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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柳澄芳羞红了一张脸,轻轻地捶了一下那人。
    谢凉萤朝男子盈盈一拜,“表姐夫。”
    柴晋扫了谢凉萤一眼,客气道:“五妹妹越来越像个大姑娘了。”他转向谢凉云,调侃道,“倒是六妹妹,还同前几年一样,半点儿没变。过几年可就要嫁人了,再这么下去可不成。得向你姐姐学学。”
    谢凉云气呼呼地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一个个的都数落我来着。”
    柳澄芳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我早就在园子里摆好了茶宴,咱们一道过去吧。”
    不情不愿的谢凉云被柳澄芳拉着往里头走。落后一步的谢凉萤借机与柴晋攀谈起来。
    “听说前些日子芳姐姐在海棠楼宴客,有人救了一位公子。不知道表姐夫知道这件事吗?”
    柴晋有些吃惊,他同薛简认识,当日赵小姐救薛简的时候也在场。薛简是去南疆办差得的伤,这趟却是陛下给的密差,所为何事就是他都不知内情。当日为了防止薛简受伤的消息外露,他已经嘱咐过海棠楼的伙计和赵家小姐别说出去了,并未到场的谢凉萤是如何知道这事儿的。他在朝上已是多年,有些事想的就多了。
    看着柴晋眯起的眼睛,谢凉萤有些心惊,觉得自己问的太鲁莽了。只能又解释道:“表姐夫也知道我如今外头有个铺子,这是铺子里的伙计告诉我的。”
    柴晋并未因此放下戒心,只敷衍道:“是赵御史家的庶小姐救的人,当时我已经离开了,旁的就不知道了。”
    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得知薛简无碍,且如前世一样被人所救,谢凉萤的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涩。到底还是同前世一样的……
    柴晋一直暗中观察谢凉萤的表情,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柳澄芳见未来夫婿一直在盯着自己表妹看,登时脸色就不大好。她几步过来挽了柴晋的手,作天真状问道:“阿晋和五妹妹说什么呢?”
    柴晋摇摇头,“没什么,阿萤不过是问我前些日子你在海棠楼办宴之事。”
    “哦。”虽然应了,可柳澄芳还是紧紧地挽着柴晋的手。她瞥了一眼谢凉萤,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时,误以为她是因勾引不了柴晋而难过。不由得心里怒气大盛,暗道要提防这个妹妹,以后少来往才是。
    一场茶宴因四人各怀心事没多久便散了。
    回去的马车上,谢凉云面露羡慕,对谢凉萤道:“若是我以后也能嫁个像表姐夫这样的男子便好了。姐姐你看到了吗?席间表姐夫对芳姐姐真是温柔极了。”
    谢凉萤不由得苦笑。她自然是瞧见了,只是这极大地打击了她的复仇之心。从薛简被赵小姐救了,再到柴晋和柳澄芳一如前世的恩爱,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前世原有的发展而去。谢凉萤怀疑仅凭自己,根本无法撼动谢家。更何况是柳澄芳了。要动柳澄芳,必然越不过柴晋去。
    难道自己真的就只能任由事态如前世一样,而毫无任何改变之力么?
    谢凉云见她不理自己,气恼地把头扭向一边。
    马车经过贡院,谢凉萤恍若初醒,出声自己要先去看看铺子。如嬷嬷本还不愿意,但拗不过谢凉萤,只得先带着谢凉云回去,等会儿再另派马车来接她。
    谢凉云看着姐姐进了铺子,不忿道:“也不知道祖母和娘那里看上姐姐了,竟给了那么好的铺子。”
    如嬷嬷是知道内情的,对她可比对谢凉萤好多了,温声劝道:“待六姑娘出嫁了,老夫人和三夫人必会给的更好。”
    这才把谢凉云给哄住了。
    她们自回谢家不提,且说谢凉萤从后门上了铺子二楼,照旧是魏阳带着账册过来见她。
    周掌柜忙于处理字画的生意,事事亲力亲为,并没有太多的闲余时间来和谢凉萤商量。正好魏阳和谢凉萤能说得上话,便将这事儿交给了魏阳。
    魏阳见了谢凉萤后,两人就脂米分生意聊开了,定了三日后正式售卖魏阳研制的脂米分。
    谈完了正事,魏阳踌躇了下,问道:“东家可知道你外祖家近来是不是遇上了要用大笔银钱的要紧事?”
    “嗯?”谢凉萤把手上抿了一口的茶碗放在手边的桌上,不解地看着魏阳。
    好端端地怎么提到了颜家。
    ☆、第17章
    魏阳道:“我前日出门消食的时候撞见了颜家金铺的人,见他行迹匆匆。因走得匆忙还掉了件东西,我替他捡起来的时候发现竟是宫中之物。颜家是官宦人家,宫里有个把赏赐乃是寻常事。但他抱着那东西进了金铺而不回颜家,却叫我奇怪了。再者,一个小小伙计怎能拿得到那等名贵之物。”
    谢凉萤扬起头,等着魏阳接下来的话。
    “我也有听闻,普通官宦人家若是遇上难关的确会将赏赐之物悄悄融了或变卖还钱。只是我未曾听闻颜家遭难,他们铺子也经营的很好,理当不缺钱才是。何况颜家若有难,东家的祖母岂会袖手旁观。”魏阳对上谢凉萤的眼睛,微微一笑,“不知道东家晓不晓得这事儿。我想着,若真是颜家遇上难以开口的祸事,不好向谢家开口,东家不妨回去提一提。都是姻亲,该帮的时候还是该帮上一把。”
    谢凉萤向他点头道:“多谢魏先生提醒,若不是你,怕我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魏阳道:“东家莫怪我多事便好。”
    周掌柜从楼下上来,对谢凉萤道:“东家,谢府的马车在楼下等着呢。”
    谢凉萤道:“我这便去。”又对魏阳道,“三日后就拜托先生了。我若能来就尽量过来。”
    魏阳拱手相辞,“万事有我,东家不必忧心。近来年关将近,东家回去路上可小心着些。”
    谢凉萤朝他一笑,提起裙裾下楼上了马车。
    回府的路上,清夏终于忍不住了。她对谢凉萤小心翼翼地道:“姑娘可有发现……魏先生,有些不对?”
    “嗯?”谢凉萤挑高了眉,示意清夏继续说。
    清夏咬了咬唇,大着胆子地把自己想的向谢凉萤吐露,“姑娘许是没察觉,但我在边上瞧着,总觉得魏先生看姑娘的眼神不对。”
    谢凉萤眨了眨眼,这个她倒的确没感觉出来。她只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挺有话说的,很多想法也都合得上。但这种感情与男女之情无关。谢凉萤是爱过的,无论前世还是重生后,她心里从来就只有薛简。所以她很明白自己对魏阳不过是朋友之情。
    清夏见自家姑娘似乎被她有些说开窍了,接着道:“寻常账房先生也没有他那样上心的,拿着一份薪,干两个人的活儿。天底下善心人是有,但哪里能生出这么多的好人?事出反常必有妖,姑娘可得小心些才是。你寻常来铺子可都是魏先生同姑娘商量事,周掌柜不是有事就是不在,那儿来的那么巧。”
    谢凉萤被清夏这么一说,如醍醐灌顶。原先对魏阳的好感顿时归零。
    铺子是谢家给自己的,里面的人自然也都是谢家原先的老人。那么,祖母他们会不会在里面安排些眼线?周掌柜借机不在,是不是想给魏阳制造机会,到时候让自己沾上阴私,致使自己声誉扫地。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谢凉萤自己给推翻了。家里头的姐姐妹妹除了大房的大堂姐早早出嫁后,其他都还待字闺中,若自己出了这等事,怕是整个谢家的姑娘都会连带着被人看不起。祖母对谢家的看重众所周知,绝不会走到这一步。
    再者,也没有理由啊。自己过的不好,对谢家有什么好呢?
    谢凉萤放在腿上的手猛地收紧,掐疼了腿上的肉。清夏被她的大动作给惊了一下,不过见她并无大碍,就没放在心上。
    是了,自己前世不也什么都没做,就被毒死了吗?谢凉萤心中冷笑,谁知道谢家会不会这次又发什么疯。
    看来魏阳是不能信了。
    满怀心事的谢凉萤回了谢府后去见了颜氏,言谈间特地提起了魏阳对她说的话。
    无论魏阳是不是谢家安插在铺子的眼线,谢凉萤都想拿他提到颜家的话来试探颜氏。
    “娘你知不知道舅舅家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谢凉萤有些急切地看着颜氏,“我今日在铺子里听说有人看到舅舅拿着宫里赏赐去自家金铺。我想定是在钱财上有急用,这才急着去融了的。娘你是不是知道舅舅遇上什么事了?咱们要不要帮忙?”
    颜家一直风平浪静,哪里会遇到什么事。颜氏自然知道他们拿去融的赏赐是哪儿来的,又不能说出口,只得敷衍道:“你舅舅没跟我提过,你也知道他的咋呼性子,若真有什么肯定第一个跑来找我了。兴许是伙计看错了呢?你也别听风就是雨的,要稳重才是。”
    谢凉萤一副受教样,喏喏应了。但她却从颜氏闪烁的目光中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颜氏在谢凉萤离开后,忙不迭地把自己陪嫁给叫来,“去跟舅家说,我送去的东西暂且别动了。他们也是,动作竟这般大,叫人知道了。若是传出去,姑姑脸上多不好看。”又埋怨自己的兄弟,“多大的人了,叫他办点事都办不好。”
    三日后,谢凉萤一直翘首企盼的脂米分生意开张了。因为上次清夏提过魏阳不对劲,谢凉萤就没有亲自过去,她打算先观察一段时候再说。另一方面,她得备着铺子里有谢家的眼线,把人全都辞光倒是件简单事儿,可是没了人怕生意也就不用做了。是以谢凉萤打算另外想想法子,找些人来慢慢把铺子里的人都给换了。
    进了她的嘴,谢家就别想再拿回去。前世亏欠了自己的,她要全部都拿回来。
    然而不过几日,魏阳送来的脂米分生意的账册就让谢凉萤的心再一次出现了摇摆。账册记得明明白白,一目了然。谢凉萤只看前几行就知道魏阳并没有作假。生意的火爆离不开魏阳的用心。用心到这份上,若魏阳并无他求,那就是所谋甚大。
    在纠结不已的心情中,谢凉萤听到了第二个消息。
    薛简在朝上因在南疆战事有功而被封了候。籍籍无名的薛简如今一跃成了炙手可热的云阳侯。皇帝在朝堂上对薛简的大力称赞,让朝臣都知道这位新晋侯爷风头正劲,搭上了他就是搭上了皇帝。
    而这位侯爷办的开府宴的宾客名单上有谢家的一席之位。
    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家中又无婆母妯娌,过门不用担心生闲气。除了少数人家觉得有克人之嫌,云阳侯薛简成了如今京中姑娘们最想嫁的金龟婿。赴宴的官家小姐们为了能在开府宴上得到云阳侯的青睐,无一不在穿着打扮上下功夫,连带着京城的各大铺子忙得不可开交,就连谢凉萤的脂米分生意都好了不少。原就存货不多的脂米分,如今更是销售一空。
    不过紧接而来的消息打碎了姑娘们的女儿春梦。
    得势的薛简带着礼物去了赵御史家,向当日救了自己的赵家小姐致谢。刚正不阿的赵御史对薛简很是看好,言语中透露了想要结亲的意思。赵夫人这几日出门走路都是带风的,自己一直不看好的唯唯诺诺的庶女竟然有这番大造化,也是她不曾想到的。与人交谈时,三句话不离薛简,一口一口薛贤侄,俨然一副婚事即将定下来的姿态。
    可还没几日,薛简在与恪王柴晋闲谈时,谈及自己目前并不想成亲。这便是婉拒了赵家婚事。
    赵夫人羞得几日不敢出门,日日闷在屋子里。而京城的小姐们也被这大起大落的发展给整的一惊一乍的,对嫁给薛简的热情不减反增。
    目前不想成亲没关系,兴许见了自己就想了呢?
    谢家自然也不例外,对其尤其热衷的就是二夫人。
    二夫人兴致勃勃地替谢凉婷挑着配衣服的首饰,对蠢蠢欲动却又故作矜持假装不在意的大女儿道:“男人还不就是见色起意?凭婷儿你这姿容,哪里有不手到擒来的道理。”
    谢凉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觉得自己才是云阳侯命定之人,侯府日后的当家主母。
    无聊的谢凉婉捧着一碟白糖糕,不断地往嘴里喂。她对能不能嫁薛简半点想法都没有,只想着开府宴上会不会有让自己惊艳的美食,崭新的云阳侯府会不会有让自己喜欢的园子。
    二夫人早就习惯了小女儿的样子,劝也劝不了,就由得她去了。
    颜氏在听说二夫人为谢凉婷定了京城最贵的玉芝楼做新衣后,也想咬咬牙拿了私房给谢凉云给定了一套。不过却被谢家祖母叫过去私下骂了一顿。谢凉云是谢家想要嫁入皇家的,小小的侯夫人怎能和皇长子妃相比。
    向来矜持的大夫人向谢凉晴提过是不是也趁势做一套,不过被婉拒了。
    谢凉晴有些伤感地道:“若不是祖母令我们都要去,我一点都不想赴宴。娘,那天可是姐姐的祭日。”
    想起出嫁后早亡的大女儿,魏氏的眼神也有些黯淡。原本对云阳侯府之宴的那点雀跃被打消地无影无踪。
    无人理会的谢凉萤看着连嬷嬷为自己前后忙碌,誓要找出一套最好的衣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前世薛简根本没办什么开府宴,他在封侯之后同对赵家一样,也是携礼相谢。只是薛简当时的“谢法”和现在大相径庭。
    清夏捧着一盒首饰想叫谢凉萤挑,却发现她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想什么高兴事。这种由衷的笑脸打谢凉萤性格大变之后,她再也没见过了。
    ☆、第18章
    连嬷嬷好一番折腾,终于满意地从数十套衣服中挑出了四套合意的。“姑娘你看,去侯府想穿哪件?”
    谢凉萤虽然没什么兴致,却也不想拂了连嬷嬷的好意。纤长如葱管的白嫩指尖在衣裳上轻轻抚过,在一件春绿色绣芙蓉的立领长袄上停下。
    连嬷嬷以为她中意这件,便将袄子取了出来,点头道:“这件极是清丽,我也觉得和姑娘配的很。不若就这件?下头配一条百花穿蝶的藕色绫挑线裙。首饰就用珍珠的头面。”她越想越满意自己的这套搭配,眼前仿佛呈现了谢凉萤这般打扮之后让云阳侯眼前一亮,进而记在心头的模样。上了心后,再彼此相遇几次——京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的很,日日来去的就这么些人。到了情浓之时,侯府哪有不上门提亲的道理。
    谢凉萤看着那件立领袄子直发呆,眼泪渐渐涌了上来,眼前雾茫茫的袄子刹时化成了一群四散而飞的蝴蝶。蝴蝶飞去,又呈现出另一番景象来。
    初春正是莺飞草长的季节,穿着春绿芙蓉袄子的谢凉萤站在京郊西山的樱树下,翘首企盼着良人的到来。春风不断地轻轻吹过,落下片片花瓣落在她的身畔。
    “才是初春,怎得西山的芙蓉就开了?”策马而来的薛简放开手里的马儿任它小跑着去吃草,走过来牵住谢凉萤的手,眼中点点光芒如繁天之星,直叫谢凉萤沉溺其中,“原是我看错了,是我的阿萤化成了芙蓉仙子。”
    薛简把谢凉萤拥在怀里,在她耳侧轻声道:“真怕阿萤同嫦娥那般飞去月宫,同我这凡人再相见不了。独留我一人留在这世上。”
    谢凉萤扬起头,脸上笑得极甜。她看着薛简为她摘去发上掉落的樱花瓣。
    薛简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阿萤可要一直在我身边,同我携手到老。若扔下我一人,来世可不饶你。”
    眼泪落下,蝴蝶又飞了回来重新化成了袄子。
    连嬷嬷扔了手上的衣服,哄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怎得就哭了?是不喜欢这件袄子?那咱们就不穿了,嬷嬷还挑了别的呢。”
    大梦初醒的谢凉萤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全是幻境,是她再也回不去的记忆。她擦干脸上的泪,朝连嬷嬷笑道:“那就另外再选一件吧。”她随意地指了一件,“就这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