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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这个诱惑力足够大,秀春抱上白兰瓜颠颠跑来了,催促陈学功,“快走快走,去买雪糕!”
    桂花也跟着追上来,“苗苗哥,雪糕是啥,俺也想吃。”
    陈学功无语望天,叹口气,扯了扯秀春的麻花辫,让她解决。
    秀春伸手比划了个二,她要吃两支雪糕。
    别说两支,就是五支他都给买!
    陈学功迈开步子走在前面,桂花还想追上去,却被秀春挡住。
    “大妹子,你拦俺干啥,快让开,俺要苗苗哥给俺也买一支雪糕!”
    秀春没挪身子,说出来的话简单又直白,“苗苗哥跟你啥关系,为啥要给你买雪糕?你总跟着他干啥?你难道没看出来,苗苗哥不喜欢你吗?不对,是讨厌你吗?”
    陈学功走在前面一个踉跄,臭小孩,说话这么没礼貌!
    第30章 4号二更
    甩了桂花大姐,陈学功的心情显然不错,说到做到,给秀春买了两支雪糕,秀春把其中一支给了陈学功。
    “苗苗哥,我看出来你不喜欢桂花大姐,那你为啥不直接跟她说?”秀春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陈学功悠悠回声道,“桂花大姐怎么说都是女同志,说话太绝了不礼貌。”
    显然,秀春的看法跟他全然不同,“礼貌用在处理感情事上,好像用错了地方吧,苗苗哥你不直接跟她说,就等于是给了桂花大姐希望,这样更没礼貌。”
    陈学功似乎被秀春的话噎住了,没想到秀春这个臭小孩这么伶牙俐齿,不想被个臭小孩教训,反声道,“小春儿,你知道什么叫感情事吗?”
    秀春不吱声,她当然知道了,如果她没来这里,估计这个时候都已经嫁作他人妇了。
    就在秀春在兰州吃好喝好玩好的时候,大坟前生产队,钱寡妇坐在炕上唉声叹气,脑袋磕了一个窟窿,裹了一圈厚厚的纱布,头发被乡卫生站的医生剃掉一大片。
    钱寡妇从未如此迫切的盼望她的春儿能快些回来。
    她跟春儿的家啊,已经被人整得不像样了!
    秀春前脚去兰州,孙有粮的住宅基地就被批公社下来了,住宅基地在生产队最西,靠近小松林大队小学的地方。
    孙有银刚把文件拿给葛万珍,葛万珍立马就去公社邮局给孙有粮拍了电报,让她男人赶紧回来商量盖房的事。
    人一辈子统共就盖那么一次房,孙有粮自然重视,忙不迭向厂里请了两天假,顶着大太阳从市里走回来,差点没把他晒中暑!
    葛万珍把家里仅有的一把绿豆抓来,大火烧开,煮了一锅绿豆汤,赶紧盛一碗给她男人解暑。
    泽阳一到夏天就跟个火炉似的,葛万珍娘几个挤在一间草房里,像睡蒸笼一般,隔壁就是牛棚,牛屎马粪尽招蚊子,她家牛蛋狗蛋身上被蚊子咬的全是疙瘩。
    “赶紧把房盖出来,争取今年搬进去过年!这破地方,我一刻都忍受不了!”
    两口子合计合计手里现有的钱,孙有粮道,“房基地的石头我去钻炮眼,房梁就从坝上砍树自己锯,咱们也就花个门窗还有雇泥瓦匠的钱。”
    想到原本的房子住得好好的,被秀春那个死丫头撵了出来,葛万珍就一阵肉疼,“有粮,你去跟你娘说说,秀春那个死丫头不在家,咱们娘几个先搬过去住一段时间,我白天去看着泥瓦匠干活,三个孩就让你娘带着,还能帮我洗衣裳烧饭,我负担也轻一些。”
    孙有粮一听葛万珍这么说,深觉可行,也没耽搁,立马就去钱寡妇那儿,孙有粮别的不行,漂亮话很会说。
    “娘啊,春儿不在,你一个人住哪能行啊,烧个饭洗个衣裳都不方便,让万珍住过来,也能顺带照看照看你。”
    闻言,钱寡妇只当是她这儿子心里有老娘,乐呵呵的笑了,道,“万珍照看三个孩,还得出工,都够忙了,我自己在家能行!”
    孙有粮呵呵笑,“那怎么能行,必须得有个人照顾。”
    说着,孙有粮又状似无意道,“老娘啊,牛蛋他们兄妹三最近遭老大的罪了!”
    钱寡妇忙道,“咋啦?牛蛋他们咋啦?”
    孙有粮叹口气,“天太热,万珍他们娘几个住那儿跟住蒸笼似的,大人遭点罪能忍得了,牛蛋几个孩热得睡不着,身上被蚊子咬得都是大疙瘩。”
    钱寡妇心疼孙子孙女,“万珍烧了蒲棒吗?”
    蒲棒在农村的田间地头随处可见,有驱蚊的作用,夏季农村蚊子多,几乎家家户户都烧它来驱蚊。
    孙有粮道,“那玩意有啥用!紧挨牛棚,味道大又招蚊子,烧再多蒲棒也没用!”
    钱寡妇喃喃道,“这可咋办…”
    孙有粮就等他娘这句话,忙道,“娘你看,春儿去她大舅家,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依我看,让万珍娘几个在这先住上,怎么也得熬过三伏天,而且咱家的住房基地批下来了,就挨着小学,万珍带几个孩住在这,白天去房基地干活也方便!”
    “老娘啊,咱盖个房不容易,这事你可得帮咱们一把!”
    钱寡妇被孙有粮说动了,犹犹豫豫道,“那也成…让万珍把西间收拾出来,领三丫睡,牛蛋和狗蛋就让他们睡堂屋炕上。”
    说定了钱寡妇,孙有粮喜滋滋的回去把好消息告诉他女人,隔日,葛万珍就收拾锅碗瓢盆,叮叮咚咚往这搬家当。
    搬东西的时候正好高淑芬看见了,多嘴问了一句,“万珍,你这是干啥呢?”
    葛万珍笑得得意,“搬回原来住的地方,老太婆可是同意了!”
    钱寡妇都同意了,高淑芬还能咋说,回头借吃饭的空当跟她男人孙有银提了一嘴,孙有银懒得管这些破事,大队的杂事都够他心烦的了!
    “管他两口子这么多!爱去哪住去哪住,咱不操这份心!”
    至此,葛万珍娘几个算是鸠占鹊巢住了下来,秀春临走前给钱寡妇准备的面粉、豆油、醋、酱油还有家里老母鸡下的蛋,全给葛万珍娘几个吃了不说,地窖里储藏的没脱壳的粮食也被葛万珍拿去生产队磨了面,如果不是秀春临走前把大木箱还有橱柜上了锁,只怕连存在里面的东西都被糟践个精光!
    钱寡妇眼瞎心不下,起初没察觉到,等察觉到时,跟在葛万珍屁股后头唠叨,不准葛万珍再碰秀春储藏的任何东西,葛万珍会听这个瞎眼老太婆的话才怪,该吃的吃,该喝的继续喝。
    钱寡妇没了法子,气得跟葛万珍吵架,吵嚷着要去找大儿子孙有银,让他管管。
    葛万珍一听钱寡妇要去找孙有银,手掐腰跟钱寡妇吵嚷了开,“咋地,我烧给你吃烧给你喝,伺候你这瞎眼老太婆,你还不乐意啊,你敢去找一个试试!”
    泥捏的人也有三分脾气,钱寡妇哪能受得了儿媳妇对她这样,你一句我一嘴,婆媳两起了争执,钱寡妇气得挥拐杖要打葛万珍。
    只是还没打到葛万珍呢,就给牛蛋狠狠推了一下,推得钱寡妇一个趔趄,好巧不巧,脑瓜子正好磕到炕角上,磕了个洞,跌趴地上半天起不来。
    “死老太婆,让你打我娘!”牛蛋呸了钱寡妇一声。
    狗蛋和三丫也扑了上来,小拳头捶在钱寡妇身上,打得钱寡妇心凉了半截子。
    这就是她心疼的孙子孙女啊,竟然是这么待她的…
    脑袋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难受,长久以来钱寡妇始终不愿相信她的子孙是不孝顺,她更愿意相信,不止她的春儿孝顺,牛蛋狗蛋他们也一样,都是她的孙子孙女,以后会对她一样好…
    此刻钱寡妇无比想念她的春儿,如果有她的春儿在,一定不会让她遭这么大的罪…
    家里发生的事,秀春全然不知,在兰州开心的过了一个多月,尝遍了兰州大街小巷的美食,吃了无数支雪糕,还爬了白塔山,逛了五泉山公园,八月末,两人眼看着要开学,宋建军两口子不得不将她和陈学功送上了火车,再三叮嘱陈学功一定要将秀春安全的送到家,并且要给他们发一通电报报平安。
    临上火车前,陈秋娟拉着秀春的手直掉泪,她是真喜欢秀春,想让秀春当她闺女,两个孩走之后,又是他们两口子回来大眼瞪小眼,想有个孩子淘气让她操心的都没有。
    秀春也舍不得这里,再舍不得,火车鸣笛了,宋建军两口子也不得不目送他们远去。
    “大舅跟大舅妈要是有个孩就好了。”望着宋建军两口子渐远的身影,秀春老长的叹了口气。
    陈学功心里也沉重,陈家人似乎一直以来子嗣都单薄,他爷爷那一辈没有兄弟姐妹,到他爸这一辈,虽然兄妹两个有照拂,但他妈只生了他一个,就再也没怀上过,他姑妈更是一个孩也没有。
    “苗苗哥,你爹是医生,有没有啥法子能让大舅妈生个孩子?”
    陈学功摇摇头,“不是姑妈的问题,问题出在姑父身上,早些年他们去上海查过了,要孩子的希望不大。”
    从兰州回泽阳,依旧是那么漫长,火车哐当了两夜一天,终于在早上四点多停在了泽阳市。
    两人大包小裹的下了火车,这个点火车站人很少,车站旁边的国营饭店还没营业,两人只能坐在候车棚干等宋建武驾马车来接他们。
    秀春在火车上又晕了车,连吐了好几回,小脸发白,陈学功拧了水壶盖喂了她点热水,让秀春趴在他大腿上歇歇。
    跟陈学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秀春发觉他是真拿她当妹子看,原本对他男女大防的心思也渐消了,眼下她真没精神,也就不客气,趴在他大腿上睡了一会儿。
    秀春睡的时候,陈学功就抱臂靠在等候椅上,虽然他也很困,但不能睡,这个点是火车站扒手最多的时候,有经验的扒手专挑人防备最弱的时候下手。
    “小同志,真巧,又碰见你们了!”
    耳边冷不丁传来声音,陈学功扭头盯着眼前的妇人,约莫三十来岁,梳着利落的齐耳短发,穿得朴素干净,想了约莫半分钟陈学功才记起来眼前的妇人,是小春儿帮她找回钱包的那个,怀里抱着孩子,挨着他坐了下来。
    陈学功礼貌的跟妇人打了招呼,反问道,“大婶也是回家?”
    女人点点头,拍了拍怀里睡熟的儿子,眼睛却盯着趴在陈学功腿上睡觉的秀春,看了又看,越看越肯定,秀春就是她闺女,小模样长得随了她,俏鼻子,大眼睛,脸型随她爹,圆乎乎的可爱极了。
    陈学功看这大婶盯着秀春打量的仔细,以为她是想跟秀春说话,就道,“我喊醒她。”
    女人忙道,“别喊别喊,让她睡吧,坐火车累坏了吧。”
    陈学功捏捏眉心,笑道,“我妹妹晕车了。”
    “妹妹?”女人这才将视线放在陈学功脸上,打量了片刻,心里有了数,“你们是远房亲戚吧。”
    陈学功刚想说话,有人喊了他一声,忙回头,是宋建武赶来了。
    晃醒熟睡中的秀春,“小春儿,小舅来接我们了。”
    秀春迷迷糊糊睁开眼,喊了声小舅,帮忙拎行李出去,宋建武的马车就停在等候棚外边。
    陈学功想到了大婶,准备跟她打声招呼告辞,却不知道大婶什么时候走了,四周看了看没找到人,索性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三人去国营饭店吃了早饭才往家里赶,到乡里陈学功先下马车。
    宋建武道,“苗苗,你啥时候回上海?我送你。”
    陈学功不跟宋建武客气,笑道,“再过两天,我月底走。”
    秀春瞪大了眼,“苗苗哥,你就走了啊。”
    陈学功笑,“舍不得我啊。”
    是有点舍不得,秀春笑了,“苗苗哥,我跟小舅一块送你!”
    在乡里分开,宋建武又驾车把秀春送到了家门口,把秀春的行李拎进去。
    还没进堂屋,秀春只扫了一眼篱笆院,眉头就蹙了起来,靠南墙口的地窖盖子被打开了,肯定不是钱寡妇做的,钱寡妇眼睛看不见,不可能下地窖。
    自留地里种的蔬菜被摘的光秃秃,秀春养在地里的葱苗也被拔了一大半。
    三丫坐在堂屋门口,往嘴里塞鸡蛋…
    宋家和孙家关系一直不太好,未免尴尬,宋建武没进堂屋,把秀春的行李搁在外面就驾车回去了。
    送走宋建武,秀春先把行李拎进了堂屋,钱寡妇从东间出来了,喊道,“牛蛋还是狗蛋?”
    秀春一见钱寡妇脑袋上裹了一圈纱布,吓了一跳,忙道,“奶,你脑袋咋啦?咋还磕破了?”
    钱寡妇听是秀春的声音,拉着秀春的手哽咽了起来,“春儿奶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咋样?在你大舅家过得习惯吗?吃不吃得惯那里的饭菜?”
    秀春扶钱寡妇,让她坐炕沿上,顾不上说别的,秀春又问道,“奶,你脑袋咋了,咋磕破的?”
    钱寡妇叹口气,跟秀春唠唠叨叨说了这段时间的事,“春儿呐,奶是老糊涂了,枉活了大半辈子,连个人都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