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儿之后,陈伯父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差。
可是林姿忍不了梁梦因因为她而受到委屈,筷子一扔,强势回击:“陈致远,你对我有意见没关系,没必要搞连带责任,一起迁怒梦因。”
“一点男人的担当都没有。”
纵观全场的陈时序,没有发表一句言论,这种争吵在他二十几年的生活中经常发生。就连来住了几年的梁梦因也见过多次。
最后自然是一地鸡毛。
但梁梦因在进房门前,却被陈时序忽然拦住。
他的面色不太好看,不似以往的淡定,像是踟躇了几秒,他才开口:“他说话难听,别太在意这些。”
说得自然是刚刚针对她的陈伯父。
对上她清丽的双眸,陈时序咽了口气,额前垂下的碎发半掩着眉眼:“你就当没听过这些话吧,别多想。”
梁梦因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陈时序是在安慰她。她茫然地摇摇头:“我没在意。”
这种话,她听过太多,反而已经不放在心上。
她仰着头,视线在他冷漠的面容上流连了片刻,从饭桌上开始,陈时序就一直紧绷着面目,她看得出他心情不好。梁梦因抿抿唇,温温地笑,也安慰他:“哥哥,你也不要在意这些,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吧。”
陈时序眉目清冷如不化的坚冰,头顶上一盏廊灯,淡黄的光晕洒在他的脸上,依然没有柔软分毫。
触及他凉薄的眼神,梁梦因一愣,多年的默契让她很快察觉到,似乎陈时序真的很在意。怔忪了几秒,她好像意识到有些不对,试探地问道:“所以这是你一直不接受我的原因吗?”
陈时序有时候真的不懂梁梦因的脑回路,但这时候他生生被她这句话气笑。
食指到底是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额头:“你的脑袋里,难道只装了这些喜不喜欢,接不接受吗?”
梁梦因更懵了。
“他刚刚骂你妈妈,骂你,你难道都没反应的吗?”
梁梦因继续懵。
思吟了片刻,梁梦因忖度着说辞,认真地讲:“因为陈伯父他说的没错啊,我妈妈确实很有魅力。”
陈时序陡然沉默。
那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面。
陈致远隐退,嘉驰动乱,陈时序一个人在摸索中前行。不必刻意回避,就已经错开的作息时间。平时不觉,如今闲下来仔细一算,他们竟然也有快两个月没见过了。
陈时序的房门没锁,梁梦因的脚步放得很轻,可是他还是在她凑近时,蓦然睁开眼眸。
她动作很快,在他起身前已经抢先坐到了他的腿上,手掌交握在他颈后,剔透的眼睛里温柔含笑,莹莹灿灿。
明丽耀眼。
陈时序眉心轻折,语调极冷:“下去。”
大手却已经虚拢在她腰后。
“我不。”坐在他腿上的少女轻眨眼睫,俏生生的娇面上几分戏弄。
许是刚醒,他的神色淡淡的,不见往日的疏离。陈时序揉了揉额角,眼底尽是疲色,也不理会正坐在他膝盖上不安分的人,手臂绕过她的腰侧,径直去摸桌面上的眼镜。
梁梦因向后一靠,追着他去寻眼镜的手,身体却一歪,险些失去平衡。
拢在她身后的手掌迅速揽回纤细的腰肢,瞧着腿上惊魂未定的少女,陈时序眸色更冷了些。
寒声:“下去。”
梁梦因偏赖着不动,借着他手掌的力道,俯身就伏在他肩上,鼻尖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她不由又贴得更近。
“哥哥,你都不想我的吗?”
白皙的手指在他眼前晃,掰出两个手指:“我们都两个月没见了。”
陈时序捏出她乱晃的手指,半阖着眼皮,面上还带着点困倦,他低低说:“别闹。”
梁梦因很听话地不闹了,她静静地趴在他怀里,单薄柔软的短袖贴在她脸颊上,抬眼就是他清浅的呼吸。
午后窗外蝉鸣聒噪,室内却是难得的静谧。
“你换洗衣液了吗?”她在他的衣服上嗅了嗅,“怎么感觉味道不一样了?”
陈时序缓缓睁眼,想到了些什么,原本控住她平衡的手突然掐紧她的腰身,略一用力,梁梦因就被抱到了书桌之上。
梁梦因还没反应过来,长腿还在空中晃着,就看见面前的男人突然站起。
慢踱几步,从衣柜里抽了件短袖,然后扭过头看她。
“还不走?”
梁梦因愣住,一脸问号。方才的缱绻气氛全无,转眼就变了样。
“你以为我想留?”梁梦因只觉得他情绪真的是变幻莫测,冷哼一声,“自作多情。”
他们的关系时好时坏,有温情也有冷战,梁梦因也习惯了,只当他又是犯病,没事找事。
下楼的时候,她听到林姿正和假期来这里短住的小堂妹念叨着昨天的董事会。
林姿:“听说昨天那些老家伙还在为难他,又是红酒又是白酒,也不知道时序是怎么扛下来的。”
小堂妹:“二叔公又是老烟斗,行走的烟草粉碎机。平日大家庭聚会,我都不敢凑近他,也不知道时序哥是怎么忍下来的。”
看到梁梦因下楼,林姿向她招着手,给她介绍:“这是璇蔚,时序四叔家的堂妹。法律系的,和你是校友呢。”
陈璇蔚笑着和她打招呼:“梦因姐,我可是你的小迷妹。”
那时的陈璇蔚还是青涩的大学生,高高束起的马尾散发着生机活力,不见一点后来的成熟气息。
只是林姿和陈璇蔚随口几句吐槽的话,却被梁梦因记在了心里。
在花园里,梁梦因拦住了夜跑归来的陈时序。
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就搂住他的腰。
她仰着头望他,娇笑明媚,喊他:“哥哥。”
陈时序一身热汗,想要闪躲,却被她牢牢抱住,想要推开却又舍不得用力。
“哥哥是不是怕我嫌弃你?”
夜晚光线昏暗,可是梁梦因一双晶莹的眸子却很亮,像缀着繁星的银河,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梁梦因是有些气胸症状的,闻不得什么烟味,但那时陈时序推开她的瞬间,面上一闪而过的慌张做不得假。
她以为他是厌恶那些亲密举动,或许其实他厌恶的是那些应酬,还有所谓的烟酒之道。
陈时序神色淡淡,没有给出什么回应,汗湿的那双手也没有搭在她身上。
怕弄脏她的裙子。
“哥哥,虽然你嘴硬不说想我,但是我真的想你了。”梁梦因从他的怀抱中退出来,“而且我觉得你一定是想我了。”
说罢,她扬起嘴角,清凌凌的眼睛,比璀璨流星都要闪亮。
他一时恍神,黑眸沉溺在那一片星河之中。
在他不觉间,梁梦因忽然靠近一步,踮起脚尖,仰着头轻轻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像是一片羽毛拂过拥有最敏感触觉的一片皮肤,轻柔的,温热的。
陈时序低眸就是她的笑脸,她眸光微闪,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似是像看他的反应。
空气似乎都焦灼成一团,可是她面上的男人并没有给予任何反应。他直直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座冰雕。
一尊被艺术家精心雕琢的作品,除了必要的情绪,其他的他都有。
但缺少的仿佛正是最重要的一环。
原本满心期待他的反应,可是他冷然无痕的面孔却看得梁梦因眉心蹙起。
竹篮打水,所有的怡然欣喜顺着那些空隙,消失得无影无踪。梁梦因不满地推了推他:“喂!陈时序,你都没什么反应吗?”
深沉的曈底仿佛有流光在浅浅流淌,放大到淡漠的脸上,也只剩嘴角扯起的一点弧度,几乎看不到的弧度。
额角一滴汗顺着嶙峋的轮廓淌下,带着运动后的潮意,或者也带了其他什么。
又是推了他一把,陈时序胸前紧实有力的肌肉硌得她手疼,可是他被分毫未动。梁梦因气恼地鼓嘴,一腔孤勇冲动在他的沉默中更加猖狂。
梁梦因手指攥住他的领口,略一用力,并没有拉下他分毫,他像一座山般坚实,居高睥睨。
咬住后槽牙,她更是不满。梁梦因自觉自己并没有愚公移山的精神,但她懂得“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
她踮起脚尖,借着攥住他领口的力,再度贴上他的唇。
这次不是温柔的啄吻,是带着愤然的下嘴,重重地咬了下他的唇瓣。
同样也是短短一瞬,甚至不待他疼痛的反应映射到大脑皮层,梁梦因已经转身离开。
只余唇瓣上后知后觉涌上来的疼痛。
她走得很快,一道迤逦的身影渐渐化作一个黑点。
消失在视野中。
“咚咚咚。”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破了她所有的梦境。
梁梦因慢吞吞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直觉旧梦恍然。
原来已经过去了几年。
又是一阵敲门声,伴着男孩的声音:“漂亮姐姐,哦不,阿姨,你起床了吗?我们要吃早饭了。”
梁梦因拍了拍脑袋,努力睁开眼睛,昨晚的画面跟着在脑海中闪现。面颊陡然烧了起来,远比昨天喝酒过后的后劲要热得多。
睁不开的眼睛再度闭上,深呼吸,梁梦因扯了扯嘴角,精致的面容上是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酒后强吻这件事她到底要做多少次啊?
怎么陈时序永远是在这件事情上被迫的那一个?
为什么她总是不长记性?
为什么他总是那么容易推倒?
把脸埋进手心里,梁梦因重重地吐了口气,并不愿面对眼前的情况。上次深夜电话发疯痛骂,她以为应该是她此生尴尬之最,但显然生活教她做人。
远有比那儿更尴尬的事情。
“阿姨?”门外的小诚没有听见回声,又叫了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