去勇王府告别了下勇王妃,就匆忙备好行装,打算离城了。勇王妃怀着孕,凌欣不敢太刺激她,只说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好我好大家好,就是出去散散心。反正日后勇王会告诉勇王妃自己和离的事,现在就别当面说了,还得解释半天。
    姜氏虽然觉得新婚之际,凌欣就要离开有些不对,可是前几日凌欣要去军营见夫君,想来应该是有公干。她决定等勇王回府好好问问。凌欣不想告诉自己,她也不能追问,就留恋不舍地告别了凌欣。
    诚心玉店内外这些天来非常热闹,准备离城的山寨青年们买了许多货物,打包打箱,来来往往。他们将寄放在车马行的马和马车都提了出来,马车在院子里停不下,只有前一日沿街排了,后一日装车离城。
    本来凌欣不想和梁成一起离开,可是梁成和一帮青少年们都闹腾,说如果凌欣比他们晚,他们就要多呆些日子,如果凌欣比他们早,他们就不想被留在后面,一定要与凌欣一起出城,再分道扬镳。杜方受不了他们这么磨蹭,自己先出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