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衣服补袜子,拧线做饭,学着认野菜摘菌子,十一二的时候,剪裁衣服拆洗被面褥子。
这个年纪,已经是能说亲的时候,做的饭菜至少能端到客桌,就为了来媒人说亲时给人露一手。
十四五,好一点家里斟酌挑选个为人不错家境殷实的山民嫁出去,操持夫家里里外外,生儿育女。
若是自家本就一般还兄弟多,只一条路,给兄弟们换亲!
靠近山外的寨子,姑娘哪会换进来,都是往更里头的黑熊寨、虎头岗换,甚至更远的南窑北窑,那里的山民常年不出山,就靠吃野菜野物过活,偶尔去黑熊寨、虎头岗换点粮食布匹,听说常年穿着草裙草衣。
可以说,出生在山里活下来的女孩子,从不会考虑怎么活,她们只要学会亲娘奶奶的灶头手艺针线活,会生养就成。
至于在夫家过得不好受磋磨,只能忍着,忍到孩子大了,忍到公婆过世,忍到丈夫转了性子……
鬓角湿了一大片,张春水恍若无所觉,哽咽道:“ 我不想回马家,只要不回马家,咋样都行。”
哪怕把她说到黑熊寨、虎头岗,给大哥再换一次亲都行!
谢烨转头闭眼。
屋内只剩低低的啜泣声。
时间好似过了很久,久到张春水觉得鬓角都干了,才听到回应。
“与马家的婚事,可以帮你断了,留在白云岭也可以,可,你能受得住吗?”
亲爹亲娘的嫌弃甚至唾骂,其他人的风言风语,独自一个人生活的苦和难……
“白云岭各家汉子的性子,你比我清楚,离异回娘家却又独居,你能受得住无尽的骚扰流言?即便你心里发狠要一个人把日子过好让那些人好看,可现实远比想象残酷。”
“老天爷总喜欢与人作对,有时候,苦难,总会无穷无尽涌向已是饱受苦难的人!”
和离独居的山民女子,一个人的生活,不是靠勇气、决心、信心就能支撑得起来的。
张春水抓着被子的手紧了又松,想到过往,脸上不自觉放出光彩,可惜,黑夜里无人察觉。
“我……”她心里泛着蜜味儿,却是手足无措,甚至羞于启齿。
“你想说马进对你有意思,你俩可以成亲过活?”
寂静黑夜,软被暖炕,明明是安逸的,可谢烨的声音无端带了冷厉,冲散了一室静谧。
张春水手抖了抖,不自觉放开被子。
“人,总是对自己没走过的路充满美好的幻想。”谢烨感慨,她侧身,面对柏翠方向,道:“如果你没成亲,或者是与马家的婚事没成,即便你爹娘反对,以我对马进和他家人的了解,你俩成亲过得不会太差。”
“但,现在不一样了!”
“你能笃定马家人能像以前一样珍视看重你吗?”又如何笃定马进能心无芥蒂,重新一次接纳你?
“你们从未一起生活过,对彼此的了解都带了少男少女对异性感情的幻想期待,这种朦胧的美好感觉一旦被戳破,轻则吵架,重则后悔懊恼。”
更何况,白云岭的男人都是大男子主义!
“日后鸡毛狗碎的生活里,马进会不会后悔?”
他自己无力改变生活,或是对当下心生不满,一次又一次戳你痛处,让你为他的错误背责,到那时,与马家的婚事不仅是你终其一生逃不脱的噩梦,也是把你困在苦难里的又一个牢笼。
张春水彻底没了声音,心底,比之冬日屋檐下的冰凌还冷。
但她知晓,这些都是实话,以往,是她没仔细想。
与其说是没仔细想,不如说是不敢细想,她在白云岭生活了十五年,咋能不了解这些?
谢烨不确定自己几时睡着的,只觉得睡了好久好久。
主要是屋里太安静,醒来时,只有她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伸手探出被子,旁边早已空荡荡,她踢开被子在空中蹬腿。
昨天又是惊吓,又是气恼,吃晚饭时更是恍惚,原本以为会失眠,哪想到竟是一夜好眠。
谢烨摸额头,一夜无梦,现在灵台清明,大脑好像被洗涤净化。
竹帘刚来起一指,光亮便透了进来,待竹帘全部卷起时,谢烨不由眯眼。
屋外阳光正好,甚至,落在院子的光有些刺眼,不过菜园子里的一抹抹绿意,很是吸睛。
将窗帘半挂,正准备叠被子,门口传来话音。
“起了?”
“嗯,几时了?”
“巳时。”
九点多到十点,难怪全身舒坦呢,这一觉睡得足够长。
出屋子不见三个小的,谢烨好奇,“翠儿他们呢?”
“去捋槐花了。”柏苍端了竹杯出灶房,见她踢腿抡胳膊,抬手示意后放在窗台上。
见西屋窗下一堆竹条,还有半个筐子,谢烨舒展筋骨,道:“我自己来,你忙你的。”
突然,山下传来一阵哄笑。
见她好奇,柏苍主动解释:“大家在宰杀野物,吃完饭去看看。”
这次进山收获满满,狗獾、狍子、獐子……
“啊——”
后院响起惊叫,柏苍丢下竹条往后跑。
谢烨尖叫后才反应过来,应该是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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