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读书走科举这一条路,与后世上大学最大的区别就是,大学的尽头是社会,而科举的尽头,那就是从头再来……
像是“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柳永先生,“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的唐寅先生,这两位自从断绝了科举这一条道之后,那就彻底没道可走了,剩下余生,看似在青楼里面逍遥快活,实则是满心痛苦。
快活的是身体,痛苦的是灵魂,是理想与抱负的破灭。
对于这些人而言,没了科举,灵魂就不安稳了,所以,狂放不羁也好,浪荡四方也好,只不过是痛苦压抑下挣扎的灵魂。
他们一个个似乎都是死脑筋,没了科举,就似是没了人生意义。
这种执着,造就了很多人才,但更多的人,则沦为了炮灰,历史的风一吹,连个渣渣都没留下。
这是不太正常的。
“你说,若是给乡试设置一个年龄门槛,会怎么样?”
朱允炆低声问道。
宁妃吃惊地看着朱允炆,连连摆手,道:“不可,万万不可。穷经皓首,大器晚成者众多,若设门槛,岂不是寒了天下学子的心?再说了,年龄越大,越是老城庄重,看问题更是老道,不应拒之门外。”
朱允炆有些无奈,看宁妃这架势,就知道设置个门槛有些不太现实。
如果真有门槛,估计苏轼他爹也考不了进士,他们一家人也别想挂一门三进士的称号了,因为苏洵认真读书的时候是二十七岁,读了二十年,考中时都已经四十八了……
用三字经的话就是: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彼既老,犹悔迟……
朱允炆只是简单的希望这些人,学习下未来的大才子,江南第一军师徐渭,人家考了几次一看考不中,咱不考了,换个行业,给人当师爷去……
这不一样发光发热,名震天下吗?
干嘛都非要一把胡子了,孙子都要跑路了,还要接着考?这也就是赵大户有点钱,如果都像海瑞家那样,估计考中了连一顿饭也请不起,别说唱戏了。
问题的症结不在于士人的地位高,而在于其他身份的人地位太低。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东吴虎丘,古今再现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是一个朝代又一个朝代形成的认识,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杂学进入国子监为什么那么困难?
说到底就是这些“三教”之一的儒教们认为,杂学背后的人就是九流的人,而且不是上流的,是中流,还有下流的。
比如在中流里面,还有“一流秀才二流医,三流丹青(画家)四流皮(皮影)”,在下流里面,还有“五流池子六搓背,七修八配九娼妓”。
这些人身份不好,没地位,不配进国子监。
但配不配,毕竟只是个面子问题,不是个技术问题。
朱允炆亲自兜底,解决了面子问题,以一场辩论将杂学引入到国子监,为此还动用了权力手段,撤掉了几个官,就这样,时不时还有顽固的御史叫嚷着要将杂学赶出国子监。
朱允炆想要借助读书人学习杂学的方式,即打造官员的新思维、新能力,也能改变他们的观念。
毕竟,这些人也学习了杂学,如果继续再骂杂人,岂不是连自己一起骂了?
大家都要脸的话,就不要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都是一个生态圈混饭吃的,至于太过贬低其他人吗?
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一招的作用还没有真正显现出来。
只靠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怕过上几十年也未必可以有多少改观,朱允炆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尽办法,提升下百艺的地位,比如医师、匠人等。
路过吴县,朱允炆、宁妃一行人终于抵达苏州。
在渡口处,宁妃便拉着朱允炆的胳膊,指着远处的山说道:“快看,是虎丘!”
朱允炆看着远处的虎丘山,还没感怀出苏东坡的“尝言过姑苏不游虎丘,不谒闾丘,乃二欠事”的名人名句,就被宁妃拉着向前走去。
虎丘处在苏州城西北,距离朱允炆等人所处渡口很近,走不了三里路,便已到近前。
眼前是黄色的虎丘头山门,还没有玄烨手贱写下的“虎阜禅寺”的竖匾,只有一个简朴的横匾,上写“东吴虎丘”苍劲大字。
“走吧,上山。”
朱允炆见宁妃兴致勃勃,便也不耽误。
“爷!”
薛夏突然上前,低声喊住了朱允炆。
朱允炆回头看向薛夏,薛夏没有言语,只是脸色十分难看,腰间的短剑也已是半出鞘,而其他几名护卫,更是前后分散开来,警惕着任何敢于靠近的人。
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息,让朱允炆感觉事情有变,对丛佩儿使了个眼色,丛佩儿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自然地拉着宁妃的胳膊,道:“姐姐,那边就是苏州城吧?”
朱允炆见宁妃的注意力被引开,便对薛夏问道:“何事?”
薛夏将目光投向牌匾。
朱允炆顺着看去,目光陡然一寒,在那“虎丘”大字的右下角,还有四个不太显眼的小字:
古今今古!
朱允炆没有想到,在沉寂了一年多之后,竟然在苏州城外的虎丘山,再一次见到这个神秘的徽记!
“此处有危险,不宜登山。”
薛夏低声劝道。
虎丘牌匾惊现古今今古,绝不是巧合,极有可能在山上有一股谋逆的力量!而自己与孙栋这才几个人,一旦陷入群战,未必可护皇上周全。
朱允炆也有些出神,古今,这个名字自从定远出现,经过了风风雨不少,尤其是开封府,更是血雨腥风。前不久在孝陵神宫监中击杀惊蛰,惊蛰临终前一句“古今多少利名人,弃命斗争功”似乎也揭示了其与古今的关系。
这个名字,似乎就等同于阴谋的代名词,隐藏在暗处,既看不清,也摸不透。
“有意思。”
朱允炆平静地笑了笑。
出来游玩一趟,竟然还能遇到“老朋友”,实属一件幸事。
薛夏刚想说话,朱允炆却挥手打断,道:“放心吧,没有人会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上山,莫要扰了游山雅兴。”
“这个……”
薛夏有些着急,见朱允炆不愿改变计划,便一把抓过一名安全局护卫,低沉着嗓音道:“马上去苏州城,将安全局人全部带上山!”
护卫看了一眼朱允炆,见他没有反对,便匆匆跑了出去。
这里距离苏州城也只有七里路,用不了多久就会赶到。
薛夏这才凝重地看了看孙栋,示意他带人警惕四周,自己则一侧保护。
宁妃看了看不离左右的丛佩儿,又深深看了一眼朱允炆,低声道:“若有事,我们可以先入城。”
朱允炆笑了笑,道:“没什么事,我想要上山看看。”
宁妃见此,也就没有追问。
虎丘又名海涌山,东晋司徒王珣与弟司空王珉于剑池两侧建别墅,后舍宅为寺,名虎丘寺,寺宇沿山而筑,“寺中藏山”为其一大特色。
一直以来,都有着“虎丘后山胜前山”的说法。
只不过虎丘最兴盛的时候,是在清代康熙、乾隆年间,那些皇帝南巡,次次都来虎丘,有时候还重复游览虎丘,可见其风光极好。
当时这祖孙二人还经常住在虎丘,还打造了一座行宫,弄了一堆建筑与好物件,没事的时候就从北-京跑过来住住。
虽然明代的虎丘没有清时繁华,但景色更显别致,一切都似乎融入到了这片山林之中。
“云岩寺塔!”
朱允炆一步步走去,看着眼前的阁楼式砖身木檐塔,手微微颤抖,伸手按在塔身外壁上,感知着这真实的一幕,被深埋的记忆再一次翻腾起来。
曾经,自己站在这里,就这个位置,就触摸着这里。
只不过,时空错位了。
几百年后,这里依旧存在,依旧吸引着无数的游客。只不过,他们不会知晓,在大明时代,有一个名为朱允炆的帝王,曾在这里留下过足迹。
“夫君,怎么了?”
宁妃感觉到有些异样,不由关切地问道。
朱允炆收回目光,横亘着几百年的时空,也只有这塔见证着一切。
“没什么,只是有些熟悉,似乎来过。”
朱允炆一如既往,归咎于梦。
宁妃浅浅一笑,微微偏着头,道:“似乎吗?”
朱允炆抬了下眉头,伸手挠了下宁妃的腰,宁妃顿时告饶,道:“我错了,给夫君道歉。”
朱允炆这才放过宁妃,拉着宁妃的手,道:“只有这些才是历史的见证,若不加以保护,即是我们的损失,也是后世的损失。日后让苏州府修缮这虎丘吧,塔不能倒!”
宁妃点头附和,低声道:“有时,觉得夫君很是神秘,似乎有很多秘密。”
朱允炆心头一惊,看着宁妃,而宁妃此时也抬起头,对视着,没有丝毫退让。
“我什么都被你看过,哪里有秘密可言……”
朱允炆很无赖地击溃了宁妃的目光,红着脸的宁妃跺了跺脚,便去找丛佩儿了。
虎丘两大胜景,一个是白岩寺塔,也名虎丘塔,另一个就是传为吴王阖闾墓的剑池。
“薛夏,你对这剑池可有了解?”
朱允炆询问道。
薛夏微微摇头,道:“只听过一些传闻,说这剑池为虎丘最神秘之处,吴王阖闾墓的入口就在这里。传言在其墓中,有扁诸、鱼肠宝剑三千把,甚至秦始皇、东吴孙权都曾来此挖剑,这才有了剑池。”
朱允炆打量着剑池,从平面看没多少感觉,但若是转为俯视,则可以看出池的形状如同一把平铺的剑。
剑池一直吸引着无数人,甚至帝王都想久留于此,不止是剑池本身的传奇,还与身旁的字有关。
不远处,“别有洞天”圆洞门旁刻有“虎丘剑池”四个大字,据说是颜真卿儿子颜頵的手笔。
圆洞内石壁上另刻有“风壑云泉”,这四个字,是宋代四大书法家之一米芾所书。
有这两位已经够厉害了吧。
别急,在崖左壁还有两个“剑池”的篆文体,而写下这两个字的人来头更大,传闻是东晋王羲之!
普天之下,能汇聚如此几尊大佬一起题字的地方可不多。