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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那我看什么诗板着脸说,什么诗笑着说呢?”
    “不看诗看心情。”
    “行得通?”
    “敢拿到皇帝面前的诗向来都不会太差,所以这两字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中肯又不*份的,而且还给对方留了很大的进步空间。况且哪怕评价失了水准,那也是陛下受心情影响了,不怪您没看懂只怪他没眼色。再者,您是皇帝,谁敢啰嗦?”
    “你说的好有道理。”
    无言以对的皇帝陛下从善如流,后来还学会举一反三,应付这种场面越来越得心应手。比如前年上元节,三公主赋诗一首《元夜即事》,正逢他角力获胜心情大好,连赞两声“尚可”,还随手扯下腰带上的汉玉九龙佩赏给了三公主。
    三公主自以为讨了父皇欢喜,一连两个月走路都是带风的。刺激的后宫各位主子都加紧了操练自己娃读书写字。
    -----不仅装逼成功还间接推动了儿女教育,连太后瞧着也喜欢。
    可惜今晚,她们没有得逞。
    朱雀阁的投壶还在进行,一轮下来,二公主三公主都旗开得胜,二皇子还投了个连环,众人纷纷喝彩。接下来又轮到小四。他手指一转,耍了个彩花,背身盲投。
    袁妃从袖子上看过来,箭矢恰好落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好!”皇帝大笑,还亲手拣了枝杯口大的芍药簪在了他的发髻上。小四脸蛋红红问袁妃:“母妃,漂亮吗?”
    “漂亮,当然漂亮。”袁妃把他圈在怀里。
    李妃脸都绿了。心情不好,导致她发挥失常,原本十拿九稳的游戏竟然连壶耳朵都没碰到。皇帝笑的十分促狭,亲自倒了杯酒来灌她。却不料李妃觉得皇帝就是诚心的,又恨又恼执意不从,争执中酒水泼了陛下一脸。
    这下子皇帝的脸彻底拉了下来,阴沉的可以滴水,也不叫宫女伺候,自己袖子一抹,甩手而去,脚步登登登,用力大的仿佛要踩破楼梯。脚步声消失,朱雀阁顿时陷入了死寂。袁妃看看呆若木鸡的众人,盈盈站了起来,拉了四皇子走到皇后面前福身行礼:“小四方才吃多了面筋,我带他去走走。请恕妹妹无状,先告退了。”
    皇后尚未开口,李妃便硬着脖子道:“四皇子的生日,你的东道,主人先离场了算怎么回事?”
    皇后已经习惯被李妃抢在前头,也不十分介意,只笑着搀起了袁妃:“正好,永宁宫还有陛下一双鞋子没做完,我们一起吧。”随即又看着四周:“今晚热闹,姐妹们定要玩耍一番,我就不拖留了。”
    袁妃且不答李妃,等皇后说完了,她一手扯了小四,稍后一步伴在皇后身边,路过李妃的时候,站定,笑吟吟的看过去:“姐姐说的有理。我便取了那芍药,制一味降火清脾丹送到咸福宫,聊表歉意,也算一慰姐姐锥心之痛。”
    自从小四被抱过来,就注定她与李妃无法和睦共处,实在没必要装下去。
    说罢命彩云捧了大花囊走人,留下李妃在那里气了个倒仰。
    御池边,榴花树下,董音正看书衡拿了柳条花朵编花环。董音看着书衡几下摆弄,几次环绕勾连,一个花冠就成了,忍不住啧啧称奇:“实在没看出来,你的小胖爪子还挺灵巧的嘛。什么时候有的这手功夫?”
    书衡得意的举起来戴在她头上:“是是是,我是小胖手,抵不过你董大才女纤纤柔荑,又能画又能写。姐姐刚刚论画很有见地。”
    “要论花鸟画,我跟申姐姐还是差些,她算得上个中翘楚。”董音白了她一眼:“按理讲,你身上倒有才女的好血脉呢,别浪费咯。”
    “申姐姐”
    “申阁老的孙女儿。她不怎么出门,所以你不晓得。下次我带你认认。”
    女孩儿都爱美,以才女自诩的董音也不能免俗,当即拿出荷包里的银嵌套小手镜对镜自照,自我打量一番,颇觉满意。于是又揉书衡的脸蛋:“你这个小东西,倒藏着些稀奇古怪的本领。还有哪些好手艺,快快招来。”
    “没有没有。”书衡忙着把脸蛋从魔抓下拯救出来:“这才是宋婆婆刚教我的呢。我手笨,一下子也学不来许多。”
    董音还是不信,只管揉她,正玩闹间,见朱雀阁那里太监宫女值杖挑灯不少丽人迤逦而去。远远的看到袁妃携了四皇子离开,董音问道:“你可要去找姑母?”
    书衡摇摇头:“姑母只怕有事,下次再去永宁宫闹她吧。况且如今母亲也得好好休息,只怕我们再说一会儿话,我就得回府去了。”她微微侧过身去,便注意到百香圃里自她们出门起,便有那几个女子围在文和县主边悉悉索索说个没完,不用想就知道一定在开展以“书衡和董音”为攻讦对象的批90斗大会。竟然一直到现在都没停?!
    董音也看到了,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敢当面锣当面鼓的比,就只会在背后乱咬。那个穿红衣服的,是令国公府的贾瑗。正三品以上的家眷,她算什么?员外郎的女儿也敢凑在里头。那个笨笨的,是寿山伯府的姬敏。我最不爱看她笑了,好好的非拿帕子捂了嘴,造作的不行。不懂得当她淑女,懂得还当她口臭呢。”
    书衡忍不住笑道:“姐姐好钢口,才女就是不一样。”
    董音白她一眼:“算了吧,就你那一张嘴,文和脸都白了。”
    书衡笑道:“说实话,文和的文化修养在同辈女孩中算是尖子了。我就看不上她那作派。俗话说的好,看一个人的品味就看她的朋友,看一个人的能耐就看她的对手。去芝兰而就草签,智者不为。文和倒偏爱跟那些会奉承的一起混。”
    董音很是赞同:“不用理她们,由她们说去。”说着,拉了书衡沿着河沿子走:“索性离了她们,眼不见为净!”
    两人猜的一点都不错。
    ☆、第30章 登徒女
    白香圃里,文和早一把团了画掷的远远的,尚未明显发育的胸部还气的一鼓一鼓。那姬敏在一边陪笑道:“县主不用生气,她们俩算什么,那董音仗着年纪大些,赢了也不光彩。那袁书衡更不值得放在眼里。我听我婶子说了,偌大的定国公府,就落在了一个病秧子手里,她爹爹不就是三天上朝两天请假的?这看陛下现在一时也离不开她爹,但这富贵能维持多久都说不定,哪日一命呜呼了,连个儿子哭丧都没有。”说罢,自以为犀利风趣,又拿帕子捂了嘴假笑。
    贾瑗不着痕迹的鄙视她一眼,同在文和身边打转,她却看不上姬敏的作风,觉得她假模假样上不得高台盘。她轻声细气的开了口:“县主且息怒。您是多么尊贵的人?郡王和郡王妃就您一个独生爱女,如今连太后都看重您。公府的小姐哪里值得您放在哪里?您可是皇上封的县主,有品级有俸禄。您能坐着肩舆一直坐到永安宫,她还不是得一步步用走的?逢年过节,您总能收到御赐礼物,这是一般女孩能有的待遇?”
    不得不说,这话讲的就比姬敏高明,文和县主的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
    到底年纪小心胸窄见识浅,文和虽然有了点才华的底子却还没有才女的傲洁和才女宠辱不惊的泰然。还需要从别人的奉承和阿谀中获得自我安慰的养料。
    贾瑗这番话却是把袁夫人的一品诰命和袁贵妃甚至帝后节下的赏赐都一并给忽略了。不过,现在文和县主只要一想到清晨在御道上坐着肩舆俯视书衡那一幕,就觉得内心非常舒爽。别的,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里间正中的雕花梨木四季富贵圆桌边,两个贵女独自占了一桌。刘妍看到这一幕,凑近头问那肃王府的郡主:“和蕊姐姐,你刚刚瞧到了吗?倒不知文和怎么偏爱跟那些人一起厮混。严格说起来,虽然不是我们这样的宗室女,但好歹也是异性的郡王女。”
    和蕊郡主骄矜的抽了抽嘴角:“悄悄告诉你吧,我父王说了,那南安府的郡王爷连着几次会错圣意,被下了申斥,还夺了半年俸米,如今日子可不好过。她别是看袁家现在红火,心里不是滋味,故意找茬呢。”
    刘妍抿嘴笑了:“那袁大小姐倒有点意思。听说她闹着要走了郡王府的绣娘。那王妃原本还不稀罕,准备把那绣娘当毒瘤割除,谁知道后来就火了呢?眼看着人家日进斗金的,那一家子肠子可不悔青了?我倒想与她结交结交呢。”
    和蕊郡主斜斜的瞟了她一眼:“瞧你那点出息,一个国公女你就看在眼里了。”
    刘妍知道这堂姐性子高傲,吐吐舌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书衡与董音牵着手一道,慢慢走在整条大青石铺出的甬道上,旁边花浓叶烂,暗香升腾。眼瞧着前面文华殿张灯结彩,笑声阵阵,董音却拉着她一矮身在汉宫柳下的梅花石上坐了。她拿了扇子给书衡扇风,一边扇一边摸自己的脖子:“今年夏天可比去年热,我都出汗了,咱们歇歇。”
    高谈阔论的声音迎风过岸,间或还有一些锦衣华服的少年郎在绿柳红花中出入。蒲艾飘香,灯火艳艳。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书衡心念一动,看看故作正经的董音笑道:“你今日一展奇才把文和县主压倒,只怕那些贵妇认得了你,明日就挤着说亲去了。”
    董音脸上一红,捏她的小胖胳膊:“你当我没人要?我是首辅的孙女户部侍郎的女儿,便是一个字不识也有一堆人赶着求娶,我为着什么跟文和别苗头?”
    “为了我为了我。”书衡忙忙讨饶,把自己的小胳膊解救出来。
    董音也不给书衡扇风了,举扇子遮了面,假装不经意实则很用心朝对面看,一边看一边喃喃道:“你可知道京城四少?”
    京城四少我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国民贤妻和国民老公呢。但这显然不是一回事。
    董音看着小萝莉目光有点怜悯:“你年纪小,又没有别的姊妹,肯定没有人跟你说了。京城四少就是如今咱们大夏顶顶有名顶顶出色的四位年轻公子。一个是寿康大公主的儿子宋煜。一个是襄阳侯府的顾彦。一个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如今的诚王爷刘沐。”
    “还有一个呢?”书衡板着指头数。“这才三个嘛。”
    董音没好气的白她一眼:“还有一个就是我那好哥哥,董怀玉啊。”
    书衡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称失敬失敬。董阁老的孙子,是书衡听爹爹说起过的仅有的几个男性之一,据说才貌双全,貌若潘安。不过这也难怪书衡,有那么一个美人儿爹爹总在眼前晃,实在难想起别的男人。
    孰料董音更加用力的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别装了。我要有你那么一个爹,也不会惦记别人的哥哥。”
    书衡顿时微囧。你不要这么直白,董大人一定会伤心的。
    正说话间,忽有脚步声响起,董音脸色一变,条件发射性的一扯书衡,扎进旁边的薛荔架后,一手按住她肩膀,一手堵了她的嘴。这一连套动作行云流水无比熟稔,她于偷听一行,显然是惯犯。
    方才的甬道上果然有一个华服青年缓缓而来。他头戴洁白簪缨嵌宝玉冠,穿一身双肩织锦绣金丝团花缎袍,系一条攒珠银带,面如冠玉,眸如明星,端的是丰神俊朗,华贵非常。书衡很明显感觉到董音的呼吸急促了,甚至听得到她咚咚的心跳声。夏季炎热,他应该又饮了酒,一边走路一边摇着一把绘清明雨色的檀木骨扇,更显出几分潇洒气派,还微微扯了扯衣领,露出了一小片洁白的脖颈。董音顿时瞪大了眼睛,手都在抖了。
    哎,瞧瞧这没出息的样子。书衡心里偷笑她,没见识的小孩。
    随着这人靠近,董音手下力度不自觉的加重,书衡原本就侧蹲着,重力全在一只脚上,幼儿身子胖,足尖又嫩,很快酸痛脱力,董音冷不防一压,书衡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墩的结结实实。虽然地上草厚,但猛一下子还是挺痛的,书衡不敢叫,压下惊呼,顿时忍得搓眉挤眼。
    这时,忽而传来哈哈一声朗笑,飞鸟惊雀,一口白牙顿时出现在了小王爷身边,飘在半空----原来旁边还有一个人!书衡倒吸一口气,瞠目结舌。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这么黑。大皇子刘旸!书衡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小四说起这位皇兄了,弓马娴熟,武艺非凡,让他佩服的不得了。
    书衡更早听说的是这皇长子继承了他父皇窜天猴一般的野性,没有一天能闲下来,风日不避雨雪不畏,明枪大戟,满山垭子折腾,把自己捯饬像块碳----明明跟大公主是龙凤胎,现在却压根看不出是同一个娘肚子里跑出来的。
    她一直以为这话是夸张,却不料如此写实----偏他还穿了玄色箭袖,戴暗纹檀木冠,半黑的夜里根本看不到有活物在移动!
    “殿下忽然发笑,乐什么呢?”小王爷显然有些奇怪。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朋?”小王爷诧异的抬头看:“据说有北戎使者来访,难不成是真的?”
    “哈哈哈哈”大皇子笑的更欢了,啪啪拍小诚王的肩膀,声音清晰的听着都觉得疼,“是啊是啊,北戎使者,他们的鸣镝真是厉害。咱们百步穿杨,他们能百步穿马尾。”
    “真有那么厉害?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说人话。”
    “额----马蹄是箭靶子。他们技艺好到可以射碎箭靶?”
    “这愚蠢的话是书生讲的吧?”
    “-----曹植子建,陈思王曹八斗。《白马篇》。”
    “这么多人都这么说?看来世人的误会很深啊。”
    “-----他们是同一个人。”
    “啧!射箭要控制力度,射碎箭靶子只能说明他功夫不到家。”
    “------好吧。”总觉得诚王语气透着虚弱。“殿下应该喜欢的是关云长赵子龙这等英武盖世的武者。”
    “非也,我喜欢趴墙头的登徒子。”听声音一本正经。
    “-----随你。”诚王放弃了交流。
    这人说话颠三倒四不知斤两分明故意扯皮,书衡心道,诚王爷若真信了,那只能说他太纯良。话说,登徒子-----书衡偷瞄董音: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太过豪放?然后她就看到了董音的眼神----简直孟浪!
    好不容易才等到他们走过去,董音一松手坐在地上,长呼一口气,拿着扇子毫无淑女风度的使劲扇,一边扇还一边捏着书衡的肩膀:“我见到了!天哪天哪!今日实在太好运。”不用说,她盼的肯定是大皇子旁边那另一个。
    “那谁啊?姐姐,淡定淡定。”书衡肩膀被捏的好痛,委婉的提醒她不要太激动。
    “诚王啊,小王爷刘沐!”董音看着这个“不谙世事”的小萝莉,为她没能发育到可以欣赏美男的年龄而感到深深的同情。
    书衡却也在心里默默的同情她,好歹姐是从中国的陈道明张丰毅,天涯四美,胡霍吴京彭于晏一直刷到英国绅士达西先生美国的精灵王。还有站在食物链顶端的贝爷,一不小心就拯救世界的詹姆斯邦德,以及雄性荷尔蒙爆表的施瓦辛格,巨石强森,妖孽的抖森再加马龙白兰度!哦,天呢,根本说不完-----我怀念液晶电视,怀念3d视听,怀念手机终端,怀念电脑里那十几个g。
    哎---没见过世面真可怕。瞧瞧你这点抵抗力?书衡到这世界这么久了,也就觉得她爹实在太让人心动,简直天生祸水,美入骨头,颦笑都是风流,其他的,也就那回事。
    “哦天哪,他竟然当着我的面脱衣服。”
    书衡:-----
    ☆、第31章 天降之喜
    时间一天天过去,书衡掐着指头算了算,义庄的初期工程应该完成了。奈何袁夫人懒怠出门,国公爷事务繁忙,好不容易等他休沐,书衡便打算请他带自己看看去。
    一路往荣华堂走去,只见花卷柳倦芳心无力,青条石被晒得泛着白光,连那笼里燕雀都没精打采的眯了眼,一只卷毛狗在屋檐子下头耷拉着舌头睡觉。书衡在月洞窗边朝里望了望,只看到袁夫人略搭了条袷纱薄被正睡中觉,菊叶支着脑袋趴在她床边迷迷糊糊。外厢的小丫头也睡的东倒西歪。
    书衡踮着脚往更里头瞅瞅,仍旧不见爹爹的身影。蜜桔在她后边着急,压低了声音催:“好姑娘,咱们也回去睡午觉吧,小孩子不睡觉可是长不高的。”
    “第十五遍了哦,同一句话。”书衡打趣她。
    蜜桔红着脸道:“姑娘知道我嘴笨就别难为我了,合该让蜜桃来哄你。”她心里也纳闷,书衡今天白天硬说自己心烦睡不着。她倒觉得可乐,一个小孩子,还是娇生惯养的小孩子,她若还心烦,其他人可就别过了。
    恰巧菊香捧了一只雕漆小匣子过来,见书衡主仆在那里巴望,忙把她扯到次间,又拿手帕给她擦汗:“我的姐儿呀,这大毒日头的,你怎么走过来了?”
    蜜桔把手里的大荷叶伞举起来,又给她看小竹蓝里沁水的毛巾:“瞧瞧,劝不住可不就准备齐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