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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城澄劝她:“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你现在可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啊,不说别的,孩子你放得下?他们还这么小,奕王也不会让你带着他们折腾的。”
    云舒摇头:“我没打算带着孩子一起。元之和靖沅都有乳娘照顾,不会有事的。”
    城澄见她神情不似玩笑,便道:“你是认真的?”
    云舒颔首:“老实说,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实在太无趣、太琐碎了。如果我的一生都要这样度过,一眼望去都能看到头的话,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个你放心,肯定不会的。”城澄笑笑:“就像小时候我们以为自己不会长大,会永远无忧无虑下去一样,你别看现在的生活平坦又顺遂,但老天爷啊,他就喜欢戏弄人,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给你整一出麻烦,让你感叹他老人家的无常。”
    “你呀,乌鸦嘴。”云舒呸了三声,道:“我说真的,我是真的想出京转转,不用多久的时间,三五个月就好。你……想不想和我一起?”
    城澄本来还没什么想法,被她这么一说,心里怪痒痒的:“你想去哪?”
    “江南太远,三五个月肯定不够,先去北面,甘肃那一带吧。”
    “你想看沙漠呀!”城澄眼前一亮,“我也想去,原本从河间出来,我就想往甘肃去的,结果就得知了娘亲离世的噩耗……”
    云舒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过去的事情,就别太难过了。大娘泉下有知,若知你如今成了王妃,不知该有多高兴。”
    城澄点点头,硬生生地掐灭了心中刚刚升起的悲伤,道:“我倒是想去,只怕我家王爷……”
    “我正是要问你这个呢,荣王殿下以前都不让你出府,现在好不容易让你在京城内自由活动了,但要是离京,只怕是难。别说他了,我都不知道你会不会跑掉。天大地大,到时候他上哪儿找你去?”
    城澄轻轻翻了个白眼:“你说什么呢,现在是你想和我一起出去,不该帮我说话么!”
    “我说的是事实啊。”云舒拍拍她的肩,“你还是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说服你家王爷吧。”
    城澄着实犯起了难,从奕郡王府出来,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云京梦醉。
    云京梦醉是一家酒楼,与得闲居并称京城四大酒楼之一,城澄是这儿的常客。她一来,小二便认出了她,将她请到楼上的雅间上去。
    都说喝酒的人不爱独酌,可城澄不同,只要有酒,有伴没伴儿她都能喝得很开心。今日也是一样,她想得头皮都发麻了也没想出一个好主意,干脆就不想了,先喝两杯解解馋。在王府里,看着她的人太多了,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报到荣王那里去。
    相比之下,这里就好多了,关上门儿,谁都不知道她在屋里头做什么。几个丫头守在外面,谁都不许随意进来打扰。
    不过今天,解忧突然敲门进来,瞧着是有话要说。城澄趴在桌上,抬眼看她,随口问道:“怎么了?”
    “苏大少爷路过门口,看到奴婢,就猜出您在屋里了。”解忧为难道:“他说想见您一面,叙叙旧。这可怎么办?”
    城澄见她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好笑道:“这值什么叫你发愁的,让他进来就是了。你和南慧一起进来伺候。”
    解忧应了一声,出去请人进来。要不是她提前说过要见城澄的人是苏临麒,城澄还真没办法将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精神萎靡的中年人和去年那个意气风发、嚣张跋扈的苏大少爷联系在一起。
    “坐。”尽管此时城澄很想问一问他到底怎么了,但她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佯作淡定地说道。
    苏临麒看着她,慢慢地在城澄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对不起……”
    他指的是哪件事情,两人都心知肚明。城澄笑笑,眼中波澜不惊:“麒麟,你想让我说什么呢,没关系?”
    苏临麒摇摇头:“我知道,我犯下的错误不可原谅。是我弄巧成拙,害了你终生……”
    他把罪过一股脑儿地往自己头上揽,反倒让城澄不好再指责他什么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和准则。当初是她遇事慌乱,吓昏了头,才会一时轻信了他,把所有的过错都强加在苏临麒身上,未免太过。更何况阴差阳错之间,她也收获了一桩好姻缘,算起因果,苏临麒还算是她和荣王的半个媒人。
    不过尽管如此,城澄还是清晰地认识到,她和苏临麒不可能再做朋友。而且都不用她亲手报复他,看得出来,他已经遭到了报应,只是不知这报应从何而来。
    “你固然有错,但责任不能说完全在你。”城澄实事求是地说:“该是你承担的你便承担,无需你负责的,你也不必强迫。”
    苏临麒摇头道:“城澄,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该我受的报应,就合该我受。而且我没想到,这现世报会来得这么快……”
    ☆、第57章 拉锯
    第五十七章拉锯
    苏临麒的事情,城澄早就听叶婉仪说了,可具体是怎么回事,婉仪当时也没和她说清楚。说她不好奇,那是骗人的,不过现在,城澄已经深刻体会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所以即使苏临麒说到这一步,她还是没有顺势问他一句到底怎么了。
    最后还是苏临麒按捺不住,主动同她诉说:“我喜欢的姑娘,嫁给别人了……”
    城澄奇怪道:“你们苏家不是京城里头数一数二的贵族世家么?怎么还会有姑娘弃你于不顾,另嫁他人?难道是入宫了?”
    苏临麒摇摇头:“其实就算她不嫁人,她也永远不可能嫁给我。因为……她是我的亲妹妹。”
    城澄的双眼一点一点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没错,我是个畜生,我不是人,喜欢自己的亲妹妹。”
    城澄沉默了好一会儿,用以消化这个事实:“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你不恨我么?临安嫁了人,把我的心也带走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子嗣,算不算是对我的一种报复?”苏临麒苦笑道:“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一点……”
    “你想多了。”城澄真是不知说他什么是好,“你过得不好,并不能让我高兴。人世间的悲剧那么多,有什么可幸灾乐祸。谁知道哪天就轮到自己身上呢。”
    “你是个豁达之人,可我不是。”苏临麒沉声道:“是皇帝指婚,把临安指给了十二王爷。她本不必这么早嫁人……”
    绕来绕去,为的还是结盟一事。城澄微微一笑,起身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如你所说,你们两个注定是不可能的,又何必迁怒于他人呢?当然,你怎么想,我管不着。我出来的时候太久,该回去了。付钱的机会留给你了,当做赔罪吧。”
    说罢她也不管苏临麒再说什么,便径自走出酒楼。
    回去的路上,南慧悄声问她:“王妃,您信苏大少说的么?”
    “一半一半吧。”城澄道:“他在红袖招买醉的事也有好些日子了,如果只是为了换取我的同情,他不必采取这么复杂的方法。”
    “这是信的一半了,那不信的一半呢?”
    “吃一堑长一智,我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城澄有她自己的想法:“我之所以没有和苏临麒翻脸,不是我顾忌着那点儿微薄的旧情,只是王爷现在还不能和苏家撕破脸皮。德妃娘娘去得早,王爷在后宫无人接应,而苏家,既有太后,又有珍妃,不容小觑。”
    南慧见她真心为裴启旬着想,心中犹然生出几分感激,还有几分庆幸。感激的是,城澄愿意从荣王的角度考虑问题,做荣王的贤内助,庆幸的是,她当初执意留下来是对的,她没有跟错人。别看王妃看起来稀里糊涂,心里头还是明白轻重的。
    城澄回到府里,想起云舒提起的事情就犯起了难。她把谷雨叫来问:“王爷回府了么?”
    “还没呢。要奴婢去二门等着么?”
    “不必了。”城澄打发她下去,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说服他。他们两个的关系正是渐入佳境的时候,他会放心让她离京么?
    可是,他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事到如今,她的心已经落在他的身上,难道他还是不相信她,觉得她会逃跑不成?
    她从傍晚想到天黑,终于把裴启旬给盼了回来。远远听见脚步声,她便起身走到门口,一看见他就埋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
    他一笑,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怎么,想本王了?”
    “我快饿死了!”她嘟起嘴巴抱怨。
    裴启旬既无奈又生气地说:“不是叫你不要等么?”
    她的五官都快皱在一起了,满是委屈地说:“你凶我……”
    他被她治得彻底没脾气了,只得好言哄道:“好好好,都是本王的不是。王妃如此贤良,本王却不知惜福。快让人传膳吧?”
    她点头,挽住他的手臂摇了摇,仰头看着他说:“你先吃,等用完了膳,我有事同你说。”
    他摸摸她的头,满是怜爱:“什么事啊?现在就说吧。”
    “不行不行,我怕你听完了气得吃不下饭。”
    裴启旬好笑地说:“知道我会生气,你还要说?”
    她又点头,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他都不好意思跟她发脾气了:“说罢,什么事儿?”
    “那我说了,你要是生气怎么办?”
    他无奈地说:“能怎么办,本王保证不打你就是了。”
    “那也不许摔东西。”
    “好。”
    “不许不理我……”
    她向来痛快,这一回婆婆妈妈的,唬了裴启旬一大跳。他禁不住开始瞎猜:“你今天出去做什么了?四弟非礼你了?”
    “噗——”城澄差点喷他一脸口水:“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当然不是了。是……云舒想去甘肃游玩一番,要我陪她一起去,你……你能同意么?”
    他定定地将她望着,笑容一点点敛去,转眼间又是往日里那个深不可测的荣亲王:“你觉得呢?”
    “说好了不打我的啊……”她开始害怕了。
    “心野了,是不是?”他抓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胸前,“在本王身边待久了,腻了?”
    “别瞎说……”她毫无气势地反驳,“我只是想出京散散心罢了,当初要不是为了回京祭拜娘亲,我现在早就去过祁连山了。现在正好云舒想去,我和她做个伴,不比一个人去强?”
    “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走了?”
    “我,我还会回来的!”她抓紧他的手,主动保证:“最快三个月,最慢半年,我一定回家。”
    裴启旬轻轻眯了眯眼睛,突然笑了:“三个月?半年?孟城澄——你觉得本王有没有可能让你逃离本王的视线一天?”
    “那你跟我一起去呀,可能么?”她急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至于天天把我当犯人一样地看管着么!”
    他最怕她这么说,只得缓和了语气,好言劝她:“城澄,你一个女孩子,就算加上傅云舒,你们两个外出不安全。去年淮河才发过灾,北面乱成一片,本王放心不下。”
    “那你就派几个人保护我,帮我赶车提行李,成么?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之前我可在外头待过六年啊,现在还不是好端端地在你面前么。”
    “你那是命大。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当初你走得突然,没有人注意到你的离开。可如今不懂了,你是本王的王妃,万一你前脚刚一出京城,后脚就被人抓来威胁本王,你说本王该怎么办?”
    “那就是我咎由自取,你别管我就是了。”
    “你!”裴启旬气结,当真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正在教育不听话的女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是夫妻,本王岂能弃你于不顾?倒是你,总是想着法儿地离开这里,你心里到底……”
    他很想问问她,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他的位置,可是话到嘴边,他突然问不出口了。他想知道答案,可是与此同时他也害怕,怕她骗他,也怕她不骗他。爱得多的人,顾虑总是要多一点。
    城澄负气地说:“我?我怎么了,我本来就这样,一个地方呆不住!既然王爷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的,不如咱们一起去呗!”
    “胡闹,本王乃是宗亲,又手掌兵部,怎能轻易离京?”见城澄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裴启旬压低声音问道:“你还想不想夺回昭祉了?”
    “我……”提起女儿,城澄就没话了,“我心里好苦!”
    撒娇不成,生气没用,她只能采取第三方案,装可怜了。
    裴启旬一看她捂住脸,肩膀耸动,竟然哭了起来,一颗心顿时就软了下来。旁人都说荣王神机妙算,可此时的裴启旬就算千算万算,也没算出这一切都是城澄提前设计好的套路。
    “别哭,别哭了,本王答应你还不行么?”荣王叹气,将她拥在怀里,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她原本只是打算装哭,结果装着装着还真的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甚至哭红了一双眼睛。听他这样说,她立即惊喜地从他怀中抬起头,顶着两只红红的眼睛兴奋地看着他:“真的么!”
    “嗯。”他不大情愿地应了一声,“这下开心了吧?”
    她果然破涕为笑,笑容甜美,如同雨后初霁的晴空。他掏出帕子替她擦脸,边擦边低声说:“不过你要答应本王,随行的人,由本王来挑选,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给家里来信,知道么?”
    城澄连忙点头,像只啄木鸟一样。
    “还有,什么三个月,什么半年,你想都别想。”他不容置疑地说道:“最多两个月,要是晚一天,本王就亲自去把你抓回来。”
    “两个月,是不是太短了些……”她小声抗议:“从京城出发去甘肃,至少要十几二十天……这一来一回的,我们还能玩儿几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