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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节
    “那你怀疑谁?”
    “嫌疑最重的是三人,孙适带他们进林,潘慎滑落山谷,还有你,是你让盛忠去照雪岩。”
    墨辞抗议:“喂,你还怀疑我!”
    魏瑄不为所动,潘慎一个两年级的初蒙弟子,孙适一个学了十八年的涤尘,他们都能力有限。而墨辞就不同了,两年升三级,二十多岁已经是守境以上,在玄门的地位也很特殊。他还有野心。
    魏瑄道:“能放出雷戟兽而不被其所伤,不是一般初蒙涤尘级别的弟子能办到的。”
    至于目的,似乎是要借引众人进入石室,引起混乱,设法破壁,引出石壁后的黑气。
    一旦黑气蔓延,无法控制……
    魏瑄接着刚才的话:“是谁让蚀九阴和雷戟□□战,最终破壁的?”
    墨辞愕然,“你以为我故意让小九和雷戟兽大战,好把石壁后那些妖魔鬼怪放出来?我还不就是为了救你们!”
    紧接着他恍然道:“所以你出去之后又折回来,敢情不是来帮我的,是来看看我在搞什么鬼?”
    “你小小年纪,怎么把人想这么阴暗?”
    魏瑄无声看了他一眼:“墨辞是个假名吧?”
    墨辞睁大眼睛:“你还真怀疑我?我们也算出生入死了吧?你有没有良心?”
    魏瑄不为所动:“所以是假名?”
    墨辞眼珠一转,似没有办法道:“好吧,不瞒你说,我其实姓楚。”
    魏瑄忽然感到不妙。
    “所以我才不好说你。”墨辞颇伤脑筋道:“殿下,你给自己取名季思楚,你没事老思我做什么?”
    魏瑄急声道:“我没有!”
    墨辞见刚才还沉凝冷定,独断果敢的晋王殿下,这会儿也会心急气恼,脸红无措,愈发逗他道:“你不是思我,那你思的谁?”
    魏瑄薄唇抿成一线,“这与师兄无关。”
    墨辞借着月色端详着他,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我推算不错的话,还是个男子吧?所以你难以言说?”
    魏瑄转身要走。
    “等等,我看过了,你和他今生有缘。”
    月光下,那背影微微一震。
    “胡说。”闷闷的声音传来。
    他心魔难除,早就决定离开萧暥,自愿今生都被禁闭在玄门。
    但墨辞的那句话,就像在贫瘠的荒野上,开出了一朵柔暖的花。
    魏瑄转过身,松间的月光落于他眉梢眼底,晦明难辨的神色隐在那乌沉的眼瞳里深不可知。
    他说出的话理智而清醒:“墨师兄不要再白费心思了,我就是个普通人,只想终老林泉,没什么志向。”
    墨辞自顾自道:“我望气观运很准的。他会陪伴你一生。当然了,怎么陪不好说,一生也可长可短,也可能是他活不了多久。”
    “住口。”魏瑄心惊,一想到墨辞那张倒霉的乌鸦嘴, “师兄,卫夫子不会把你踹下去,我就不一定了。”
    说完一改往日优雅,抬腿跨上桥栏,紧接着,远处忽然腾起了一道亮光。
    他举目望去,是映红了天空的火光!漓雨水榭的方向。
    魏瑄倒吸了一口冷气,此时齐意初和诸女弟子都在竹舍治疗伤员。
    千叶冰蓝就在漓雨水榭!
    魏瑄扔下墨辞,飞奔而去。
    第359章 伐谋
    大火燎天,整个漓雨水榭都在燃烧,映红了湖面。
    魏瑄毫不犹豫纵身冲进了火海。
    此刻,往日种满了奇花异草如同桃源仙谷的水榭,已是一片燃烧的赤狱。名贵的娇花草木在熊熊烈火中迅速萎蔫,化为灰烬。
    魏瑄发疯似的直奔到往日常坐的半月形窗台前,但是已经晚了,那风中轻荡的浅紫碧绿的藤萝花瀑,已成了一道火帘。
    窗前的沉香木盆烧变了形,他捧在心口,那株如碧玉妆成的千叶冰蓝已经焚尽,连点灰烬都没留下。
    他茫然立在火海中,热风扑面,火舌燎身,整个人却如坠冰渊。
    他没有保住母亲留给他的骨笛,也没有保住千叶冰蓝。
    他狠狠地吸入一口夹带着浓焰的烟气,灼烧肺腑般的窒息。
    这时,浓烟中传来了一阵低窃窃的笑声。
    魏瑄猛然回头,就见一条人影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是你放的火。”魏瑄一字一句道。
    孙适以往给魏瑄的印象是个穷酸的文士,面条似的身材和一张苦瓜脸。
    但此时火光将孙适的脸映得红光满面,一双小眼睛因亢奋而精光熠熠。他披头散发,衣袍上还满是先前在山间滚打时沾上的草屑泥污。
    “想不到吧?是我。”他背着手踱步而来,沾沾自喜道,“是我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让玄门受此重创!”
    他说着张开双臂,在大火中挥舞:“你看,这里都是玄门这几年积累的家底,这些奇花异木价值连城,还有这些,这些稀有的草药丹丸,全都付之一炬了,哈哈哈哈!”
    魏瑄的声音如冰寒乍裂:“你为何这么做?”
    “为什么?因为我恨!这么多年来,我心意难平!”孙适嘴角抽搐不止,“我在玄门苦熬了十八年,还是个涤尘!”
    他夸张地甩动衣袖,“但你看看这些,看看这些灵木仙草,既然有捷径可走,苦修还有什么意义?”
    魏瑄道:“所以你要把漓雨水榭烧了?”
    “当然不止这些!如今,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修炼了十几年,还是个涤尘,为什么有些人一进玄门,就是师宗座前的弟子,未来的玄首!”他激动起来,在原地焦躁地踱步,说的话炙热而无条理。
    “这些年玄门招的都是些什么人?连傅昆那样的蠢材都招进来,我就知道,玄门和世俗一样,他们看重的根本不是根骨天分,也不是刻苦修行。而是财力,背景,资源,只有那些诸侯世家子弟的加入,才能给玄门带来财富和支持!”
    “有了雄厚的财力,玄门就可以网罗天下奇珍异材,炼制灵丹妙药,通过服用灵药,根本不需要苦修,就能登仙凌云。”
    魏瑄道:“你错了,我跟齐先生研习药经,漓雨水榭的药材灵株一半都是治病救人的,即便是炼制了一些你所说的增补丹药,但对修行助益有限,至多只能达到推动和促进,你所说的登仙凌云,更是痴心妄想。而且,对于根骨欠缺,心浮气躁,欲念难平之人,即使每天将丹药当黍米吃,也升不了级。”
    “你还是个初蒙,你懂什么!”孙适像是被冒犯了,大吼道,“你以为我说的仅仅是药材吗,我说的是玄门迂腐的建制!”
    “玄门所谓的这套升级制度是唬人的,是约束我们这些毫无家族背景和根基的平民子弟。即使其中有几个佼佼者,天赋异禀刻苦修为,终于达到守境以上,那又如何?最终都不会得到师宗的认可!”
    就在这时,一段烧断的横梁轰然砸落,火星溅起。
    孙适吓地往后跳了一步,却见魏瑄面不改色,不禁问道:“你不怕火吗?”
    魏瑄并无意解释,问道,“是你放出雷戟兽的?”
    孙适嘿嘿道,“是我。”
    魏瑄:“你只是涤尘,没有玄法护身,你如何能放出雷骥而不被其所伤?”
    孙适像是被他‘只是涤尘’几个字刺痛了,尖声叫道:“你以为我修了十几年还只是个涤尘吗?”
    接着,他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经历,虽然他说的话颠三倒四,但魏瑄还是听出了端倪。
    这个孙适居然和东方冉有关。
    东方冉不愧是开创日月教的教主,其他煽动人心的能力,早在玄门求学时就已经初见端倪。
    东方冉刚进入知义级,就热衷于给涤尘和初蒙的师弟们讲学,在指点中暗暗灌输自己的思想:如今玄门凋零近百年,亟待重振,玄门弟子乃天之骄子,要以虚瑶子师祖为楷模,指点山河,挥斥万里,为帝王师。
    他的说辞非常有煽动性,听得一众年轻学子热血激荡。这使得他得到了一大批初蒙涤尘级别的弟子支持,在玄门中呼声很高,让他有种他成为玄首是众望所归的错觉。
    而这个孙适就视东方冉为励志的榜样,也是这些被东方冉所蛊惑的人中少有的知义级的弟子。
    但凡达到知义级的弟子,对世事人心即使说不上全然洞彻,至少都有独到的见解和甄别的眼力,所以东方冉很难影响他们。
    魏瑄看向孙适,流露出怜悯的眼神,此人蠢得可以。
    孙适愤愤道:“薛师兄胸怀大志,多年苦心修行,不仅达到守境之界,还在清鉴会上夺得魁首,但师宗却把玄首之位传给了根本没有参赛的谢映之。就因为谢映之是晋阳谢氏的小公子。薛师兄多年苦修,风骨才具兼有,却只能屈居一个娇弱的小公子之下,壮志难伸,才会心中抑郁不平,导致他一失足成千古恨,酿成火烧断云崖之祸。当年,我仗义执言,为他说了几句实话,触怒了大师兄,在戒律堂废去修为,才从识义降到涤尘!”
    “仗义执言?”魏瑄冷道,更觉此人蠢得可悲,“那我告诉你薛潜离开玄门后做了什么,他化名东方冉,创日月教,诡辞欺世,招揽信徒,贩卖奴隶,戕害百姓,制作禁药,荼毒士人,有何义可言?”
    孙适的面目变得狰狞,恶狠狠道:“不可能,薛师兄有风骨才具!不会……”
    说到一半,他忽然又阴测测笑了起来,“反正你出不去了,我跟一个死人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火焰点燃了他们身后的屏风,烈烈火光冲天而起,彻底阻断了出路。
    魏瑄站在火海中凝视着他,“难道你不会死?”
    孙适得意洋洋:“我有秘法护身,今天火焰将真正涤荡一切俗世的污垢,我将舍弃肉体凡身,达到羽化涅槃重生!”
    魏瑄见此人已疯魔,不可理喻。遂转身离去,径直穿过烈焰。
    身后传来孙适惊骇的声音:“你、你竟然不怕火烧。”
    熊熊火海顷刻间吞灭了他的声音。
    ***
    雅室,竹帘半卷,帘下浮着一弦晓月。
    夜风中早春的细柳轻轻摇荡,半明半暗间出现了一条人影。
    “主君,孙适死了,烧死在漓雨水榭。”
    “知道了。”黑袍人立于案前,漫不经心地摆玩骨牌。
    这是民间流行的一种骨牌,一般竹木象牙制,但他这副是光润的水沫玉,晶莹剔透。
    呼延钺不知道主君什么时候喜欢上玩这个了,他站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孙适是我们好不容易埋入玄门的一条暗线,为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子,就这样断送了,有点可惜。”
    黑袍人拂袖轻轻落子:“值得。”
    然后他不以为意地转而问道:“各郡县的形势怎么样?”
    呼延钺立即回禀:“卫宛率领十多名弟子,午后赶到富春县,但我们声东击西,让他四处救火,跟在我们身后处处被动,疲于奔命。”
    黑袍人道:“甚好,那就拖住他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