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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别啰嗦,不吃饱哪有力气减肥。”辛汇目光炯炯。
    ☆、第七章
    辛汇便安心等那尚宫端来些茶水好润润喉咙,她今儿脑子一阵阵发昏,心中泛着恶心,也不知道是饿着还是晒着,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她只好转念去想些别的东西,今日虽未能见到楚王真容,但听声音却是甚为威严悦耳的,像小鼓锤敲在花鼓上一般低沉而又节律。一张白皙俊美的脸配上这样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反差,她便想着,待他揭开盖头时,应该露出什么样的笑意才算圆满。
    正想的出神,突然一阵酒气缓缓蔓延在新房中,辛汇吸了吸鼻子,是上好的密云珍酿,顿觉喉咙更干了。
    她微微抬起头,盖头下面的缝隙中,先是看见一双绣金黑底云靴,再略略抬一点头,便是喜色常袍,她便不动声色将手在膝盖上归置好,脸上换了几个还算满意的笑,等楚王来揭盖头。
    但是等了一会,那人仍然僵立原地,似乎在看她,辛汇不觉生出女儿的局促,莫不是喝多了?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衣衫相触的声音,是尚宫奉茶过来了,她听见尚宫见礼,他短促嗯了一声,不知为何,她迟钝的心突然漏了一拍,脑子里立刻想起教习嬷嬷讲的洞房之事,只觉得脸上快要烧起来一般,婚床上朱红彩缎的喜被、喜枕也比不得她脸上的颜色。
    难怪祖母特别为她准备一条洞房专用的开裆裤——实在是用心良苦啊,要知道前一天,两人明明还是彼此都不相识,如何做那羞羞之事……眼前这个人,可就是她要一起共度一生的夫君么?他的性子如何,是温柔还是粗鲁,她可不喜欢粗鲁的人,他可喜欢云糕和藤椒,若是不喜欢,以后吃饭那还得要单做才是,他睡觉可会打呼噜,要是打呼噜可怎么办,哎呀呀,羞死了,还要为他生一些小娃娃……
    辛汇的头越来越低,只觉得所有的血都快要从脸上滴下来。
    按照流程,当是尚宫服饰他们用了合卺酒和同劳,然后引两人入幄,脱服,然后就是生娃娃……
    然她听见他对尚宫道:“吉时未到,你先出去吧。”
    尚宫似乎不解,但还是缓缓退下,他又站了一会,然后转身走了几步,她听见他在椅上落座,辛汇等了一会还不见他来接头盖,鼻尖呼着热气,鼻腔痒痒的难受,她屏气忍着,但是越是忍耐越是难受,终于到底受不住,一个喷嚏阿嚏一声打了出来。
    红盖头应声落地,辛汇傻了眼,看着那红盖头颤巍巍贴服在前面地上,便想要起身去捡起来,却先看见盖头旁边那双颜色矜贵的靴子,她便顺势抬起头。
    那座上的楚王原本吓了一跳,这会又是一呆,手上还端着欲饮用的解酒浓茶,他皱了皱眉,居高临下,只上上下下将她好一阵打量。
    她也看着对方。两人细细相互打量了片刻,辛汇只觉得一盆凉水不带歇气的当头浇下。
    眼前的男人有一双狭长的凤眼,睫毛纤长,黑白分明的眼睛,发鬓处那道浅浅的刀疤,从眉梢隐进鬓角。
    ——不是当日那个安定侯府的楚国“蛮人信使”还能是谁!当日她便奇怪,一个楚国将军,父亲竟那般恭送,原来竟是……
    她先开了口,声音有点走调发颤,还抱着一丝丝希望:“你是谁?王上,王上呢——又在哪里?”
    “蛮人”听了她的话,低下身子又看两眼,他一双眼睛因为酒意愈发荡漾生波,浓浓的酒味喷出来:“果然不是寡人喝多了,看人发花……”复又轻蔑一笑,“都说辛公子丹青妙手,原来还是个讹人好手。”他先不说自己假冒随行将军之事,反而先倒打一耙。
    辛汇自小都是娇宠而大,本已经委曲求全耐足了性子,忍了这许许多多时候,偏偏却是个如此混账,甫一见面便被一通嘲弄,如何不教她着恼。
    眼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只气的自己脑仁发昏,再看他那副让人生厌的表情,顿时冷笑:“你是哪里来的狂徒,真当穿了楚王的衣裳,便成了楚王么?我的夫君俊美如玉,哪里是你这般黑不溜秋的模样!我劝你快快脱下衣裳滚出去,否则,一会便叫楚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楚王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闻言竟也不恼,只笑道:“你这脂人,有几分颜色,便会装傻拿乔,待寡人先好好教教你为妇的道理。”
    辛汇耳尖被那脂人两字气的一颤,猛然站起,却不想他本来靠的便近,这一下,他的一张黑脸竟然直接撞上了她的胸脯,辛汇一疼,生生退了两步,一手按着胸口倒吸一口冷气。
    他意外的咦了一声,歪头看她,她一双小狗般湿漉漉的眼睛也气恼的瞪着他,一手捂着胸口,那软软的面团一般的触觉,倒叫他心头生出一丝痒来。
    但被她这么一撞,本已按下的酒意又开始翻涌起来,他只觉喉咙发痒,脑子像是在水里泡着,连带脚也软了起来,他微微踉跄了两步,直觉想要先到床上躺上一躺。
    然辛汇看他晃晃悠悠走过来,又是扯衣领又是瞅着床的模样,顿时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又见他向她意味不明的伸出手来,她顿时咬牙发狠,一把扣住他的手,雪白的皓腕上,那串狮负熠熠生辉,楚王双眸猛的一定,却还来不及回神,便被她一个吃奶的劲儿甩到了床上:“你这蛮子!”
    冲锋无敌,叱咤风云的楚王这回便便阴沟里翻了船,竟被一个女子抡了出去,砰的一头撞上拔步床的外栏,额头立马青了一块,他正要说话,终于忍耐不住,一口污酒全吐了出来,辛汇远远被那味一熏,胃液也立刻跟着汹涌,扑在桌上干呕,吐了几口苦胆水。
    “你这……刁妇……还不快帮寡人拿些解酒茶水来。”他吐了片刻,面色苍白,捂住青紫的额头,有气无力还要作威作福。
    辛汇背贴着桌子,见他着实可怜模样,心头立刻舒服许多,心情一好,自然也好说话,想了想,便真的端了那茶水,远远的用两根指头托着,屏气递给他道:“你快喝了解酒茶……”便识相的速速出去罢……
    后面一句话尚未来得及出口,两根指头突然一紧,便如被铁箍缠住一般,动不得分毫,辛汇又惊又恼,却看他似笑非笑,醉眼朦胧,却还一手精准的拨了那茶水。
    哐当一声。
    好生奸诈。
    她还没来得及好生骂骂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便被他一把拖过去,踩过秽物压到了床上。
    辛汇只觉得湿漉漉的脚底像是踩过火炭,恨不得立刻锯下来,但哪里还有她再挣扎的余地,那蛮人竟然恶鬼附身一般直接压在她身上。
    又如同一只结实的大熊瞎子,压得她肝儿一颤,差点喘不上气。
    “你这不要脸的登徒子、赖皮脸!放……开我。”
    她手脚并用,想要推开他,却是螳臂当车,动弹不得。
    楚王脑子昏昏,却还记得自己的猎物,强撑着眼皮转过头:“你休想跑……寡人定要好好……”
    辛汇被他嘴里的酒臭熏得几乎厥过去,立刻紧紧闭上嘴巴屏住呼吸,那厢楚王声音越来越小,片刻竟然就势搁下头睡了过去。软软的枕头真舒服啊……他迷迷糊糊的想,枕头还会动,不由抱得更紧了些,好像还会说话呢……好像在骂人……
    红烛氤氲,花好月圆。惟闻酣畅淋漓呼声阵阵。
    过了片刻,手脚麻木的辛汇渐渐泪流满面。
    娘亲,这人……不但粗鲁!还打呼!!打呼!
    ……哭……大哭……嚎啕大哭……
    外面静默等待已久的宫人和尚宫听到里面的声音,几个年纪略轻的面色发红,然后女官挥手,众人神色各异、缓缓退了出去。
    ——没想到,王上连这事竟然也是这般这般不拘一格的……
    ☆、第八章
    这一夜,直到鸡鸣时分,辛汇才晕乎乎勉强睡去,因为动弹不得睡的甚不安生,迷迷糊糊中做了个梦,梦见她肚子里怀了好多小娃娃,一个个装在肚子里,满满当当,像一个个馒头。
    她在梦中吓得全身哆嗦,只听说农家养的猪儿可以一窝窝的生,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变成这般模样。
    这梦中怀了没多久,眼看就要生了,她却不会生,左右使不得力,转而想起偷偷溜出家里去茶寮听得的说书人话本子,便想试着啊啊叫出来。
    但是胸口一个看不脸庞的接生婆却死死按着她,她气的动弹不得,最后只得屁股用力使劲撅起,吸气、用力,终于,有了。
    一个,一个,又是一个,她卖力的生着小馒头……
    已经平旦过半,马上将要辰时,平时此时,楚王早已穿戴完毕,去校场点兵或者进行朝会,然而今日……
    新房中仍然安安静静。*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服侍的司仪不动声色侯在外面,其余宫女准备盥洗用物等在影壁外面,美牙作为君夫人的贴身婢女,也被一并请来在外侯着。
    新婚燕尔,君后恩爱,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这和众宫女一贯熟知的楚王毕竟不同,因为,对待美牙的态度也格外尊崇。
    忽然,听见新房里面传出几声异样的鸟鸣,美牙面色一变,这是她和小姐在辛家偷溜出府的时候,遇见紧急情况才会使用的暗号,她仔细侧耳再听,鸟鸣声音消失了,然而片刻,便变成了画眉叫,只一声。
    美牙顿时心头乱跳,手脚有点发软,感觉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而这件事必然是隐秘的,她暗暗挠头寻了个由头,对那为首的司仪道:“花妹妹,我家小姐早起必要用一杯上好的蜂蜜汁,倒得劳烦你亲自走一趟。”
    既然亲自开了口,也是这楚宫中未来的第一夫人身旁的第一狗腿,花司仪倒也不好拒绝。
    她刚刚走出去,美牙抬足便往新房中走,其余小宫娥面有惊诧,却是不敢拦她,眼睁睁看她进去了。
    美牙一脚进去,差点立刻呕出来。
    这新房里跟混进了牲畜棚一般,酒气熏天,臭味逼人,拔步床的百子帘帐没有放下来,之间她家小姐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然后床上斑斑点点全是血迹,一大片从小姐身下蜿蜒而出,侵透大片床铺。
    美牙吓得一个哆嗦,这……这楚王……好生勇猛……
    小姐……我可怜的小姐哇……新婚之夜便被睡成这般模样……
    她满腹心酸,忽见小姐的手艰难动了一下——啊!可怜的小姐,醒了!
    美牙眼泪珠子一下就要滚出来,但是今天特意抹了许多胭脂,妆是不能花的,因此生生费了极大力气才忍住,等蹙步上前,便看见她家小姐瞪着溜圆的眼珠子狠狠的看着她。
    她待要说话,便看见小姐死命往身前睡得微微呼噜的楚王脑袋瞪了个恶狠狠的黑眼。
    美牙便同仇敌忾帮着小姐狠狠死命瞪了一眼那楚王:一点都不懂温柔怜惜。却见楚王头上许多头发白白沾沾的,见小姐嘴角也是,想是昨晚被小姐吐了许多口水,哼,她便知道,小姐哪里会是能随便吃亏的性子。
    辛汇见美牙还在一旁东瞅西瞅,急的眼珠子一圆,忙又是努嘴又是用眼神暗示她:快来悄悄看看,我是不是在床上溺了?…
    ——这个死胖子又黑又壮,难不成压得肠胃都坏了不成?昨夜做了那生娃娃的梦后床上便是湿漉漉暖烘烘的……若真是……了,那她将来可如何在楚宫立足!呜呜,这个杀千刀的。
    美牙看了小姐的眼神暗示,弯腰看了看楚王,眼睛还闭着,便抬头拿眼神回答她:没有,楚王还没醒呢。
    辛汇翻个白眼,又用眼神加上僵硬的手指提醒她:是看下面,下面!
    美牙大脸一红,下面?哎呀……昨晚是王上太粗鲁了么?
    美牙低头看了一眼,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小姐放心,血已止住了!不,没有止住,好像还在流血……
    美牙一双细眉毛几乎挤压到一起,露出一个“小姐,呜呜呜,你受了多大罪啊”的伤心欲绝表情。
    好象不对,待她再细细凝神看了一会,便看出点门道,然后扳了指头细细算了一回,顿时猛地醒悟,这不是小姐快要信期的日子吗?
    她就知道要出事!她就知道!
    小姐月事向来非常准时,不过也不是不可能提前,刚刚到楚国时候小姐非要吃那凉到骨子里的花仙汁,听说是拿去年攒下的陈冰做的,寒凉入骨,她喝了一口就牙疼,难为小姐还连喝了两碗。
    看着美牙又是扳手指又是皱眉,辛汇也慢慢回过神,身体的感觉渐渐恢复,这样的感觉,似乎更像是月事来了……但是这个时候,如果月事来了,比溺了还严重。女子月事期间连祖宗都不得祭祀,男子更加视为不详污秽,寻常连月事带都不能看见,免得沾染了霉气,若是被楚王知道她,知道他自己在……她顿时头皮一麻。
    美牙见辛汇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不由得拿眼神责备她:那日不让你喝,刘嬷嬷的话不曾听,我的话也是一个字不听,现在可好?这么大的篓子可如何收场。
    辛汇满腹委屈,一双眼睛圆溜溜,责任便往美牙身上推:我怎么知道会昨晚就来?我怎么知道这蛮子竟然这么厉害,竟然翻个身也动不得?都是你昨晚不陪着我,要我们两人在,怎么会被他这般任意妄为。
    美牙心眼实在,立刻为自己解释:昨晚按礼都是尚宫主持,我怎么进得来。
    两人顿时齐齐叹口气,又齐齐斜眼觑了那蛮人一眼,这一眼,美牙却唬的直接跪下了。
    辛汇见状跟着一惊,心口一蹦,早晚要被这一惊一乍的美牙给吓出失心疯来。
    她定定神,顺着美牙的眼睛看去,便见一张迷糊中带着些许长睡后满足喟叹的脸庞转过来。
    呃……这蛮子,早不醒晚不醒,她立刻晕了一晕,然而已经被他看见了眼睛,却如何也再不能装睡下去。
    她心中暗想,若是趁他一起床,立马便扯过被子遮住兴许还能瞒过去,便挤出一个笑脸:“呵呵,你醒了……王上睡的可好,呵呵。”
    楚王定了定神,侧脸看了拔步床上的沙漏,似有几分意外,又低头看了看那身~下被自己睡的一滩口水的“软枕头”,衣襟湿软,秀色可餐,不由清清嗓子,轻笑了一声:“甚好。”
    辛汇心中冷哼:你这蛮人,自然睡的好。恨不得立刻推开他,脸上却堆出许多笑意,低喊道:“呵呵……王上睡的好,那就是真的好……呐呐,美牙,你死了不成,还不快——服侍王上更衣。”
    美牙听了小姐的话,麻着胆子膝行两步,然后垂首准备去帮起身舒展筋骨的楚王宽衣解带……
    楚王起身那一瞬,辛汇感觉整个人都要轻得飘起来,趁他离身的一瞬间,说时迟那时快,她单手拽紧被子,僵硬的手咯嘣两声后,锦被一个华丽的蝴蝶展翅,将整个床榻连同自个遮挡的严严实实。
    还好没看到!辛汇左右张望一番,顿时长出一口气,心头豁然一轻。
    楚王已经站定,正一脸神色莫测的看着她,她看不懂他的神色,但是看到他的模样,却不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只看他额头青紫,那昨晚束好的长发经过她一夜磋磨,眼下一半散乱一半压扁,上面还有她昨夜气愤不过吐的唾沫星子,远看活像个乱糟糟的母鸡窝,那道浅浅的疤痕倒像是鸡窝里面的鸡屎印子……至于他的喜色常服整个也皱巴巴不像样,这里一块那里一团,加上傻站的呆样,此刻真真像个蛮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