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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宗瑛重新用报纸包好向日葵,回答道:“很重要的人。”
    九月最后一天,上海还在下雨,到傍晚,雨也没停。
    长假即将开始,城内的堵车比起往日更严重,窗外霓虹被雨水糊得一片红一片绿,宗瑛拉上窗帘,披了件开衫走出病房。
    她问盛秋实借了台连接外网的电脑,登录邮箱,下载了薛选青数日前发给她的那封关于严曼高坠案的资料,打印出一叠来准备再细细看一遍。
    病房走廊里有饭菜加热的味道,宗瑛拿着资料边走边看,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下她的肩——
    宗瑛霍地转头,只看到一个穿护工服的中年女人,有一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轻蹙眉,对方讲:“你还记得我伐?我是宗瑜病房里那个护工。”
    宗瑛警觉转身:“请问……什么事情?”
    护工道:“那个孩子想见你。”
    “想见我?”
    “对,他还特意关照我,叫我趁病房没别人的时候再来叫你。”
    宗瑜提出要见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但这次额外“关照”的部分却显出些许不一样。
    护工见宗瑛有片刻愣神,提醒她道:“现在楼上没有人的,他妈妈刚刚回去了,一个钟头内都不会回来。”
    宗瑛想了想,将资料卷成一卷握在手里,决定上楼一次。
    一路上护工同她讲宗瑜的病况,说:“前几天都差点救不回来了,今天稍微好点,但还是要靠机器撑着的,讲不了多少话。”
    医院的灯,好像哪里都是白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到特需病房,按亮床头一盏小灯,才有一点点的暖光。
    宗瑛坐下来,病房内便只有她和宗瑜。
    少年的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透明氧气面罩里一呼一吸,胸膛起伏吃力迟缓。
    病房窗帘没拉,外面的雨停了,宗瑛打算起身去拉上窗帘时,宗瑜睁开了眼。
    眼皮似有千钧重,费力完全睁开,一双眼却眸光黯淡,他隔着氧气面罩讲话,声音闷沉干瘪:“姐。”
    宗瑛看一眼监护仪显示屏,数据稍有波动但还算稳定,她倒了一点温水,问他:“要不要喝水?”
    宗瑜视线从杯子上转移到她脸上,最后摇摇头。
    太久不见,平时鲜有沟通,两个人之间缺少交流的经验与模式。
    最后还是宗瑜先开口:“你也住院了。”他讲得很慢,吐字也很含糊:“你也要做手术。”
    宗瑛应道:“对。”
    一来一往,又是沉默。
    宗瑜微微闭眼,很久又睁开,嘴唇开阖,始终未出声。
    他留置针头的手背毫无血色,指头忽然动了动,探进薄薄被子里似乎想寻找什么,宗瑛垂首去看,只见他半天摸出一只手机——
    屏幕已经裂了,应该是从723隧道车祸现场捡回来的手机,好在没有完全损坏,他指头移到开机键长按一会儿,手机屏就顺利亮起来。
    宗瑛见他摸索着找到“语音备忘录”,指腹接连戳试了两次,它才响应跳出页面。
    屏幕上依次往下是录制界面、录音文件列表,最新一条“新录音28”,显示日期“2015年9月19日”,录音时长1分15秒。
    宗瑜将手机递给她。
    宗瑛接过手机,点开那条录音,将手机放到耳边,听到并不太清晰的对话,似乎隔着门,讲话的是一男一女。
    其中女性的声音她很熟悉了,是宗瑜妈妈;男声她也不陌生,至少在不同场合听到过四次——
    一次在电话里,一次在佘山别墅,一次在车里,一次在邢学义的书房。
    宗瑛抿唇辨听,只听到沈秘书讲:“先生说了,比起大海捞针地满世界找,近在眼前不是更方便?”哗啦翻动纸张的声音过后,紧接着便是:“这是宗瑛七月份的一份检查报告,以她这种情况必须接受手术,不论手术成功与否,她的心脏都是宗瑜的,配型很完美,你要做的,只是等。”
    对面一台加湿器嚣张地吞云吐雾,宗瑛只觉扑面的凉。
    她突然放下手机,身体前倾,伸手关掉加湿器,握紧了手里关于严曼的鉴定报告。
    室内安静得只剩医疗机器运转时发出的轻细声响,宗瑛这一刻可以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忽有一只凉凉的手握住她手指,在她回过神的刹那,那手又倏地缩回去,连一直看向她的目光,也移向靠窗的矮柜。
    宗瑛循他视线看过去,又听他艰难开口:“书包。”
    她起身走向矮柜,顺便拉上窗帘,弯腰打开柜子,里面摆了好几只行李包,看样子宗瑜妈妈这段时间几乎一直住在这里。
    宗瑛从一堆行李包里翻出宗瑜的书包,那只包上染了些许血迹,同样是从车祸现场捡回来的。
    她走到病床边,本要将书包递给他,宗瑜却摇摇头,痛苦地哑着声重复:“打开、打开……”
    宗瑛手指移到一侧拉链扣,“呲呲”声后,两侧链牙顺利分开——书包里是成沓的试卷,还有一本数学,一本物理。
    宗瑜这时朝她伸出手,宗瑛依次将两本书递给他,但他都没接,直到她将整沓试卷递过去,他才接了。
    他试图坐起来更方便地去翻试卷,但身体状况不允许他这样做,因此越翻越着急,旁边的监护仪数字不安地变化着。
    宗瑛留意着监护仪,问他:“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然她话音刚落,宗瑜终于从试卷出翻出几张略泛黄的纸,手微微抖着将它抽了出来——
    纸张被血染了大片,而那血迹因年代久远,已经彻底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