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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节
    于是那只蜂王就伸出了自己尖锐的触角与爪牙,狠狠的撕咬在娇嫩的花瓣上,它的触爪扎根在花盘上,在那朵花不断颤抖的时候,更用力的攀附在其上,不叫自己落下来。
    于是,那花盘摇晃得更厉害。
    却不得不被迫绽放开来,直到那头蜂王慢吞吞的用自己肥硕的身体,挤进去那狭窄的花口,最后整个被吞没,得以恣意汲取着里面核心最甜蜜的蜜水。
    谁都能看见这朵花,却谁都不能拥有这朵花。
    因为那头蜂王是如此的贪婪,不允许任何蜜水流淌出来。
    景元帝睁开眼,手里正捏着这么一朵脆弱的花。
    那是清晨时分,乾明宫的宫人特地去御花园里面,采摘下最娇嫩的一丛,然后精心修剪过,再送到皇帝陛下的案头来。
    这个习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过在这样的冬天能够被娇养出来的花,已经十分金贵,若非有花匠精心的侍弄,这个时节,根本不可能会绽放出这样的花朵。
    在那暖房里面,再找不到一朵比这样更好的花。
    可是这样名贵真正的花朵却被皇帝陛下随手的捏在指尖,然后那森白的牙齿狠狠地咬住了娇嫩的花瓣,继而撕碎吞嚼。
    那一瞬间,任何不经意间看到这个画面的宫人,都忍不住打了个颤抖,然后猛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那就仿佛在看到一头野兽,狼吞虎咽地吞噬着猎物,用那尖锐的爪牙撕扯着细嫩的皮肉,再将其一丝一丝地吞了下去。
    景元帝在吃花。
    可他吃的,又仿佛不是花。
    而是在借由此,压抑着某种疯狂暴躁的欲望。
    他最终将整朵花都吞了下去,然后将剩下的花枝随便地丢在了桌案上,而后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面无表情看着宁宏儒。
    宁宏儒站在桌前,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猛兽盯上,那种危险感,让他在这样的冬日里都大汗淋漓。
    只是他根本不敢抬手去擦,只是保持着那样的微笑。他没有抬头看着皇帝陛下,却没有移开眼睛,只是沉默地任由皇帝打量着。
    “你刚才说,岑玄因的故友,找到了柳氏与岑良?”
    “正是。”
    终于等到皇帝陛下开口,宁宏儒的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只要陛下愿意说话,再怎么样也比现在这种顶着巨大的压力要好上许多。
    只不过……
    一想到他接下来说的话,宁宏儒的压力就有点大。
    岑玄因有不少朋友,有一些是官场上的朋友,有一些是江湖里面三教九流的朋友。前者在他当初出事的时候,就几乎与他断绝了关系,就算没有断绝,也被岑玄因主动疏远,不愿牵连。
    后者的朋友就有些颇满天下的感觉,各行各业都有可能有他结交过的人,就连当初宫中的陈安也是其中一个。
    前者要查还比较容易,后者就较难了。
    不过当他们主动找上柳氏的时候,他们与岑玄因曾经有过的联系,也随之浮上水面。
    这一次发现母女两人的,是一位镖师。
    这镖师走南闯北,并不总在京城,当年他收到消息知道之后,曾经往回赶,却没赶上最后一面。
    从此他就远离了京城这个地方,押镖的时候也很少走那条路线,总是躲得远远的。
    这一次是意外,也是巧合。
    柳氏等人刚到同州落脚的时候,就被他看到了。如果是其他人或许以为是自己幻觉,也不会像他那么执着。
    可偏偏这位镖师自认为岑玄因对他有过救命之恩,所以对柳氏这位嫂子非常关心,硬生生又在那府城里面多留了几天,这才辗转找到了她。
    “他的手上似乎有着关于当年岑玄因临死前的消息。”宁宏儒道,“只不过这人是做惯了镖师,走南闯北,对危险非常警惕,我们的人暂时无法靠近他。”
    被安排去盯着的人手就算再怎么隐蔽,他们身上总会带着某些平常人察觉不到的气势,但是正常人无法发现,可那些镖师却不同。
    毕竟他们干的就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非常轻易就能发现危险的存在。
    他们自然不能让镖师看破自己的身份,所以只能不远不近的跟着。
    景元帝冷漠地看了眼宁宏儒,“为何要探?”
    宁宏儒下意识说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既然有些以为死了的人还能活下来,那或许……”
    “死了又如何?活着又如何?”
    景元帝的声音就像是千年不化的寒雪,肃冷得叫人不寒而栗。
    “将那人杀了。”
    “陛下,他现在正与柳氏等人接触,试图把他们带离开同州,只要他们一同离开了同州,就会距离京城越来越远。”宁宏儒紧张地说道,“如若那人突然死了,那……”
    “谁叫你当着面杀人?”
    景元帝眼瞳微缩,冰冷地盯着他。
    “既然是镖师,总得有押镖的时候走南闯北,在路上总会遇到些危险……说不得,有些时候就是他无法逃开的劫难。”那声音就像是危险的猎食猛兽,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撕毁理智,“自然,他所知道的东西也没有必要留下。”
    这样的事情,难道还要他来教吗?
    宁宏儒警惕,不敢再说。
    “喏。”
    退出来的时候,宁宏儒轻轻出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要虚脱了。
    甭管岑玄因还有没有可能活着,可如柳氏岑良那样,纵然他有可能活着,但他也必须死了。在名义之上,他就不该留下任何活着的可能性。
    哪怕是用残忍的手段。
    …
    “娘,你不好再等了。”
    京城距离同州,如果飞马疾驰也不过两天一夜就能够赶到,其实说来算不得非常远。
    尤其是在府城。
    “那人说昨天就能回来,可是到今天都没什么消息,说不定他只是骗你的。”岑良撇嘴,将一直停在门外,翘首以待的娘亲拉了回去。
    这天气这么冷,娘却整天待在外头,这可怎么了得?
    她那么努力赚钱,可不是为了让柳氏受苦的。
    柳氏苦笑着说道:“我虽有些记不得他的脸,却还记得他的名字,他说出来的话也与从前对得上。”
    就在小半个月之前,有个自称叫张世杰的人找到了他们。
    柳氏记得这个名字。
    夫君从前有一个朋友的确是叫张世杰,是一个在镖局里面跑腿的小镖师。
    虽然不怎么厉害,为人却很活泼开朗,整天嫂子长嫂子短跟在她的后面,不过在他们家住没有一段时间,就离开京城去外面闯荡了。
    后来再也没怎么遇到,偶尔只听说,与岑玄因有书信的往来。
    他们刚在同州落脚不久,就被张世杰找上门来说,是在押送标物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她的模样,这才追了上来。
    最开始柳氏母女并不相信他,并不想卷入从前的旧事。
    却没想到张世杰说,自己手里有一份关于岑玄因死之前送来的书信,这其中或许有让柳氏母女在意的东西。
    只不过那东西被他放在家中,需要赶回去拿,他们约定好了时间,就在昨日。
    昨日柳氏在家中,等了一天一夜,却始终没有等到张世杰的踪影。
    岑良已经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骗子?
    知道了她们落脚的地方,又巧言令色地说服了她们,放下戒备心将她们的情况套出来之后,就拿去告知官府?
    柳氏摇头:“你说他骗我们那还有可能,可是就算将我们的情况告诉官府,那又能如何?如今我们家的事情已经被平反,就算被外人知道,也不过是引起一番波澜。”
    这对她们来说不再是威胁,也不必要躲躲藏藏生活着,只不过她们习惯了现在平静的生活,不想再有变化而已。
    岑良一想,倒也是如此。
    她现在已经习惯了生意场上的事情,有什么样的麻烦都会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做好了这样的打算,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柳氏感觉到了女儿的变化,虽有些担忧,却一直隐忍着不说。她知道自己的性情有些柔弱,岑良变得强硬坚毅,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再等了一天,仍然没有等到那个镖师上门,柳氏心里已经将这件事放弃了。
    却没有想到那天下午,张世杰的徒弟找上门来。
    张世杰第一次上门的时候,除了自己之外还带着两个徒弟,当时他跟柳氏说,这两人都是可以信任的,也是他一手带出来情同父子的孩子。
    这一回来的就是其中一个徒弟。
    他的眼睛红肿干涩,带着血丝分明是哭过,而且神情憔悴,嘴角脸上都有着不同的伤痕,就像是与人搏斗过一样。
    “……师傅他,在赶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落山崖,我们已经在那片地方找了两天两夜,都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说起这话,那人的眼里还有悲痛。
    柳氏愣住,“那他……”
    徒弟咬住嘴,忍住哭腔:“我们已经给师娘送去消息,相信不久就会赶来。”只要一天没有找到张世杰的尸体,他们一天就不会放弃。
    将这个消息送给柳氏之后,那个徒弟又说,若是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忙的,可以去不远处的张家镖局。
    当年张世杰能够发家,靠的就是岑玄因给他的一笔钱财,不然就算他再武艺高强,脑子灵活,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也是他发现柳氏的踪影之后,拼命也要找到她的原因。
    柳氏送走那位徒弟,看向屋内的岑良。
    岑良面露犹豫,轻声说道:“娘,你别难过。”
    柳氏摇了摇头,抿着唇说道:“要说难过,倒也是没有,只是有些担忧张世杰。”
    已经死去的人就是死了,不管他曾经在自己心中有多么重要,到底比不上还活着的人,她向来是不希望活着的人,因为死去的事情而奔波。
    张世杰摆明了就是因为来回赶路,这才会不小心在山崖上摔落。仔细想来,这与她们有着莫大的联系。
    岑良:“再过些时候,等到他们师母来,我再去镖局看看,如果有我们可以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帮忙。”
    既然张世杰不是什么背信弃义的坏人,那能帮的自然要帮。
    柳氏叹了口气,也跟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