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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休,但成为女帝 第25节
    郗归听闻此语,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惊讶地打量着谢瑾。
    就连南烛、阿辛等人,都忍不住面露震惊之色。
    谢瑾对此恍若未觉,仍旧认真的看着郗归的眼睛。
    郗归抬手挡住了眼睛:“等等,你让我缓缓,让我缓缓。”
    郗归有些恍惚,她仿佛回到了七年前的荆州,看到年轻的恋人依依不舍地对自己说道:“阿回,你等我,待我回家料理完丧事,便请长辈准备提亲之事。”
    而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说:“不必提亲了,你我二人,就到此为止吧。”
    七年过去了,不是没有遗憾,但她始终告诉自己,愿赌服输,落子无悔。
    可如今又是什么局面呢?
    第56章 定亲
    谁能想到, 跨过七年的光阴,她再次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不是不感动,不是不心动。
    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跨过七年, 对着这张面孔, 说出同样的拒绝?
    可这七年不只有思念有怀念, 也有埋怨和痛恨。
    更何况,她早已不是荆州那个天真的女郎了。
    七年之前, 她尚且不会因为爱人而离开兄长。
    此时此刻, 她又怎么会因为一个求婚而冲昏头脑呢?
    于是她放下了扶额的右手, 警惕地看向谢瑾:“侍中何出此言?”
    七年的时光流淌着,流出了郗归心中的警惕防备,也流出了谢瑾满心的无可奈何。
    她问他何出此言。
    她竟问他何出此言?
    一别经年, 在郗归的心里, 婚姻已经不是爱情的承诺, 而是一个可能的陷阱。
    她不能单纯地从情感的角度解读谢瑾的求婚,她做不到。
    七年前的荆州, 她义正言辞地质问谢瑾:“如君所言, 世家大族之内, 竟无夫妻恩义吗?”
    她那时还说,你们不过是只看的到利益,不顾惜家中女儿的心意罢了。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不再这样想了, 她竟然如同当日的谢瑾一般, 觉得与大局相比,儿女之情随时都可以捐弃。
    爱情难道是变成了次等品吗?
    她何以如此面目全非?
    不。
    郗归摇了摇头, 或许她向来如此,早在荆州,早在她第一次拒绝谢瑾的求婚时,她便将爱情的砝码远远抛掷。
    她没有资格指责七年前的谢瑾,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一样地无情。
    郗归有些难过,谢瑾当日说,世情如此,非独他作此想。
    这便是所谓的世情吗?——谁都逃不过的、潜移默化的浸染。
    谢瑾看着郗归的神色,也生起了几分哀情。
    荆州的阿回,会勇敢地爱,也会勇敢地离开,从来不曾如此踌躇伤怀。
    是他让她为难了,是他让她犹豫了。
    这七年的时光,无可避免地带走了她的义无反顾,磨灭了她的勇往直前,而他也是其中的一个始作俑者。
    可当郗归收拾神色,重新直视谢瑾时,他又觉得,她还是一样的坚毅和执着。
    郗归深吸一口气:“可以,我答应你。告诉圣人,我的条件是,伯父重任徐州刺史,以及,我嫁给你。你就说,阿兄走后,我终日彷徨不安,我不信政客的承诺,我要一段婚姻。”
    谢瑾知道,郗归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
    他努力做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好。我会好好地和圣人讲,会让他相信我们。”
    “好。”郗归轻轻颔首,不再言语。
    她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发展。
    郗归原本的设想是,抛出一段前缘的设定,在模糊朝堂之上视线的同时,防范圣人潜在的剑走偏锋之举,只是没有想到,谢瑾竟然给出了他的婚姻。
    “他变成了一个冒险家。”郗归这样想道。
    牛车行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辚辚的声响。
    这仿佛是一场殊途同归,但心境却大为不同。
    七年之前,他们如果没有分歧,没有绝义,将会热烈地、欢喜地,走上这条路,走完婚礼的每项流程。
    然而,七年之后,当牛车驶向郗府的方向,他们的表情是凝重的,脑中满是对往后种种的预演——关于朝堂,关于沙场,唯独没有对婚姻的憧憬。
    牛车径直驶向东府,但在仆役层层通报之后,郗声却拒绝与谢瑾见面。
    与郗声一同长大的老仆奉安亲自出来,向郗归说明情况。
    “女郎容禀。郎主身体不适,怕怠慢了侍中,不如改日再见吧。”
    奉安隔着车门说道。
    理智告诉奉安,郗归肯带谢瑾过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
    可情感上,他同自家郎主一样,实在不愿与谢瑾相见。
    郗归没有言语,奉安接着说道:“京口大震,郎主担心极了。女郎不如先进府,等见了郎主,再当面陈情?”
    郗归叹了口气。
    郗岑当权之时,将谢瑾与王平之晾在门外等候半日,以此向建康世家传达自己的态度。
    可事到如今,建康城内,还有谁能给谢瑾这样的折辱?
    郗归没有说话,谢瑾倒是下了车。
    他站在郗归车前,和声说道:“阿回,你先进去,我在此候着便是。”
    郗归再次叹了口气,京口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谢瑾必须去台城面圣,以免别有用心者先一步将北府后人之事告诉圣人,扰乱他们的计划。
    就算谢瑾能等,也等不了多久。
    她无可奈何地说道:“好,我会尽快。”
    角门缓缓打开,又再次关上。
    谢瑾看着门前摇曳的灯笼,缓缓闭了闭眼。
    这是一扇他无比渴望却又不能进入的朱门。
    上次来这里,还是因为郗岑的葬礼。
    那个肆意的、鲜活的身影,如今已经永远地长眠于地下。
    这么多年,他们纵使相争,却从无私怨。
    可朝堂上的争斗就是这样残忍,他们都有自己的坚持,纵使并非私敌,纵使是知交好友,也不能在政争的战场上相让。
    郗岑病逝,郗归为此大恸,可他难道就不悲恸吗?
    在这条路上,他已经失去了太多。
    可这万家灯火,总要有人护卫。
    倘若桓阳成功篡位,江左必会产生极大的动荡,这是谢瑾绝不愿意看到的,他只能与郗岑为敌。
    此时此刻,郗声书房之中,也有一盏摇曳的灯火。
    郗归推门而入,看着郗声花白的头发,不觉流下两行清泪。
    郗声怔了一下,随即自嘲地说道:“伯父老了。”
    郗归哽咽着摇了摇头,眼中泪花闪烁。
    郗声递过一方帕子,低声说道:“擦擦眼泪,别哭了,家里一切都好。”
    郗归看向郗声消瘦的面容:“阿兄就在天上看着,伯父总要保重自身才好。”
    郗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转身回到几前坐下:“不提他了,不提他了。”
    奉安奉了茶上来,郗声示意郗归喝水,等她放下茶盏后,才开口问道:“京口如何了?你可有受伤?怎么是跟谢瑾一道回来的?”
    “京口大震,百姓死伤无数。阿回自作主张,请了北府旧部后人前去救灾。”
    “北府?”郗声暗淡的眼珠瞬间有了光亮,“北府旧部后人?他们竟然还在京口?”
    “是。侄女发现了阿兄留下的兵符和名册,这才知道刘坚等人竟然一直藏匿于京口。”
    “他们竟然没有随桓氏西去。”郗声下意识地叩了叩几案,“好,好,好!还算那小子有点头脑,没有把父亲留下的人马拱手让人。”
    郗归给郗声添了些茶,沙哑着嗓子说道:“阿兄向来敬爱祖父,必然不会随意处置祖父交给他的军队的。”
    郗声点了点头,眼中渗出了泪水:“对,对,是我没想明白,我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明白呢?”
    郗声转过头去,悄悄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才接着问道:“北府后人出面,王含可有异动?谢瑾此来,是否正是为了此事?”
    “嗯。”郗归点了点头,“一月我去京口之时,谢墨一同前往,便是为了寻找北府后人,在京口招兵募将,不想却无功而返。”
    郗声听了这话,面色凝重了些:“江北形势严峻,南北之间必有一场大战,江左缺兵少将,谢家看来是没有办法了。”
    “是呀。”郗归拿出了郗岑当日留给她的绝笔信,“阿兄在信中说,让我将兵符与名册交与谢瑾,换取一个安稳未来。”
    郗声凝滞了一霎,随即摆了摆手,并没有接过那封信,只是语气低沉地说道:“就按他说的做吧,让谢瑾给你找个好夫婿,往后和和美美的,别再想这些事了。”
    郗声垂眼看着几案上的木纹,神情有些恍惚。
    要将父亲留下的人手,交给逼死自己独子的始作俑者,郗声心中又是不舍,又是不甘,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继续生活,郗归还年轻,总要找个出路。
    “不。”郗归伸出手,握住了郗声枯瘦的右掌,“伯父,我不愿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