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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休,但成为女帝 第148节
    “呵!”王贻之又哭又笑,疯疯癫癫,“你怕了。母亲,你怕了!当初表兄病逝,你逼我与阿回和离——”
    “住口!圣人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哈哈哈!有什么不能叫?”王贻之反问道,“母亲,你怕了,可我却不怕。这就是报应!你让我落井下石,休妻尚主,没想到却闹成了建康城中的笑话,如今更是要眼睁睁看着阿回成为新帝,自家却战战兢兢地无可适从,这都是报应啊!怎么样?圣旨写了什么?母亲你心心念念的儿孙前程,如今实现了吗?啊?”
    郗珮听了这话,亦是冷笑连连:“和离书是你亲手所写,我可没拿刀逼着你休妻。你自己懦弱无能,就别把罪过都推到旁人身上。你折磨了我这么多年,也该折磨够了。王贻之,睁开你这双眼睛看看,承认吧,你就是无能,你比不上郗岑,比不上郗归,比不上庆阳公主,甚至就连你大哥都不如,他起码还能当上会稽内史,可你只会窝窝囊囊地在家里抱怨!”
    “我窝囊,我当然窝囊!”王贻之拽过圣旨,瞪大眼端详了半晌,竟冷笑一声,劈手拿过榻旁的青铜灯台,直直将火苗火油与自个儿的右手怼到了一处。
    他在郗珮的呼喊声中痛得面色狰狞,还不忘疯狂地说道:“我这个窝囊人奈何不了别人,但好歹还管得了自己!这圣旨,您就别想着完成了!”
    第210章 登基
    王贻之的自毁之举, 并不能真正妨碍登基大典的举办。
    建康城中多的是擅长书法的世家子,纵使比不上他的名声,却也不至于上不得台面。
    他这般赌气,不过给琅琊王氏平添一则笑话罢了。
    当年赫赫有名的琅琊王氏, 时至今日, 只剩下王定之兄弟与王旬兄弟这两脉。
    自从王定之死在会稽, 本就衰弱的这一脉越发没落;王旬兄弟更是因为与谢瑾的旧怨,依附先帝, 为难北府, 以至于在先帝崩逝后一蹶不振。
    事到如今, 乌衣巷中的琅琊王氏,竟是除了先祖的令名之外,什么都不剩了。
    王贻之不想要这个机会, 郗归又不会像谢瑾那般顾念旧情, 从今往后, 只怕琅琊王氏还有的是艰难的日子。
    不过,这与郗归又有何关系呢?
    后宅本不能束缚住她的灵魂, 只是她那时甘心如此。
    可从她立志北伐的那一刻起, 乌衣巷中的是是非非, 就再也与她无关了。
    登基大典定在了三月三上巳节,这个夏历祛灾求福的节日,正合了郗归革旧鼎新的心思。
    不过,郗归三月初二晨起时,却看到侍人大都面有忧色。
    这几日, 已经嫁人的南星特意回来, 贴身照料郗归。
    梳头的时候,她担忧地问道:“女郎,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虽说不大,可究竟不是晴天。若是明日也这般,那该如何是好?会不会有人拿这个说事,说新朝不受上天庇佑?”
    “怕什么?”郗归拿起一枚莹润的玉簪,在手中把玩着,“春雨贵如油,明日若天降甘霖,自然该是好兆头才对。只要权力在我们手里,那如何诠释,便是我们说了算。昔日赵高指鹿为马,群臣还不是只有言马阿顺的份。”
    南星被这话逗笑了:“赵高那样的人,怎配与您相提并论。”
    她了了心事,三下五除二便为郗归梳好了髻。
    郗归瞧了瞧,将玉簪插好,吩咐道:“祭祀的时间还没到,陪我出去走走吧。”
    三月的雨很轻,夹杂着草木的清香,郗归自廊下向外望去,无端想起了前世背过的一首古诗:“小楼一夜听风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太昌三年,北府军将士唱着《出车》北征。
    那歌辞说:“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玁狁于夷。”1
    时至今日,他们终于等来了“玁狁于夷”的这一天,拥有了属于北府军的威名赫赫,以至于这个春天,看起来也分外动人。
    郗归走在街巷上,看着往来百姓和乐的面容,心底愈发柔软起来。
    自从分田之制试点推行,各地粮食产量均有提高,粮价也回落到了较为平稳的数值。
    农人不必再负担过高的田税,能够在丰衣足食的同时,稍稍攒些积蓄。
    手工业者和小商小贩也能买得起粮食,再不必动辄便卖妻鬻子,骨肉离散。
    孩童无忧无虑地跑着,不似从前那般枯瘦。
    郗归微笑着看着这一切,接过南星从路边买来的一支杏花,继续往前走去。
    街上有不少操着北地口音的人,衣饰明显与建康的风尚不同。
    这些人有贫有富,老少相杂,甚至还有几个胡人,与建康原本的居民一道出现,显得很是热闹。
    南星颇为感慨地说道:“诸州郡庆贺您登基的代表,如今都已到了,驿馆如今热闹极了。还有不少学子背着书箱过来,国子学旁边的客栈民居,如今都住满了人。如今闾巷间议论纷纷,都好奇这博学鸿词科究竟怎么考。”
    登基大典的消息公布后,郗归发了一道圣旨,言称将于大典三日之后,在建康举办博学鸿词科考试。
    这考试不限户籍、不别贵贱、不分男女、不限年龄,人人皆可报考,分为笔试、殿试两场,最终将选出百位秀才,为之授予官职。
    除此之外,若有不擅文词、经史却别有专长者,也可参加特科登记,等候圣人接见。
    也正因此,这两个月多的时间里,建康城中多了不少学子,目前已有一万多人报名。
    国子学附近的商户平民,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恨不得每年多考几次。
    当日盛名在外的徐州府学,在郗归决定登基之后,便调整了一番,成了如今的国子学。
    其外张贴着从前徐州府学历次考试的试题和高分答案,以及各个科目的参考书目,每日都有学子来此观摩、抄写,抑或是与其余学子研讨。
    郗归避开众人,从侧门走了进去。
    一日之计在于晨,此时正是晨读的时候。
    江左学人,自来推崇洛下书生咏,只是少有人学得精妙,这两月来建康的北人中,不乏名师宿儒,国子学也邀了人来讲学,今日晨读,学子们便是在学洛阳夫子作洛下书生咏。
    郗归听了会,对着前来迎的祭酒摆了摆手,带着南星和护卫离开了国子学。
    博学鸿词科的八个考场,均在国子学附近。
    考场征用了从前琅琊王等王侯的宅院,修整布置了一番,此时正由禁军把守着,外面还张贴着“不拘一格纳人才”的刺绣条幅,引得不少人围观。
    再往东走就到了市集。
    来自北方的商人租了商铺,正在兜售带来的新奇货物。
    郗归走进一个店面,小童见她衣饰华贵、气度不凡,立刻笑吟吟地介绍,除了北地的特产外,竟还有来自西域的货物。
    郗归买了些香料,心里却忖度着西域市马一事的进展,想必要不了多久,国商的铺子便也能够售卖西域商品了。
    北府军名下为数众多的商团,如今已然更名“国商”,每年所产生的利益,除维持自身运营外,按比例上缴州郡与国家,用于行政、教化、国防等各项支出。
    市集来往的人太多,郗归逛了一会,便估摸着时间,坐上了护卫准备好的牛车,去与太常寺的官员汇合,祭祀祖先、天地。
    这一夜清风徐徐,子时左右,飘了些许细雨,但很快便停了。
    日出时分,天边泛起的金光,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郗归身着数十名绣娘、巧匠用两个月时间赶制出的红色礼服,按照太常寺研究了许久才最终确定下来的女帝装束装扮,于灿烂的日光之下,走向太极殿。
    禁卫军身着盔甲,手执矛戈,面容严肃地站在广场两侧。
    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次第而立,恭敬地等待郗归的登极。
    一支带着北府军标志的鸣镝,箭头被红布包成饼状。
    吉时既到,郗途引弓射箭,用这鸣镝击中了广场东侧的大鼓。
    刹那之间,广场上钟鼓齐鸣,八音作响,营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神圣氛围。
    郗归在百官的注视之下,和着雅乐的钟鼓节奏,一步步走向那通往最高处的台阶。
    由太常寺精心挑选出的乐人,在经历过数日的斋戒之后,终于在这庄严肃穆的时刻,以雄厚的歌声,唱出了被满朝文人字斟句酌、改过数次的颂歌。
    这颂歌以四言的形式,回顾了郗归创立北府军、平定孙志叛乱、开展分田入籍、击退苻秦入侵、翦灭后燕桓楚的种种功绩。
    郗归一面拾阶而上,一面在脑海中回忆这一路走来的经历,还有那无数曾经同行却不幸牺牲的同道者。
    她的一颗心,仿佛被分作了两层,上层平静肃穆,波澜不惊,可其下却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息。
    她压抑着澎湃的情绪,沉稳地抵达最高处,就像从前无数自称为天子的男人一样,在这巍峨的高□□自屹立,而后,平静而坚定地转过身来,迎接文武百官的三跪九叩、俯首称臣。
    新历元年的新纪年,正式在这一刻展开。
    近十年的时光,完成了一个女性的蜕变,也为这神州大地,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
    从今往后,一个女主天下的新时代,一个不以士庶、性别论人的新时代,一个拼死捍卫国土的新时代,一个耕者有其田、人人皆可饱食、皆能求上进的新时代,到来了!
    谢瑾高声吟诵着早已准备好的颂词,盛赞郗归的功绩,称美新朝的未来。
    郗归看着阶下的文武百官,广场旁的一个个将士,前方的一座座宫殿,以及更远处的一户户人家,甚至是连绵的青山与澄澈的远天,心中生起了前所未有的雄心壮志。
    这就是江山,是她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万里江山,是将士们誓死守护的浩浩山河,是属于每一位百姓的故里和家园。
    这江山是如此美丽,如此壮观,更是难以想象的沉重。
    郗归今日穿着层层叠叠的礼服,戴着沉甸甸的朝冠,可所有这一切,都比不上这万里江山沉重。
    从今日起,她将名正言顺地担负起这片江山赋予她的责任,她将对这神州大地上的万千百姓负责。
    《书》云:“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2
    这固然是帝王罪己的客套之辞,可却也昭示着一个浅显的真理。
    从今以后,郗归将手握前所未有的权力,她将彻底收回被世家分享了数十年的皇权,以一种雷厉风行的姿态,让这江山旧貌换新颜。
    与此同时,她也将承担前所未有的责任,以一种“万方有罪,罪在朕躬”的审慎,为这浩浩江山负责。
    当谢瑾诵完最后一字,文武百官再次稽首,郗归抬手示意,吐出一个“起”字,平静地注视群臣因为自己的一个无比简单的动作与命令,而齐齐起身,垂手侍立。
    庄严的雅乐增加了这一动作的仪式感,郗归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一呼百应之感,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她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直到最后一声钟鼓声落下之时,才将目光停留在远处站立着的鲜卑二王子身上——拓跋部,新朝需要驱逐的第一个外族势力,郗如即将接过的、第一个来自战场的挑战,他们终于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