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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他扭头看去,只见大皇子双眼呆滞地坐在地上,定定地看着自己的靴子出神。
    他日,说不定他们就要成为仇人了,如果那个位子,只有一个人能坐的话。
    想到这里,刘祁的喉头顿时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恶心感。
    他和大哥也曾相爱相敬过,在那些皇后和母妃携手共进退的日子里。
    这位大哥虽然性格有些婆妈,又爱干净到令人发指,但大概是从小学习经义的原因,对他这个弟弟还是十分爱护的。
    哪怕老三那个小可怜,在他能够伸手帮一把的时候,也不会装作视而不见,算是个好人。
    在很长时间里,他没有办法正视长辈们之间的关系以及将来必然要产生的矛盾,所以只好选择对他不理不睬,装作愤慨,情愿关系恶劣也不愿接受和好。
    若不是吕寺卿那一夜将他们保护起来,同甘共苦,恐怕……
    咦?
    吕寺卿?
    刘祁突然想起了这个人,从地上一下子坐了起来。
    若说他父皇还能听什么人的话,恐怕就只有这个人了。
    若是吕寺卿能够直言进谏……
    他看了一眼大哥,拍怕屁股站了起来,像是一刻也不能忍耐似的推开了殿门,仅留下大皇子一个人在殿中默默发呆。
    “殿下,是要出宫?”
    旁边伺候的随从和宦官们迎了上来。
    “是,回观里……”他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随从悄悄说道:“去把外曾祖父请来……”
    他才不是看大哥可怜。
    他只是不想那么快争的你死我活,嗯,就是这样。
    ☆、第52章 决断?慈悲?
    “袁贵妃真的派了人去杀刘凌……可为何宫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在想办法得到了王宁送出来的消息之后,静妃就根本坐不住了。
    为袁贵妃的嚣张,也为自己现在的无力。
    “若是我祖父还在时……若是王家子弟再出息点……”
    她静坐在长庆殿的花园中,感受着凉风拂面,竟有些不想回到那个冷寂孤单的宫室里去。
    往日在清宁殿为后时,虽然被袁贵妃压的喘不过气来,但毕竟还有儿子傍身,有人说话,能嘘寒问暖……
    她和刘未,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这个地步的呢?
    好像是从生下皇儿之后,一切就变了?
    若是那时候,他们没有逼他立恒儿为储君,会不会就不会这样?会不会就没有袁爱娘后来的入宫,没有之后那么多……
    “母妃。”
    一声轻唤,让静妃难以置信的回头了去。
    “恒儿?是我看错了吗?”
    静妃一下子站起身。
    “你不是在东宫里读书吗?”
    见到母亲喜出望外地迎上前来,刘恒没有像往日一般开怀而笑,反倒满脸心事重重,被母妃摸来捏去也不躲不避。
    很自然的,静妃就察觉到了儿子的不对,一把拉过他坐在石凳上,关切地询问:“怎么了?为什么你表情这么坏?”
    “……蓬莱殿想要一个儿子。”
    刘恒默了片刻,回答自己的母亲。
    “这个我也知道了,不过蓬莱殿要儿子,不是应该刘凌心事重重吗?难道你担心刘凌得宠后危及到你以后的路?”
    静妃如今对外界的控制早已经有心无力,一些得到的消息也是曾经布下的棋子陆陆续续传回。
    可由于刘未对长庆殿控制的很严,她也拿不出什么好处继续贿赂这些人,许多消息回来的并不及时,有的也是模模糊糊,想起这些,静妃不免有了树倒猢狲散的伤感。
    还好她还有儿子,未来能反身一击也未可知。
    那位太后,当年比自己可艰苦多了,不就是这么翻身的吗?
    见母妃一脸和蔼,但两颊已经深深凹陷的面容,刘恒有些说不下去,任由母亲揉搓着自己,享受这难得安宁的时光。
    “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你能好好的,就是我们的希望。你舅舅家听说出了个十分聪慧的儿子,已经送去国子监了,以后做你的伴读也好,出仕也好,都是个助力……”她抚了抚儿子衣上的褶皱,微微皱眉,抬起头:“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到底怎么了?”
    静妃站起身,左右看看,发现刘恒早已经屏退了左右,心中有些不安。
    自儿子搬离身边,她二人相聚的时间很少,每次见面,都是滔滔不绝,哪里有过这么沉闷的时候?
    “父皇让我来的。蓬莱殿想要儿子,父皇召了我和二弟去,说是不考虑三弟。我在殿上没有吱声,父皇便让我过来问问您的意见……”
    刘恒握住母亲的肩膀,有些焦急地表态。
    “您放心,我不会去的。”
    “他竟不安到如此地步,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相信了……”
    静妃泪眼昏花地绞着手,有些喉哽地说道:“我就知道有这一天,我就知道……太后当年那样将他养着,他根本不会让自己的儿子……”
    “母妃,您在说什么?”
    刘恒越发不安,一把抓住静妃的手。
    “您别再绞了!”
    “恒儿!”静妃颤着声音反握儿子的手,语气有些低声下气:“你不会抛下母妃去蓬莱殿的,是不是?哪怕你这么做了,你父皇会立你为太子?”
    刘恒听到“太子”两个字时,难以控制地抖了一下脸部的肌肉,但只是片刻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自己是不会去的。但是二弟他已经拒绝了父皇,说是愿意就藩,去当一贤王,我怕父皇……”
    “他也不会让任何皇子就藩。”
    静妃冷笑。
    “他就想要把所有人养在眼皮子底下,等他要去了,随意指个自己看的顺眼的上去,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刘恒看着神情有些疯癫的母亲,竟不敢接口,只能继续沉默。
    “你听着,恒儿,刚刚的话只是母妃一时心急……你明日就去找你父皇,说你愿意去蓬莱殿为子……”
    刘恒原本还垂头丧气,满脸苦意,待听到母亲暴露出来的秘密,顿时惊得后仰,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什么?!”
    “熬过这几年,熬过这几年就好了。你不必担心怎么坐上那个位子,那位子只是你一个人的……”静妃露出神秘的表情,悄悄压低了声音:“你二弟和三弟,当年都被我下了毒……”
    刘恒整个人僵硬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时候袁贵妃还没得宠,淑妃又依附着我,我不敢做太多手脚,担心你父皇发现,便没有让后宫里的皇子直接出事,而是把毒下在了为皇子们选中的奶娘身上。这毒是我祖父昔日从杏林名门张家弄来的方子,最是不露痕迹,一开始只是像是风寒入侵,慢慢的腿软无力,最终会瘫软在床,没有力气呼吸……”
    静妃脸上露出了一丝羞愧:“当年我并不愿这么做,但老二和你年纪太近,方老大人又刚刚坐稳吏部尚书……”
    “什么时候?”
    刘恒抹了把脸,一下子站了起来。
    “什么?”
    “什么时候会出事!”
    刘恒感觉脑子不能再想,头也有些晕眩,那种惊骇已超出他可能接受的限度,让他对自己的母亲生出了深深的恐惧。
    “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照理说,老二前几年就该发病了,当初他突染‘恶疾’的时候,我还以为不是那狐狸精动手,只是他恰巧毒发了,所以不敢伸手帮淑妃求情……”静妃干促地咳嗽了声,“咳咳,老三,老三大概这两年……”
    “我从没想过是这样!我还以为您是为了保护我,不敢在贵妃的盛宠之下得罪父皇,所以任由二弟被送去观中……我以为因为我,引得淑妃从此和您恩断义绝,连我在二弟面前都有些羞惭……”
    刘恒觉得这简直荒谬到了他难以接受的地步。
    因为他的母亲一直是被欺压的那一方,所以他总是将袁贵妃竖立成迫害者的身份,对她痛恨无比,对被迫蜷缩在宫中不得伸张的母亲深深同情,甚至想着等自己长大,必定要袁贵妃后悔,让她悔恨自己曾经苛待过他们母子,又害死过自己那么多的兄弟……
    可今天,他的母亲告诉他,她一直避守不出是因为他的两个弟弟迟早是要死的?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他们死了让他成为唯一的那个人选?
    那她和袁贵妃又有什么区别!
    “你这是在怪我?”
    看到刘恒的眼神,静妃的表情一下子冷漠起来,似乎被伤的很深:“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使出这些手段?若能成为贤后,谁愿意满手肮脏?要不是我做了种种安排,我忍辱负重,被埋在土里的就是你我母子二人!谁都可以怪我,就你不能!”
    刘恒踉跄了一下,满脸颓丧:“是,只有我不能……全是因为我……”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只觉得身上背着一块大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甚至快要跪到地下去了。
    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刘恒噗通一下对着静妃跪下,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声嘶喉哽地说:“母妃,我不会去蓬莱殿,但我也不想当什么太子了。等明日,我就和父皇去说,我也愿意就藩,去做一贤王……我……”
    他眼泪滚滚而下。
    “我发现我做不了这些事情……母妃,我根本不适合当皇帝。”
    “放屁!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是长子,是嫡长子,你就是上天注定的皇位人选!”
    静妃握着石桌,整个人剧烈颤抖。
    “我倒情愿你说你要去蓬莱殿,不会辜负我的一番心血!你若不能当上太子,那我的牺牲算什么!我王家满门又如何兴起!我在那奸妃手下将你一点点养大,不是为了让你当贤王的!”
    刘恒跪倒在地,只觉得四周到处是墙,自己被困在墙里,无论从哪里都走不出去,哪怕他不想再玩这个游戏了,身边所有的人也会将他推回墙里,让他不停的碰壁。
    他开始想到别扭的二弟,想到冷宫里受尽迫害依旧关心老四的三弟,想到那些他曾经抱过却没有一个能活到自己站住的弟弟们……
    这就是帝王家吗?
    这就是他未来要不停面对的?
    “我不知你这么软弱。我总想着你去了东宫,离开了我的身边,就会渐渐明白在这个墙里,你不争就是死,争下去才是活路……”静妃失魂落魄着:“陛下说的没错,是我把你养坏了,把你养得像是只狗,而不是狼……是我的错,我的错……”
    “不,是我懦弱无能,母亲不要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