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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修长的手指取过案几上的另一碗汤药,一手捏着凤瑶的下颔,将碗送到她唇边尽数灌下去,点滴不漏。
    德亲王妃惊愕的看着这一幕,他动作从善如流,极为的娴熟。心里燃起了希望,或许瑶儿他能治好。
    凤瑶浑浑噩噩,昏睡中,仍有一丝神识。
    铺天盖地的熟悉气息,萦绕在鼻息间,仿佛她又回到了琼华殿——
    可惜,黄粱一梦。
    凤瑶挣扎着想要醒来,可她的身体不受她的控制,动弹不得。眼皮似有千斤重,费尽浑身力气,不过转动了一下眼珠。
    她这一丝反应,险些让德亲王妃喜极而泣。
    “她……是要醒了?”问的小心翼翼。
    “大约是。”
    德亲王妃满心期待,可最后化为深深的失落。
    凤瑶没有醒来,且睡得更为深沉。
    德亲王妃一颗心仿佛放在火上炙烤,那样的焦灼不安。
    情急之下,别无他法的启口向云初要半株碧云仙根。“我着实没有法子了,瑶儿她能够醒来许是天意,哪怕只有渺茫的希望,我也要让她安然活下去。碧云仙根……哪怕只有三分之一,也是可行的。”
    石韦眉一皱,不等云初开口,失了规矩的说道:“王妃,您该知晓那味药是国师的救命良药。若给了,便是以命换命。”
    德亲王妃满面尴尬。
    云初知道凤瑶身体不容乐观,但是他们的交情,还不到他拿出碧云仙根的地步。
    德亲王妃知道她强人所难,不禁苦笑道:“你们之间,冥冥中有缘分,这里的一景一物,都与瑶儿木樨阁一致……”
    云初手指一顿,冰凉如水的目光骤然看向床榻上的凤瑶。隐约间,他仿佛听到一个小丫头对他道:初一,若有朝一日我离开了你,离开了这琼华殿,那么我会把这里的一切都带走。无论在哪里,都像住在琼华殿,忆起这里美好的时光。
    他笑,当真是傻丫头,这辈子只有琼华殿是她的去处。
    一语成谶。
    云初敛去眸子里的思绪,收回视线。
    德亲王妃并未觉察到云初翻涌的心潮,从袖中掏出一个木盒,摆在他眼前道:“你母妃托我寻冰蚕,只找到冰蚕蚕茧,瑶儿醒来的突然,我忘了给你。”
    云初目光落在木盒上,眉头微不可见的蹙起。
    采芙似怕他不信,慌忙打开木盒。
    只一眼,云初移开视线,着石韦去取碧云仙根。
    石韦纹丝不动,第一次忤逆云初。
    德亲王妃不悦,她这算作交易,一物换一物,这小童未免不通人情?
    云初亲自去取,石韦红了双眼,他不明白国师为何要救凤瑶,他分明不喜她,怎么就被这破蚕茧给改变心意了?
    云初心意已决,石韦终究抵不住,跑出去取了三分之一。
    德亲王妃千恩万谢,激动的手指都微微颤抖,小心翼翼的碾碎,喂凤瑶服下。愁眉不展道:“多谢国师出手相助,日后若有所求,萧家定尽全力。”
    萧家?
    云初若有所思。
    “今日便不叨扰了,我们先告辞。”德亲王妃让人将凤瑶扶上马车,出宫回府。
    偌大的琼华殿恢复了寂静。
    石韦愤然说道:“国师,这蚕茧已然是死物,根本不可破茧成蚕,于您没有任何用处,为何要舍了碧云仙根?”
    云初将茶水饮尽,碎玉一般的声音,悠扬绵长:“缘分。”
    语气里略带着一丝他自己都难以确定的疑问。
    见鬼的缘分!
    石韦满肚子的怨气,恍然间,他记起了德亲王妃说的话,凤瑶那一双眼眸跃然浮现在脑海,不禁张大了嘴。
    莫不是……莫不是因为像沈姐姐?
    石韦惊魂未定,想要询问云初,可哪里还见他的身影?
    ☆、第十四章 恩怨
    玉雪阁
    室内一片狼藉。
    凤玉躺在床榻上,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但是头皮却是一阵阵瘙痒,伸手挠了几下,那股痒意却越发的猛烈。揪扯着发丝疼痛,气恼的将发钗拆解下来,一头青丝垂落如瀑。
    凤玉生的不如凤瑶清艳绝丽,脸盘儿尖细,透着江南女子的玲珑婉约。苍白的脸颊在黑色的长发映衬下,格外的柔弱不堪。
    “母妃去何处了?父王呢?婚事如何了?”凤玉咬紧牙根,心里生出一股子恨意。
    萧宁她真狠!
    待自己宛如仇人,竟将她许配给鳏夫,还是一个瘸子!
    如此倒也算了,可他不过是一个丧父丧母的孤儿,寄居在丞相府,无权无势。
    她低嫁过去如何立足?那样尴尬的身份,她恐怕被压人下,连相府主子的奴才都不如!
    叫她如何能吞咽下这口恶气?
    可她知道萧宁决定的事情,无人能够更改,在这紧要时刻,她不能再对付凤瑶,激怒萧宁。
    “小姐,大小姐病倒了,王妃带着她进宫求医。王爷……王爷他出府了。”红娇嗫嚅道,战战兢兢的看着凤玉,生怕她再次发怒。
    窝囊!
    凤玉挥落小几上盛满药汁的瓷碗,满面怒容。父王的宠爱有何用?他护不了她,给不了她想要的!
    她苦苦所求的东西,萧宁一句话,便全都给了凤瑶!
    她怎么能甘心?
    外人眼中,她身份高贵,光鲜亮丽。可在这府邸里,连卑贱的奴才也比不得。除了父王,再无人疼爱她。
    陡然间,凤玉想起了一个人,眼底燃起了星星之火,提着裙摆奔向了王府北院最僻静的角落里。
    “姑姑!”
    凤玉看着身着一袭素白袍子的女子,正蹲在庭院前一块菜圃地里打理杂草松土,气质高雅出尘。疾步走了进去。不等女子站稳,扑进她的怀中:“姑姑……玉儿好想你。”
    白素素手上染着尘泥,衣裙却是洁白无瑕,高举着手,怕弄脏了凤玉。温柔的说道:“怎么了?受委屈了?”
    “姑姑,母妃她好狠的心。我被凤瑶下毒,她不闻不问,处处护着凤瑶不说。可她还不肯罢休,将我许配给丞相夫人的侄儿!那是一个地痞浑人,与有夫之妇厮混,才被打断了双腿。听说……听说他喜怒无常,生生打死了他的妻子,我嫁给他做继室,哪里有好日子过?”凤玉一一数落着德亲王妃的不公平,满腹怨恨。“若是如此,倒不如死了干净!”
    白素素微怔,丞相夫人的侄儿她有耳闻,只是不如凤玉说的这般不堪。
    “玉儿,莫要胡言!”白素素推开了凤玉,眉眼依旧温柔,语气却严厉了些许。
    她如今三十好几,可保养的极好,身姿曼妙,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性子不温不火,即使生气也毫无威慑力。
    因此,凤玉不怕她。
    “姑姑,玉儿若不能嫁给国师,就是行尸走肉。母妃心偏的厉害,只要有凤瑶在,便没有我的出头日!”凤玉压抑的太久太久,急需要宣泄,悲愤的说道:“凤瑶她来找我报仇了!找我索命!在这府里,我是多余的,日子都没有别府的庶子庶女好过。”
    白素素手一顿,柔静的面容在阳光下散发着莹润的珠光,倒映着她眼底的光芒略显的诡谲。喃喃低语道:“当真如此么?”慢条斯理的洗净手上的泥土,幽幽问道:“你要如何?”
    “凤瑶死!”凤玉阴恻恻的说道,只要凤瑶死了,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的,无人争抢!
    “想好了?”
    “我与她的恩怨,不是她死就是我亡!”凤玉急急的把怀中的东西掏出来,塞在白素素的手上,神色凝重的说道:“姑姑,这东西在我那里不安全,寄存在你这里。千万别打开,玉儿不想要连累你。”凤玉眸子里闪过一抹幽邃的精光,直觉上,白素素能够助她一臂之力。
    因为,这些年,她每回有不顺心之事来找她,不久之后便会得偿所愿。她不知是巧合还是白素素所为,只要能够令她达成目地,她为何要放弃?
    ——
    德亲王妃回府安置好凤瑶,掩不住浑身的疲色,躺在外间的软塌上。
    墨竹跪在榻前替德亲王妃捶腿,低眉敛目的说道:“二小姐去了北院,白素素之后出府了。”
    德亲王妃手肘支着头,闭目养神。听了这句话,缓缓睁开眼睛,平静的说道:“是么?”拉长的尾音似有些意味深长。
    “当初她求您推了婚事,成全她终身不嫁,愿一辈子老死在王府角落里,终其一生不踏出半步。而今,她怕是坐不住了。”墨竹回想起府里这些时日的不太平,眼底略带轻嘲。
    白素素从来不是甘于沉寂的人,此番出府,怕是又要搅浑这一池静水。
    “姜府三老爷回京了。”德亲王妃答非所问,神情莫测。
    墨竹脸色十分凝重,姜府三老爷姜聪,人如其名,极为早慧,才智与当今圣上、荣王不相上下。生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早早与才名在外的白素素订下婚约,可在出嫁前一个月,白素素突然悔婚,立誓终身不嫁。
    姜聪似受到打击,自此杳无音讯。
    他突然回京,白素素出府,这中间看似有某种关联……
    德亲王妃眼底闪过狠唳,冷声道:“将二小姐的生辰八字给丞相夫人送去。”
    墨竹明白德亲王妃的打算,立即起身去办。
    德亲王妃面如覆霜,一片冰冷。枉她自负一辈子,唯一失败之处,便是在白素素手中栽了大跟头。
    “王妃,小姐醒了!”
    这时,采芙兴奋的跑出来通知德亲王妃,眼底布满了激动之色。太医说小姐若是能够醒来,便会安然无事。
    德亲王妃双手合十,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匆匆进了内室,看着凤瑶目光空洞、毫无焦距的望着帐顶,透着悲切的绝望。心里咯噔了一下,焦急的唤道:“瑶儿……”
    凤瑶对这破败的身子生出了浓浓的无力感,重活的喜悦瞬然冲淡。这一次的病情来势汹汹,险些丧命。她十分的清楚,这副身子骨份外娇贵,丝毫马虎不得。
    因为,她想要活下去。
    思绪渐渐的回笼,触及德亲王妃红了的双眼,抬手摸了摸她的面庞,沙哑的问道:“母妃,我梦见去了琼华殿。”
    “瑶儿,你的命是国师救回来的,日后要敬重他。”德亲王妃握着凤瑶的手,看着她泛白的唇干的蜕皮,心疼的扶着她坐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可不是,若不是国师舍了碧云仙根,小姐好的可没有这么快。”采芙附和道,暗中观察凤瑶的神色。
    凤瑶险些打翻手中的茶杯,难以置信的看着采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