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在座的不少同学都是下过乡受过苦,扛过锄头种过地,结结实实过了一段苦日子的。下乡的生活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美好,也不会因为我们是学生、是姑娘就给予我们特殊照顾。”
她说得隐晦,却在一瞬间激起了不少人的感慨和回忆,许多人的表情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那些昔日的艰苦日子,现在想起来仿佛还历历在目。
粗糙的指腹,犹然在提醒他们第一次挥舞锄头留下来的火辣辣触感。
黑黝黝的皮肤,抹不去那时顶着日头挥汗如雨,晒破了脖子手臂皮肤的艰辛感觉。
再联想到前阵子曝光出来的女学生为了参加高考名额被迫献身的事情,他们第一反应只是觉得心酸,而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沉声痛斥。
他们都是在苦海里挣扎出来的,最知道想要离开乡下的心情是多么迫切,当这么一个难能可贵的机会摆在面前时是多么珍惜,能作出那种决定的女学生们又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不计一切后果地想要为自己争取自由。
这种希翼应该折断吗?
这样子的行为就算是要谴责,也不能单方面的加注在女同学身上。
“我们需要做的,不是向受害者进行言语讨伐,而是要站起来,保护我们的同学们,不让她们收到二次伤害。”
唐棠说的掷地有声,语气急促起来,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击在了所有人的心头上。
有的老师忍不住向沈院长看了过去,递了一个眼神,无声地询问这样的说法是不是不合时宜,要不要立即阻止,却没想到沈院长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任由唐棠说了下去。
“同学们!”唐棠扬高了声音,昂声说道,“我们从五湖四海相聚,坐在同一间教室,住在同一间宿舍,天天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上课在一起、交流沟通也在一起,更应该把大家都视作兄弟姐妹、亲如手足一般的存在,而不是出了事情往外推。”
“如果我们连这一点担当都没有,连这一份友善都没有,连一点点最起码的善意都不肯释放出来,难道不会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吗?”
一番话,说得台下不少人都呼吸急促了起来,白琪琪“噌”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攻击道:“唐棠,你不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你甭想着一通话就给他们翻案。”
她尖锐的一嗓子,立时让所有人打了一个哆嗦,心神惊醒了过来,茫然无措地看向两人。
却见唐棠不徐不疾,淡然地看着她,开口回答道:“是非曲直,自然由历史来说话。”
白琪琪顿时被堵了半饷,找不出反驳的话来,最终只是梗着声音重复道:“那现在学校已经定了罪,你还狡辩什么?是不是同情她们?还是跟她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我是同情她们。”唐棠湛然发声道,立时就让白琪琪抓住了痛脚,冷笑着嘲笑,“哈,兔子的尾巴藏不住,果然你就是——”
“可这是站在同窗之情、同学之爱的基础上,难道连这么一点做人的良心和底线都没有了?”唐棠一句针锋毕露的话,霎时间就让白琪琪脸色苍白,怒目瞪着她。
“就你有底线!难道我们都是大义灭亲的?”白琪琪怒气更甚,一时间压抑不住勃发的怒气,忍不住扯着嗓门吼道。
唐棠依旧淡然,“哦,你哪有把她们看成亲人?不妨将这几个姑娘的名字说出来,你能吗?”
立时,白琪琪整张脸都气得煞红,她怒视着唐棠,却怎么都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两个人的辩论戛然而止,唐棠接续说道:“很多事情,不是我们看到听到的就是真的,也不是我们视而不见就可以当作不存在的。如果我们没有真正地接触过她们,深入了解她们,知道她们的经历、她们的想法、她们的心声,又有何资格自以为是地给别人贴标签、做鉴定呢?”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庞,“我认为写文亦是这样,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没有切身的感受也难以写出动人的文章。《琵琶行》里有一句话,未成曲调先有情。写好文章之前,更是要作好做人这一则大学问。否则,如果作者本身就缺乏至情至性的感情触角,又如何写得出感人肺腑的篇章?”
“以上是我的个人体会,与大家共勉。”唐棠端正地向老师们深深鞠了一躬,迈步走下来台去,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径直走到了教室的最后面一排。
那里,正端坐着一个男人。
只见唐棠露出了笑容,将他拉了起来,大大方方地带着人走了出去。
剩下在教室里的所有人,忍不住轰然发出了一声嗡嗡的讨论声。
“好大胆啊!”
“不过我觉得她好厉害!”
“是啊,勇气十足!”
顷刻间,倒是有大多数的人现在了唐棠的那一边。
听到这些纷纷扬扬的议论声,有几位老师不由忧心忡忡道:“沈院长,您看需要管一下吗?”
却想不到,沈院长摇头失笑,感叹道:“好一个至情至性!”
——
徐长林被唐棠拉着,匆匆走在黑漆漆的校园小路上,疑惑道:“我们去哪?”
唐棠轻笑了一声,“我们寻仇去!”
徐长林心里的疑惑更甚,却在转角间突然看到一只肥胖的猫跳了出来。
毛毛喵喵地呼唤道:“唐棠,跟我来,那个倒霉催的陈大忽悠找到了!喵的,我带你们去干翻他!”
第81章 72¥
“这边走!”毛毛兴奋地在前面带着路,发出“噗噗”的声音,实在是它肥嘟嘟的身体每次落地时,都给人一种重物掉在地上的错觉,偏偏它自己还一无所知。
一时间,唐棠看得忍俊不禁,笑道:“慢点,不着急。”
“怎么能不急啊(⊙o⊙)!”毛毛心急如焚地催促道,“一会儿那个陈大忽悠可就跑了啊!”
在它的连番催促下,唐棠只好加快了脚步,身旁的徐长林一头雾水,不解道:“我们去哪儿?”
唐棠煞有其事地答道:“跟着这只猫~”
徐长林:“……”
看到她狡黠灵动的表情,徐长林不由扬起了笑容,不再询问缘故。
等两人一猫紧赶慢赶走到学校后面的一片黑漆漆的小树林时,毛毛竖起耳朵,听了听声音,对唐棠道:“就在前面。”
唐棠心下一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袋子,一人一个分给了徐长林。
徐长林疑惑地看向她,“这是做什么?”问话刚出口,就见唐棠手中的袋子兜着他的脑袋套了下来,“嘘,挡好脸。”
徐长林闷了一口气,无奈地将袋子扯了下来,正好瞧见唐棠正奋力向她自己的头上套去,毛毛踩着她的肩头上蹿下跳得帮忙。
他无可奈何地阻止了她的行动,将带得歪七扭八的袋子从她的头上取了下来。“不用这样,我保准他看不见我们。”
“咦?”唐棠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只见徐长林竟然只是拿着一个袋子,大大方方地直接冲进了小树林,浑身下上全然没有丝毫遮掩。
唐棠立时一颗心就狠狠地跳了一下子,赶紧跟了上去,看着徐长林在微微的观察之后,找准了陈主任的方位,然后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的身后,趁他猝不及防之下,迅猛出手将袋子一把套在了陈主任的身上。
“唉哟,是谁?!”陈主任惊慌地伸出了双手挣扎,大声喊叫了起来。
偏偏徐长林一句话没有,径直双手抓住他的手臂,向后一拧,顿时就让他跪在地上,被紧紧地束缚住动弹不得。
他直起身子,回望向她,深邃有神的眼眸在黑暗中格外让人感觉惊心动魄。一时间,唐棠止不住自己的心跳怦怦怦地猛烈跳动起来。
她微微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一步一步靠拢了过去。
陈主任听到另外一个脚步声靠近,不由更加慌乱,高声恐吓道:“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学校的教导主任,把我放开!要是让我抓到了你们,没有好果子吃!”
唐棠沉默地盯着他狼狈佝偻的身躯,正欲自己下手教训一顿,却没想到毛毛竟然抢先一步,冲了上去。
“喵的,亲们上啊!打倒这个纸老虎!”它振臂一呼,高喊着口号带着一帮子小弟冲了过来,许多猫猫顿时紧随其后、一拥而上。
“坏人,刚才踢了我一脚!”一只猫爪子飞到了陈主任的脖子上,立时让陈主任发出了一声惨叫。
“打他啊!欺负我们兄弟们,坏死了!”三道抓痕深深地刻印在他裸露的肩膀上,陈主任差点嚎出了眼泪。
“唔,毛毛大人,我我我——我们还为什么打他了?”最小的一只小猫喵喵道,急急慌慌地看向毛毛。
毛毛颇有大将之风,沉稳得很,“揍人不需要理由!”
“(⊙v⊙)嗯!”小猫努力地点点头,看着毛毛一个勾拳一下利爪让陈主任嗷嗷惨叫得死去活来,别提目光中有多么崇拜了,立时就把毛毛当成了自己的偶像。
一堆猫猫冲去,反倒是让站在旁边的唐棠没有下手之处。她笑着站在了外围,等猫猫们都打够了,才凑近了过去,将另一只麻袋重重叠叠挡在自己的嘴前,压低了声音说道:“陈主任,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次只是一个警告,如果再有下一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陈主任隔着麻袋,听着这句语义不明的话,顿时心下一震,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谁。他咽不下这口气,立时张嘴就来道:“别让我抓住你,否则我也让你知道什么叫不简单。”
他怒气冲冲,这句话说得又急又快,直接抛了出来。
却没想到下一秒,“咔哒!”
“啊——!”一股子钻心的疼痛猛然爆发了出来,让他的身后激起了一片冷汗。虽然被麻袋套出了头看不见情况,但他凭感觉也知道这是自己的手臂被人硬生生地给拧断了!
“去*¥%#你大爷的!你等着,我不整治你就不信陈!”他硬扛着巨痛,疯狂喊叫道,浑身都猛然间爆发出了一股气力,大力地挣扎起来。但左侧的手臂怎么都使不上力,像是没了知觉一样,一侧的身体顿时麻木慌张地没有了劲头。
徐长林缄默不语,收回了钳制他的手臂,将他向前一推,头冲下就将人推到在了地上。而后,快速地取下了麻袋,带着唐棠离开。
等陈主任眼前发黑过去,终于在一片黑暗中找回自己视线的时候,早就找不到了作案的人影,模糊间只看到几只小小一团的东西趴伏在自己的身前,在黑漆漆的树林子里看起来格外阴森恐怖。
顿时,他就“啊”地大叫了一声,慌乱地趴在地上,连连挪动着后退了两步。
他这一动,一瞬间那几只小毛团也一哄而散,飞快地蹿进树林间,消失不见。借着树叶缝隙里透露出来的一点点月光,他才认出了是几只野猫。
一颗冷汗,忍不住从额上猝然滴下。
到这时,他的心才大喘气地放松了一刻,霎时间肩膀的巨痛又重新席卷回来。陈主任颤抖着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肩膀,刚一接触一股子钻心的疼痛就猛然爆发出来,让他冷汗直流,不禁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他一脸怒容地瞪视着四周漆黑的环境,心里充满了恨不得大卸八块的恨意,揣测着袭击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头一号仇敌沈长庚?
陈主任思忖了一会儿,却是摇了摇头。沈长庚说什么都算是一个文人,自然不可能用这样下作的手段袭击自己,简直就是太掉份了。纵然他不愿意将这个罪名从他身上洗脱,但理智上还是将沈长庚给排除在了外。
学校里的学生?
想到这个念头,陈主任心里一顿,不由觉得肩膀头有疼痛了起来。这样的手段太过狠辣,动作迅猛,让人来不及反应,必定是一个善于斗争、孔武有力的男人所为。他一一将学校里的问题学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是找不出来一个类似的人。因为刚恢复高考没多有,所有人都是收敛着,连打架斗殴都少有,哪里看得出来谁有这么一份狠辣之劲?
陈主任心里存疑,却又忍不住悄然怀疑起是学生的家长来。因为他身为教导主任一职,很不得人心,管得严了紧了多了,就容易招致学生的反感。而前阵子,更是借着女学生用身体换取高考名额一事发难,将不少学生给停课回家,连日来家长找上门来吵吵闹闹、哀求哭喊的并不在少数,都被他铁面无情地给断然赶出了门。若是因此生恨,对着自己发泄怒火倒也有可能。
一时间,他的心里念头万千,直到林间的冷风吹透了衣衫时,才蓦然发现不远的地方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响动声。
立时,他的心里就是一提,咬着牙扶着一旁的树干站了起来,双目直直地盯视在那里,预备将返回现场的犯人重新抓个现行。
却想不到,那边之人迟迟未靠近过来,反而在寂静的林子里发出了一点点叮咛嬉笑声和耳鬓厮磨的声音,顿时他的头脑就警醒了过来,一张脸都沉了下来。
“谁在那,给我过来!”
他怒吼一句,立刻就惊得那处的人魂飞魄散,惊恐地跳了起来,一男一女携手快步跑走。“啊,有人!”
竟是一对野鸳鸯!
“明天将检讨交到教导处,否则就等着退学吧!”他扬高了声音,怒气勃勃地警告了一句,声音传过了林子深处,也不知道两人听没听见。
陈主任怒啐了一口唾沫,心里怄火得厉害,偏偏他此时身体不得劲,又无法追上去,只能阴沉沉地看着两人在黑暗中跑远。
直到林子里再无动静的时候,他一手扶着树干,忍受着另半边身体的剧烈疼痛,一步一步挪回学校教学楼。眼见教学楼顶层的校长室还亮着灯,顿时就生出了几分力气,压抑着怒气一步一步爬了上去,“砰”地一下闯进了校长室的大门。
一屋子的人都惊愕地回头看向他。
陈主任打量了一圈,冷哼了一声,心念正好,人都在,中文系的老师一个也不少。立时,他就拖着肿胀巨痛的手臂,扑到校长办公桌的面前。“马校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朗朗乾坤之下,就有人在学校里殴打老师,这种行径太恶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