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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雍王这么早就走,不在德太妃那里多待会儿,陪陪母亲么?”
    魏甫走进亭中,抖抖衣服上凝结的雾水:“早晚是要走的,下个月再来就是了。倒是皇兄,这么早等在这里,不陪皇嫂么?”
    魏恒指指对面的凳子,示意魏甫坐下。
    “若护不住她,单纯的陪伴岂不苍白无力。”
    “哦?皇兄似乎话里有话。”魏甫在他对面坐下,举止随意,话听进耳中,却没什么面上的反应。
    魏恒天未亮便起了,在这里把话与魏甫说清楚,一会儿还要赶着去上朝。他没有多少时间,只能开门见山,亮明了说。
    “蛇是你放来咬皇后的,你可承认?”
    此乃秘事一桩,当时在场的,除了他,没有别人。魏甫神色微变,怔了怔,被当面拆穿,没有慌乱,反倒是笑了。
    “此事臣弟只和太后提起过,皇兄真是好魄力,连太后身边儿也安插了人。”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昨日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殿中只留有两个执扇宫女,殿外有没有人偷听便不知晓了。他料太后那里是安全的,便没有防备,该说什么都说了。
    魏恒皱眉,敲敲桌面:“朕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你知道朕最擅长安排耳目,不是吗?”
    魏甫不觉笑了。是啊,连他自己都是皇兄准备安插在姜家的耳目,要在太后身边放一两个,不费吹灰之力。
    那么昨日自己和母妃的一番话,是否已经被他知晓了呢?
    “那么,皇兄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来提出警告的。”
    魏恒站起身。时间不早了,他得赶去上朝。
    “太后不是让你来劝朕么,朕的答案就在这里——万事皆在掌控之中,朕有能力宠自己喜欢的女子。言尽于此,朕该上朝了。”
    魏恒言罢,拿起靠在桌边的伞,丢给魏甫,提步朝停在不远处的龙辇去了。
    魏甫立在亭中,兀自发笑,也不知在笑什么。笑自己又一次输在皇兄手上,还是笑皇兄这回在女人手里栽得不清?
    母亲昨夜的话就在耳边回响——皇图霸业,可徐徐图之。
    图么?拿什么图?
    不过,他倒是对皇后产生了不小的兴趣。这个女人,此前已经见过许多次了,除了长得美,还真没觉出有什么特别,没想到她能把他那从来不会多放半点心思在女人身上的皇兄,迷得神魂颠倒。
    他站在原地仔细回想,又觉出皇后确有几分特别。
    至少能从一匹疯马背上活着下来,还能虎口脱险,最后没死在蛇毒之下。如此一想,还真是特别。
    特别命硬。
    ——————
    姜樰已经习惯醒来时不见魏恒了,她撑坐起来,觉得腰间有些酸痛。埋头,胸腔红痕还未消退,其他处已经结痂的伤疤倒是还好,都没被碰落下来。
    太阳还没升起,今天魏恒好像走得比往日还早。他白日忙碌,夜里在她这温柔乡沉醉,真不知哪里来的精气神,甚少显露疲累。
    白芍还在外头采花露,青霜大约还在门外打瞌睡。她自行穿好衣裳,坐在镜前,精神略有些恍惚,镜子中竟浮现出魏恒的脸。
    魏恒……
    他……很心细,对自己温柔以待,昨夜一番颠鸾倒凤,竟分毫未弄疼她的伤口。诸如这样的细节有很多,小到一个眼神,大到救她性命。
    真真假假,难分难辨。
    所以,她总有一种错觉,这一世的魏恒是真的对她好。然而一次一次的事实证明,他还是上辈子的那个魏恒,绝不会为她心软半分。
    他若真的痴傻了呢?
    自己会怎么办?
    有点难以回答的一个问题。
    姜樰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事情还未成,就在担心以后。打开窗户,风有点冷,夹着雪点吹进来,冷得让人清醒。
    ☆、第28章 风雨
    第二碗。
    魏恒回来的仍旧很晚,喝下了第二碗她准备得药茶。和前一次一样,他没察觉出茶有什么不妥,倒是对她腰间的小香包产生了兴趣。
    “这个香包从未见皇后佩过。难不成,皇后只给自个儿绣香包,忘了给朕也绣一个吗?叫朕看着眼红。”
    她今天佩的正是雍王送的那个,只不过里头的东西已经都被她换掉了。
    她捏了捏那香包,说:“香包而已,陛下难道还要用这种女人家的东西?”
    “荷包也行啊——快拿下来给朕瞧瞧。”
    姜樰将香包取下放进他手中,浅笑道:“陛下这回可是冤枉臣妾了,这个香包里头放着平安符,是雍王特地从仙临观流云道长那里求来的。”说着,顿了顿,不忘感慨道,“雍王可真有心,特地求来给臣妾驱邪避害呢。”
    听得是雍王给的,魏恒手上一僵,随即把它收入怀中,没有还给她的意思。
    姜樰当他玩笑,便要去夺:“君子不夺人所好,陛下怎么能抢人东西呢!”
    魏恒抓住她的手,不肯给。雍王给的东西,他怎能放心给她随身佩带,暂时不好分辩,不待多想,便从腰间取下自己那块黑檀雕的符牌给她。
    “没的收这东西做什么,朕这块符牌乃流云道长尊师子虚道长开光,朕已佩戴多年,今日把它给你,你就莫再担心什么灾祸了。”
    姜樰手里摊着这块比铜钱大不了多少的符牌,有些愣神儿,不太敢相信他会把这个宝贝给自己。
    这东西她知道由来,的确是子虚道长开光。上辈子魏恒曾经提起过,他四岁时疾病缠身,太医院束手无策,几乎丢了性命。后来太后病急乱投医,求到子虚道长那里,求来了这块符牌。
    说来也奇怪,符牌带在身上没两天,魏恒的病便开始好转。此后的许多年,魏恒一直把他佩带在身上,从来不会随意摘下。
    怎么……轻易给了她。
    “陛、陛下,这东西臣妾不能要。”
    “有什么不能要的,朕跟你换。”
    他说得理直气壮,就好像舍弃一个普普通通的配饰而已。姜樰好生困惑,不大明白他的用意。他明明和雍王串通一气,必然知道香包里的东西是什么。既然她已经收下,为何还要从她手里换走。
    是不是……
    是不是试探她?
    魏恒从她手里换走香包,然后拆开查看里面的东西是否被换过,由此推断她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么。可这么折腾,何必呢。
    魏恒看她一副不愿意换的样子,索性趁她不被,把那香包放到火上点燃。一时火光窜动,吓得姜樰顿时回神。
    “陛下干什么呢!”
    “朕偏就不愿自己的妻子收别的男人的东西,他送你这个,是觉得朕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么?!”
    这话一出口,姜樰半是明白了。
    雍王曾经对她提亲,尽管是场早已安排好的戏,但魏恒仍然要把接下来的戏做足。如果这东西是雍王送的,从道理上来讲,他应该生气才对。
    可转念一下,里面有麝香,应该是特别针对她的,为什么还要再演这一出呢?简直前后矛盾。
    于是她又不懂了。
    “不要就不要,陛下恼什么,臣妾还给他就是。可烧都烧了,臣妾拿什么还给雍王。”
    “他若问起,就说朕烧的。”
    “那陛下的符牌……”
    魏恒带惯了的东西,忽然给别人多少有些不舍。只是既然已经给出手了,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这东西若是能对她的平安有益,给她也值得。
    “朕改日再去求一个,此事你就不必担心了,还是多担心担心自个儿吧。一个平安符你都能在乎,看来是朕平日待你还不够好,是么。”
    “不,不是……”姜樰已经被这兄弟俩绕晕了头,“陛下对臣妾太好,只是这符牌叫别人看了去,怕是惹人闲话。太后若是见了……”
    “平安符可以改成香包,那符牌就改成项链藏在衣服里。”
    ————
    时间过得挺快,秋去冬来,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些。
    这日深夜,万籁俱静,夜空悄无声息地飘起鹅毛大雪,不消多久,石板路上已铺了白绵绵一层。雪与月光相映相成,光亮了夜色。
    四下宁静,只有偶尔传来两声空空的梆子声,打破长久的静默。
    三更了。
    更夫打着哈欠,走过姜府的大院高墙,站着感叹了会儿高门大户的威风,摇着脑袋偏三倒四地走了,丝毫没有看到墙上那浅浅的一道脚印。
    姜府内院此刻却并不平静。
    姜威着中衣坐在书房,匆忙间只披了件大氅。下人端了碗热茶来,他一眼未看,已无需借它清醒,听着下属的汇报,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冰冷。
    “除了昭轩殿细作被暗杀,还有别的什么,一一报来!”
    连夜赶来报信的黑衣人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回将军,还有神军营董校尉被箭误射,不治身亡。岭南道郡守崔觉被连夜批捕,扣以重罪,想必过两日消息才会入京。除此之外,还有二爷在迈县的地下钱庄毫无征兆被查,所有资金没来得及转走。”
    姜威听见一桩桩一件件噩耗,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他所面对的,何止是这三件事。数十天前他就察觉出朝中局势不对,心腹不是倒戈皇帝,就是获罪,亦或家中出事不得不告假还乡。细细算来,原本的姜氏一当,竟已近半数不被他所用。
    对手万箭齐发,各处同时发难,叫他先应对哪一件都来不及,根本堵不住这决堤的洪水。
    这样的手笔,快而准,怎么可能出自才登基不到两年的皇帝。他的暗桩从七八年前就开始部署,自问隐藏很深,最近几年几乎没有动用到他们,是谁那么大的能耐,将他们挖出来除掉。
    连雍王他都没有信任,这些秘辛又是从何泄露的?
    “还有别的消息吗?”
    黑衣下属额头冒了冷汗,始终低着头:“回将军,暂、暂时没有了。”
    姜威终于端起茶碗,狠狠一口饮尽,猛然将空碗掷在地上,摔得碎片茶叶四溅开来。砰的一声脆响,在黑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都给我夹起尾巴!自个儿出了烂摊子,我这里没那工夫替他们擦屁股。”
    黑衣下属急忙退下,姜威缓了缓,颓然跌坐在椅上。直到此刻,他还对刚刚听到的抱以怀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俄顷,他缓了缓神儿,匆忙写下一封信,叫来心腹。
    “把这封信送到皇后手里,万事小心,切莫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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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姜樰倒是睡得香甜。
    她身上的伤已经好全了,只留下些许淡淡的伤痕。据医女说,虽然疤痕不少,但除了肩膀上的那两处可能消不掉外,其余的都能慢慢淡化。
    留了疤,她也认了,就当给自己一个提醒。倒是魏恒不肯罢休,让太医院研制新药,非要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