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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商遥心里越发怀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我不知道把那只木雕放哪了,肖大哥你既然来了,再帮我雕刻一个吧。”
    肖铮脸上一僵:“丢了?”
    商遥点头:“嗯,不知道放哪了。”
    肖铮怔了一下,脸上恢复笑容:“那我知道了。”
    肖铮走后,商遥忍不住拿指甲刮了刮木雕的脚底板,刮掉肖铮两个字后,一个约摸一寸的刻痕呈现出现,这道刻痕非常的笔直,本身就不是很明显,若不是刮掉了肖铮两个字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道痕迹。
    她越想越古怪,忍不住继续往下刮最后刮得手疼,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只有那道刻痕始终如一地留在她的脚底板。
    商遥觉得这种技术活还是交给裴楷之好。于是悄悄托徐靖之转交给裴楷之。
    裴楷之接到木雕后先是打量了几眼,修长的脖颈,纤细的腰肢,飘逸的裙裾,点睛之笔却在那双眼,鲜活如生,忍不住扬起嘴角:“刻得差强人意,但挡不住人漂亮。”
    徐靖之毫不留情地打击他:“再漂亮现在也不是你的。”
    裴楷之抬眼:“早晚是我的。”顿了顿,又补充,“本来也是我的。”
    徐靖之道:“陈帝不肯放人,你打算怎么办?”
    裴楷之沉默了下,艰涩地开口:“只能再想办法了,你先把商遥治好,她那样,我看着难受。”
    他仔细看了下商遥所说的那道刻痕,这道刻痕非常的直,绝不是木质本身的原因,像是人为地用一种非常轻薄的刀片从木头底下插/进去然后再□□造成的效果一样,可若是没有□□呢?又将木雕通体研究了下,这才注意道木雕的腰肢过于纤细了些,纤细到稍微用力就能折断。
    想到这里,他心中微微一动,两手分别握住木雕的头和尾,用了巧劲一掰,木雕断成两截,断裂的缝隙里露出明晃晃的薄如蝉翼的刀片。
    徐靖之着实吃了一惊:“怎么会?”
    裴楷之将一边的木头轻轻□□,刀片露出一半,就像一把匕首。很显然这个刀片是提前塞进去的,而且没有一定功力的人做不到。这刀片又轻又薄,所以只是在木头的横截面留下一道笔直且不明显的刻痕,为了怕人发现,还故意刻了自己的名字混淆视线。
    “这个木雕是肖铮刻的,刀片也只有可能是他塞进去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裴楷之试图站在肖铮的角度想问题,“刀是用来杀人的。如此处心积虑地把刀片藏起来是为了杀谁?这只木雕是送给商商的,如果他想杀商商有的是机会,当时还有陈帝在场,莫非他的目标是陈帝?”
    徐靖之道:“若真如你所说,先前的那个刺客还未解决,竟然又来了一个?偏偏两个还都是这么深藏不露的。”
    裴楷之大胆地推测:“或许他就是原先那个刺客呢?”
    徐靖之反驳道:“怎么可能?他若是想杀陈帝又何必救普华居士呢?没有普华居士的回春妙手,陈帝恐怕也等不到我们过来。”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陈帝荒唐残暴,想杀他的人固然很多。但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能力、勇气和智慧兼备,不仅不怕牵累别人,而且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刺杀陈帝?同时具备这些条件的我觉得能有一位就已经很罕见了,一下子来两个,可能吗?所以我猜测是同一个人。”
    “也许刚好是巧合呢?”
    “不要把事情归到巧合,动动脑子深想一下,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徐靖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上头钻牛角尖:“就算不是巧合又怎么了?他既然要刺杀陈帝,而且证据确凿。把他抓起来审问不就知道了,你何必浪费时间在这里想呢?”
    裴楷之凉凉看他一眼:“如果是同一个人,那就代表肖铮极有可能知道我和商遥之间的关系,我去陈帝面前揭穿他的身份,他恼羞成怒再揭穿我和商遥的关系,那不就是两败俱伤?依陈帝那种妃子被人多看两眼就恨不得挖人眼珠的德行,你觉得他会放过我吗?我出了事你还能安然无恙吗?”
    徐靖之想不到还有这一层,无奈道:“现在跟你撇清关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裴楷之笑:“自然是来不及了。”顿了顿,又道,“我猜肖铮也是抓住了这点才不怕被我们发现。”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陈帝死了你我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偏偏又没法揭发他,我只好走一遭,去探探他的口风。”
    ☆、揭穿
    “你们要离开?可是陛下……”太后迟疑地看着居坐在下首的长安侯和徐靖之,语声和蔼,哪还有半点当初和他起争执时的疾言厉色。
    裴楷之微微颔首:“我和靖之滞留贵国已有月余,未免家中父母担心,所以决定离开。至于陈帝体内的毒……”他看向徐靖之。
    徐靖之接道:“陛下体内虽然还残存着余毒,不过没关系,我将针灸之法教给普华居士,由老先生施针即可。太后尽管放心。”
    太后长舒了口气:“那就好。”
    徐靖之顿了片刻,又在某人的眼神下加了一句:“但是陈帝半年之内不能食荤腥,不能近女色,太后还是监督着点好。”
    太后一愣,随即失笑:“一定一定。”略顿了下,“两位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徐靖之道:“再过几天吧,总要安排妥当才是。”
    阳光静好,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雕花长窗疯狂地涌进来,裴楷之抬手挡了下,神情有些落寞:“至于在下的未婚妻还要劳烦太后多费点心思,人若是找着了给我捎封信。”
    太后笑叹:“真看不出来长安侯如此痴情。”
    裴楷之揉揉额角,没有说话。
    太后又说:“说起来惭愧,老身一直有派人去找,还特意让画师们按着长安侯所给的画像重画了数十份,派了士兵挨家挨户地找,可是至今杳无音讯。不过长安侯放心,老身一定帮你找出来。”
    裴楷之当然不会真的把商遥的画像给他们,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画的是谁。他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来:“那就有劳太后费心了。”话锋一转,“关于刺客的事,因为线索实在太少,我也无能为力,恐怕要让太后失望了。刺客既然能混进宫来,又能在众多侍卫里逃脱,本事可见一斑。他若是听说陈帝安然无恙,难保不会再起杀心,宛如芒刺在背!太后不可不妨!”
    太后斩钉截铁道:“我已加强了守备,出入陛下身边贴身服侍的都是亲信可靠之人。刺客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
    裴楷之眼神一沉,那日若不是他和靖之突然闯了进去,恐怕肖铮已经动手了吧?太盲目的自信并不是什么好事。他悠然反问道:“那什么才算是亲信可靠的人呢?我和靖之初次来陈,虽然我们是一片好意,但实在算不上算陈帝的亲信,不也近了陈帝的身吗?倘若我和靖之被刺客胁迫,陈帝会如何?倘若宣和殿的宫人被刺客胁迫,陈帝又会如何?要知道刺客是个聪明狡猾的人,他可能有千百种方法来接近陈帝,说不定刺客现在就混在宫里只等着机会下手呢。”
    太后勃然变色:“刺客不会再有接近陛下的机会!”
    裴楷之说:“那刺客要是从陛下在意的人或事上面下手呢?”
    太后神色一凛:“什么意思?”
    “我只是打个比方,假如刺客已经混在宫里,他第一步就是想办法接近陈帝,可陈帝被保护得滴水不漏,正常情况下,刺客就算能见到陈帝恐怕也近不了陈帝的身。但是陈帝年轻气盛,刺客若是拿陈帝在意的人挑拨,比如谎称发现某位宫妃与某个侍卫有染,陈帝会不会一怒之下把侍卫甩开呢?再比如……”
    “够了!”太后生硬地打断他。
    裴楷之先前所说的话太后虽然在意但也没那么在意,可现在这番话真真切切地令太后感到不寒而栗,陈帝冲动易怒,很多事都是随心所欲。一旦牵扯到男女偷/情一事更是毫无理智可言,太后也深知是自己的原因在儿子心里留下了阴影,所以大多时候都十分溺爱儿子。她叹了一声:“长安侯的意思我明白了。”又站起来,目光在殿内环视一圈,对何少府道,“长安侯的意思想必你也懂了,你去宣和殿传我的懿旨,以后除亲信的朝官和宫妃还有内臣外谁若是要见陛下先来禀告我。否则陛下出了什么差池,我唯你是问!”
    何少府点头称是:“臣这就去。”
    裴楷之身子往凭几上一靠,端起茶杯喝了口润润嗓子,嗯,兜了一个大圈子终于达成此行目的。坦白说,每一个刺杀帝王的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他还真怕肖铮抱着鱼死网破的心和他来个两败俱伤,所以不能让他见陈帝。这大概就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翌日,裴楷之拿着太后赏的一套白玉棋具,踱着悠闲的步伐去找普华居士下棋,两人杀得正酣时,宣和殿的宦官过来说:“徐公子此刻正在宣和殿为陛下看诊,请老先生过去帮忙一块参谋。”
    普华居士离开后,裴楷之百无聊赖地把玩了下棋子,肖铮盘腿坐在席上不发一语地地刻着木雕。
    裴楷之状似不经意问:“肖兄在刻什么?”
    肖铮听他称自己肖兄,低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自嘲,嘴角却是平和地笑着:“长安侯真是抬举在下了,我不过就是一个舞刀弄剑的莽夫,至于手里的木雕,我允诺了陈美人要给她刻一个,刻出来有些小瑕疵,所以重新刻一个。”
    “什么瑕疵?”
    事实上肖铮昨日看到宿卫宣和殿的侍卫又增加了一半时,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他不动声色道:“长安侯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裴楷之单刀直入:“我猜那个瑕疵是你故意弄出来的。”见肖铮脸色一变,他又补充道,“这样你想做的事即便不成功,你就可以以瑕疵为借口从陈美人手里要回木雕,好隐藏木雕里的秘密。可惜陈美人没有给你,肖兄心里是否很不安?”
    肖铮冷笑了一声,有些恶意道:“那些瑕疵确实是我故意弄出来的。”见顿了顿,突兀地笑了一声,“不过为的是多见陈美人一面,她那么美,是个男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的。”
    这话是在挑衅了。裴楷之轻笑:“是吗?我不觉得。”
    “长安侯何必口是心非呢。那日你独自呆在这里,陈美人误打误撞地走了进来,我虽然没看到你们做什么,但想必你们是在这里做了什么的。毕竟分开了这么久,情难自禁也是情有可原……”
    话未说完,伴随着细微的破空之声,只见两枚棋子直朝他门面扑来,他偏头避过,下一秒,长安侯的剑就压了过来。肖铮一个翻滚,顺手捞起被搁置在一旁的剑,只来得及拔出一截,对方的剑已逼至脖颈,他堪堪用剑挡住,手腕被震得发麻,偏头笑了笑,那种挑衅十足的笑:“长安侯偷袭不觉得胜之不武吗?”他就猜那天比试他是故意示弱。
    “先发制人,我不觉得有什么,倒是肖兄习得一身好武艺就是为了欺负女人,还真是令人佩服。”
    肖铮看了眼脸前的剑,面上毫无惧色:“所以长安侯是打算杀我,不仅能灭口,还能泄心头之恨?”
    裴楷之手腕一翻,剑尖又朝他逼近了一分:“确实想杀了你。”如果不是他掳走了商遥,他和商遥又怎至于落到今天这步境地,连看一眼都是奢侈,更别说中间还夹着个虎视眈眈的陈帝。杀他一百次都不能解恨,可是……他慢慢将剑收了回来:“我不杀你。我们来谈个交易。”
    肖铮并不领情,从地上一跃而起,拍了拍手道:“长安侯是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本事杀我,所以才聪明地做出让步是吗?”
    确实,两人真较量起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而且真打起来肯定会把外面的侍卫引过来。那是两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长安侯想跟我谈什么交易?”
    “我帮你杀陈帝,你帮我带商遥出去。”
    肖铮冷笑道:“我不需要你帮忙,自己杀才能解心头之恨。而且长安侯哪来的自信认为我能把她给带出去,我若有那本事,陈帝早就死了千八百遍了。”
    “那好,我帮你制造机会刺杀陈帝,至于带商遥出宫,我来想办法,你只需要配合就行了。”
    肖铮笑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陈帝是你们跟太后交易的筹码,陈帝死了,太后会放过你和徐靖之?”
    “我没说是现在,要杀陈帝等半年之后吧。”
    肖铮扯了扯唇:“长安侯拿什么让我相信你?”
    裴楷之气定神闲:“你没有选择,要么离开这里,不知道再等几个半年才能接近陈帝,要么选择相信我。”
    “威胁我?”肖铮不甘示弱一字一字道,“我若是去陈帝面前揭发你和陈美人之间的关系,你和她就只有死路一条,包括被你牵连的徐靖之。我可是亡命之徒,生死早已看开。倒是长安侯拥有大好的前程,又有如花美眷,舍得跟我一起赴死吗?”
    “我知道肖兄不怕死。”裴楷之一针见血道,“可陈帝还没死,你又舍得跟我同归于尽吗?”
    肖铮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笑起来:“所以我没别的选择?”
    裴楷之道:“聪明人都知道该选哪个。”
    肖铮沉默了片刻:“好,我答应你。”
    这在意料之中。裴楷之笑笑:“我还有几点疑惑希望肖兄能解释一下。”
    肖铮点头:“你说。”
    裴楷之:“你当初为什么不杀了普华居士?”
    肖铮答:“老先生救死扶伤,天下敬仰,我为什么要杀他?”
    所以宁愿再次冒着生命危险混到陈宫来也不愿动普华居士一根汗毛?这人最起码还是心存善念的。裴楷之不由对他刮目相看,顿了片刻:“那你为什么要杀陈美人?她跟你有什么仇怨?”
    肖铮答:“黛妃狐媚惑主,心如蛇蝎,人人得而诛之,我为什么不能杀她?”
    “所以肖兄不远千里把她掳到这里来?倒没看出来肖兄如此嫉恶如仇。”他语气极轻,反讽意味十足,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一字一字道,“黛妃早就死了,她是我的未婚妻商遥,跟黛妃没有丝毫关系!”
    肖铮不以为然:“除了孪生姐妹,我不相信世上有一模一样的人,长安侯该不会是被她迷惑了吧?”
    裴楷之正色道:“我年纪轻轻,既不老眼昏花,也不贪恋美色,恰巧也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她是不是黛妃,我和她朝夕相处难道还察觉不出来吗?还有真正的黛妃曾被赵王妃用匕首刺中过,照理说该留下疤痕,可商遥身上一点疤痕都没有,我十分笃定她不是。倒是肖兄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人掳过来真的是大丈夫所为?”
    肖铮默然,半晌迟疑出声:“这么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肖兄有这方面的认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