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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节
    阿凝唔了一声,“但是我还可以走……休息一下就好了……”
    “阿凝累了就睡吧,睡一觉就好了。”他轻声道。
    两人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主墓的位置。仿佛宫殿一样宽敞的地域,却也是一片狼藉,地上散了无数瓷片玉片,中间的棺椁看起来倒是完整,但明显被人撬开过。
    赵琰朝中央的棺椁走去,阿凝就躲在赵琰身旁,低低道:“殿下,咱们还是不要去碰那棺椁了吧?”
    “我们得找出口。”赵琰无奈道,“你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在这儿等着我吧。”
    阿凝头摇得像拨浪鼓,拉住他的衣角不放。
    赵琰牢牢握着她的手,推开了棺盖的刹那,忽然间响起一阵呼啦啦啦的声音,无数只蝙蝠从中发出来,翅膀扑棱棱地,发出古怪的叫声。
    “啊!”
    阿凝吓得往赵琰身上蹿。赵琰连忙把她的身子护住。
    待小姑娘睁开眼时,只看见地上几只死掉的蝙蝠,其余的都飞走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蝙蝠!”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黑漆漆的蝙蝠,似乎在仔细研究。
    赵琰在墓中看了会儿,除了一具金缕玉片的衣裳包裹的尸骸外,什么都没有。那金丝已经被盗得差不多了,玉片倒还算完全。
    赵琰起身,拉住阿凝的手,“这里没有出口。我们继续往前走。”
    阿凝却攥住他的衣角,指了指地上的死蝙蝠,双眸汪汪道:“殿下,这个,能吃么?”
    赵琰愣了下。
    小姑娘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此时苍白而瘦弱,小下巴愈发尖了,一双眼睛却愈发显得大了,黑白分明的,几乎占了大半张脸,里面泪光盈盈的,仿佛包了许多水。
    她见他不动,又道:“我听说……听说烤蝙蝠很好吃的。而且你不是很会烤东西吃么?”
    赵琰心中叹息一声,亲了亲她的脸,“乖,蝙蝠也有很多种类的。这种蝙蝠有毒,不能吃的。”
    阿凝瞬间蔫了,方才看到蝙蝠时不自觉竟流了口水……她自己都唾弃死自己了。
    “这么饿?”
    阿凝点头,摸了摸仿佛已经凹下去的腹部。真的很饿很饿……
    作为一个又作又矫情又各种讲究的娇宠小姑娘,的确需要饿到一定程度,才能对这样黑咕隆咚的死蝙蝠流口水吧?
    这一路上,有在外面备好的水。但是吃食,的确一点都没有。赵琰就是再厉害,也没有仙法,能凭空变成吃的东西来。
    这会儿阿凝才觉得,原来沙漠不是最可怕的地方,这里才是。沙漠里至少有蛇可以吃。
    好吧,她脑子里现在只想着吃了。
    “宝贝儿乖,再忍一忍,我们很快就会出去的。”他安慰道。
    阿凝只好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那几只蝙蝠。
    很快就会出去……她知道的,他只是在安慰她而已。巨大的墓穴已经走遍了,这位周武王的墓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虽然几乎被破坏殆尽,但仍然辨认出曾经的华丽和恢弘。
    可他们一直找不到出口。
    赵琰到各处去寻找出口,阿凝不敢一个人,便一直跟着。她的体力早就消耗光了,根本一步也走不动,最后只好答应让他背她。
    这好像是他第一回背她。他的背宽阔而温暖,阿凝觉得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舒服过了,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阿凝?阿凝?”赵琰轻声唤着,背上都没有回音。
    他把人小心翼翼地放下来,看见她从未有过的憔悴的容颜,心头一阵钝疼。
    他的手温柔地滑过她柔软而细弱的腹部,其实是比以前要高一点点的,但别的地方比以前瘦多了。
    仔细想起来,她从过年的时候就开始嗜睡了,那个月的小日子也没按时来。他后来出京来太陵,也没继续注意这件事,想来这丫头自己也忽视了。
    他渴望了许久的孩子,他满心期盼的温暖,终于来了,却撞上这么一个不合宜的时机。此刻,这个孩子是她巨大的负担,她身上的养分都被他吸收走了,她瘦得厉害,却没有丝毫补给。
    他没有告诉过她,他们已经在这里困了三天了。或许她自己也有所觉吧,只是没说出来而已。她也不想让他操心。
    赵琰一边搂着她,一边掀开自己的袖子,低头对着手腕处咬了一口,然后将口中温热的鲜血喂进她的嘴里……
    ☆、第114章 一线天(五)
    当赵琰和赵玹都还在距离京城数百里之遥的太陵附近时,禁宫大内已经以拥立祈王还是平王,划分为两派,两者争锋相对,谁都压不住谁。
    景元帝驾崩的消息能暂时瞒过天下百姓,可怎么都瞒不过朝中那些精明的大臣。皇帝迟迟不露面,文、孙二相并枢府诸将,乃至靖北王、晋王等几位地位举足轻重的王爷,都逐渐心生怀疑。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此朝廷动荡,社稷更替的时机,一言一行都可能决定了自己此后的前途,没一个人不是思前想后,小心翼翼。
    京城正是半城桃花的时节。这日,时任兵部尚书的林修远从宫中回府,神色沉肃,刚走进后院,就看见两个小孩在园中的桃花树下嬉闹,陪着两个孩子的林夫人看见他,立刻迎上来道:“老爷回来了。”
    两个孙子也规规矩矩请了安,林修远应了一声,沉声道:“这几日给我好好念书,不要出来闹了。”
    两个孙子不过几岁大,这会儿战战兢兢的,稚声稚气地应了是,便恭送位高权重的祖父离开。
    待回到屋里后,林夫人道:“他们才多大,老爷何必吓他们。”
    林修远瞥她一眼,“你也一样。没事儿别去外头了。这段时间外面投来的拜帖,也统统推掉。”
    林夫人诧异道:“我已经约了韩国公夫人明日一起去听戏呢。”
    “称病不去!”
    林夫人心头一紧,低声道:“老爷,是不是宫里传出什么消息了?皇上他……”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听我的就是。”林修远走到黄花梨木靠背椅上坐着,接过林夫人送到手的茶水,喝了一口。
    室中安静片刻,林修远闭着眼睛休憩,若非放在膝上的手指在轻轻敲打着,大约要以为他睡着了。
    林夫人犹豫片刻,还是试探着问道:“咱们和韩国公府是亲家,有点来往也很正常吧?就算是祈王做了皇帝,平王败了,也连累不到韩国公府吧?”
    “瞎说……瞎说什么!”林修远睁开眼睛,忙不迭厉色阻止道,“这事儿能随便挂嘴上说?”
    林夫人道:“这不是没外人在么!老爷就跟我说说如今的情势吧,我也好安心。难道老爷就不担心蕴儿么?”
    林蕴是韩国公府的媳妇,两个人自小疼爱这个女儿,
    难怪能生出林蕴那样心直口快的女儿,这林夫人也是性情直爽的。林修远有点无奈,淡淡道:“都是小道消息,不是准信儿。你先出去吧。”
    林夫人见丈夫铁了心不告诉她,也只好作罢。待她离开后,林修远又闭上眼,心头思量着今日中书令马卓文大人对他说的韬光养晦四字。
    中书令和东临侯关系极好,这几年荣成田能一跃成为朝中重臣,二品侍中,这位马大人可是功不可没。景元帝驾崩后最安稳的莫过于东临侯荣府,祈王或者平王继位,荣成田要不就是国丈要不就是国舅,不管哪一种都免不了飞黄腾达,官运亨通。连林修远都不得不在心里赞一句马卓文的远见卓识,如今想要和东临侯攀上交情,可没那么容易了。
    聪明人说的话,总是值得参考的。
    林修远虽然没有亲临景元帝写诏书的情景,但对此也有所风闻。原以为马大人该是站在机会最大的祈王殿下那边,不料他自景元帝从太陵回宫后就深居简出,除了例行进宫办差外就是藏在府里不出门,仿佛根本不关心谁来继位。
    直到今日,林修远听说了祈王殿下在太陵失了联络的消息,再一次觉得马卓文高明。即便景元帝嘱意祈王继位,但如今内廷很大部分把握在荣贵妃手上,只要皇上驾崩的消息被她压住,大臣们就无法名正言顺打开遗诏。同时,平王在户部根基深厚,又有镇国公府为帮手,最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说白了,大家到现在对景元帝的生死都是猜测而已,虽然已经驾崩的可能性极大。
    这种时候,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为好。
    *****
    御雁峰下的古墓中,仍然暗无天日。
    阿凝后面一直时睡时醒,睡着的时候比醒的时候还多。有时候她也分不清自己是睡了还是晕了,脑海中迷迷蒙蒙的,只是时刻都能感受到男子传给她的温热而熟悉气息。
    在这鬼地方待了这么久,他身上还有伤,但她总能在血腥味儿中辨别出他身上淡淡的冷梅香,经久不退。这让她在梦中恍然似乎回到了十二岁,那段在纷雪楼养伤时的懵懂。
    从那时候起,他就总是陪着她的。在她最无助最脆弱的时候,他带给她生的力量。
    当二人又一次转回到空旷而破败的主墓室时,阿凝忽然清醒了。睁开眼时,她看见他异常瘦削的侧脸,轮廓分明,在火光的映衬下有几分温暖和柔和。
    赵琰不知在想什么,直到阿凝在怀中探出头来与他对视,他才回了神,露出惊喜的笑容,“宝贝儿醒了?”
    阿凝看到他干裂的唇,心疼道:“殿下……”
    她想伸手来摸,赵琰却捉住她的手,习惯性地放在唇边亲了亲。
    手指上一阵粗糙的刺痛。阿凝的心都酸了。她的视线落在歪倒一旁空空如也的盛水木筒中,有点想哭,但看着他的笑容,还是忍住了。
    “殿下在想什么?”
    “在想,这座墓的布置与别的墓有所不同,里面似乎藏了什么信息。”赵琰轻声道。这几日他已经把这里的门道都摸透了,并没有通向地面的机关,说明出口并非一个精巧机关所控制,而是别的门道。
    阿凝也想出出主意,可她现在脑子跟生了锈似的,根本转不动了。她有点苦恼。
    赵琰又陷入沉思,另一只手还在地上划着什么,她看了一会儿,隐约记得见过墨贤聿画过类似的符号,但她看不懂。
    赵琰抬起头,就看见小姑娘大眼汪汪的盯着他,带着连她自己都没觉察的崇拜和仰慕。
    任何男人被自己喜欢的女人仰慕时都会很开心,祈王殿下也不例外。他心头一动,忽然抱住她,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长久的压抑的环境,让他多少失去了点平时的镇定。他吻得很激烈,带着几分生死不休的味道,揪住她的舌尖拼命地忘我的吸吮,仿佛这是他的生命之源。
    本就空气稀薄,阿凝很快就呼吸不畅了。赵琰只好不舍地放开她,粗重的呼吸和微红的脸颊昭示着他的搏动的欲念。
    赵琰看了眼四周,觉得自己也是疯了。这种时候还能有欲念。
    阿凝却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唇,“殿下,为什么会有这么浓的血腥味儿?”
    赵琰顿了顿,面不改色道:“有吗?我没闻到。阿凝,你是太累了,要不再睡一觉吧?”
    再睡一觉,他大概就能找到这古墓的端倪了。他会带着她平平安安地走出去。
    阿凝点点头,乖乖地睡了。这次却鬼使神差地睡得不安稳,所以当赵琰又喂她东西时,她忽然就醒了。
    她感到口中的腥甜,皱了眉开始挣扎,赵琰放开她时,唇角带着鲜红的艳色,一边取血的手腕还来不及掩上。
    阿凝忽然推开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手腕。
    赵琰只微微皱了下眉,然后若无其事地整理衣袖。
    “为……为什么?”她感觉到自己口中的濡湿的触感,她原以为自己会觉得恶心的,但是没有,相反,还有种渴求的念头。她实在太想吃东西了,若非理智尚在,地上的泥土她都想抓来吃了。
    原来,人有时候也会变成动物……
    面对她恼怒的神色,赵琰认认真真道:“这点伤于我算不得什么。可是阿凝,你要好好的,不能有事,知道吗?”
    他是在想办法吊着她的命。
    阿凝愣了片刻,忽然落了泪,“都是我害了你……你早就知道跳下来不会死,是我太蠢了,跳下来只会拖累你。还有,被荣贵妃抓住,也是我太不济……现在外面都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都是我害了你……”
    外面,景元帝时日无多,说不定已经驾崩,祈王府的势力群龙无首,赵玹趁此时机捷足先登,定下局势,那么赵琰这么多年的筹谋都化作流水。
    “傻瓜,根本不怪你。”他也虚弱得说不出太多话,只是目光温柔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